第226章 姑侄生間隙

第226章 姑侄生間隙

香菱緊忙俯身拾起紙箋,若無其事夾在書冊之中。擡眼掃量,便見黛玉面上騰起紅暈來,若再出言打趣,怕是就要羞惱不已。

因是香菱只抿嘴淺笑,並不曾言語。黛玉正要說些旁的,身後雪雁卻不曾瞧見姑娘臉色,忙道:“姑娘,那香囊莫忘了。”

黛玉原本還板着臉,此言一出頓時破功,嗔道:“偏生你多嘴!那香囊只是尋常,我尋思回頭兒繡了個好的再送人。”

雪雁便勸說道:“姑娘親手一針一線繡出來的,自然是頂好。”她知黛玉羞怯,緊忙自箱籠裡翻找出來塞到香菱手中:“收好,莫讓外人瞧見了。”

香菱頷首應下,黛玉板着臉道:“你既要學作詩,我總得過問你讀過什麼詩詞沒有?”

香菱將書冊放在一旁桌案,香囊仔細攏進袖口,說道:“這一二年多是翻閱儉四爺的書冊,偶爾也買過兩本。多是讀陸放翁、老杜、李青蓮、陶淵明的,餘下都是間雜着匆匆看過罷了。”

黛玉笑道:“這倒是省事兒了,伱先讀王摩詰,再將應,謝,阮,庚,鮑等人的一看。你又是一個極聰敏伶俐的人,不用一年的工夫,不愁不是詩翁了!”

香菱笑道:“既這樣,好姑娘,你就把這書給我拿出來,我帶回去夜裡念幾首也是好的。”

黛玉聽說,便命紫娟將王右丞的五言律拿來,遞與香菱,又道:“你只看有紅圈的都是我選的,有一首念一首。不明白的問你傅姨娘,或者再來見我,我講與你就是了。”

香菱拿了詩冊,想着這會子還早,乾脆便諸事不顧,當下便翻閱起來。黛玉看在眼裡,對香菱又高看了幾分。

儉四哥身邊兒幾個丫鬟,黛玉獨喜晴雯與香菱,對那伶俐的紅玉倒是不怎麼親近得起來。

香菱細細研讀,遇到果然有不懂的地方,趕忙便尋了黛玉討教。這一看一教,不覺便日頭偏西,眼見到了申時。

直到老太太跟前兒的大丫鬟來請,黛玉與香菱方纔恍然,不查間竟過了一、二個時辰。

隨即趕忙略略拾掇了,披了外氅往前頭大花廳而去。

……………………………………………………

卻說李惟儉與三春、寶釵說過好半晌話,鴛鴦便來報,說是政老爺回府了,正要見李惟儉。李惟儉當即去到外書房,陪着賈政說了好半晌話。

如今情勢不同,李惟儉二等伯在身,又是正五品的郎中,不論怎麼論都在賈政之上。因是賈政決口不提朝政,只與衆清客清談。政老爺心下彆扭,自是不足爲外人道。

前回不曾邀得李惟儉,賈政可是被侍郎穿了好些時日的小鞋,便是如今也不算順遂。可政老爺脾性倔強,又極好臉面,越是如此,便越硬挺着不肯請李惟儉在中間轉圜。

待到元春封妃,政老爺方纔鬆了口氣,那侍郎好歹是不再針對他了,卻也決計不肯將差事交與賈政處置。這般倒是對了政老爺的心思,左右他也無心任事,莫不如便如此閒散下來。

待臨近申時,僕役來報酒宴備在了花廳,賈政便讓李惟儉先行一步。李惟儉告退而去,待出得外書房,本要自寶玉外書房的小門入內宅,如此穿行一陣兒便徑直到得賈母院兒。

不想角門處停着一個人影兒,眼見李惟儉往小門兒而去,那人影兒頓時壓低聲音招呼道:“儉四爺,還請這邊兒來。”

此時天色尚早,李惟儉定睛觀量,才發現此人竟是王熙鳳身邊兒的平兒。眼見其面上急切,心下暗忖,這定然是有事兒來尋自己。因是李惟儉轉向儀門旁的角門,二人一先一後行了到向南大廳前方纔問道:“平兒姑娘尋我有事兒?”

平兒刻下穿着銀底兒湖藍雲頭竹葉紋樣鑲領撒花緞面對襟窄袖披風,內裡是魚肚白對眉立領襖子,下身配着墨綠緞子馬面裙。身量不高不矮,身形不胖不瘦,面容和善之中,又透着嫽俏嬌嬈。

平兒四下觀量,緊忙道:“方纔大老爺打發人來尋四爺,得知四爺去了老爺處方纔罷休。二奶奶料想必是爲了那暖棚營生一事……還請儉四爺替二奶奶遮掩一二,如今公中匱乏,大老爺也不知從何處掃聽了,聽聞二奶奶那營生極賺錢,便吵着要收回公中。”

李惟儉眨眨眼,心道這倒是極附和賈赦的性子,他自己得不着好兒,那旁人也別想好,典型的損人不利己啊。他故作納罕道:“收回公中?這是怎麼話兒說的?與我合股的是二嫂子,與公中何干?再說如今掌家的是太太……太太總不會答應這等荒唐事兒吧?”

平兒面上分外爲難,幾番欲言又止。

李惟儉愈發訝異,道:“太太竟然允了?”

平兒只道:“許是太太也沒法子了,方纔叫了二奶奶,打聽那暖棚營生的事兒呢。二奶奶氣得哭了一場,又打發我來求四爺,待會子若有人過問,求四爺只說那股子是九一分成,事後二奶奶……”

李惟儉趕忙擺手,說道:“放心,不過略略遮掩,大老爺、太太總不會來催逼我。”

平兒頓時長長鬆了口氣,道:“那就好。四爺先走一步,我還得尋二奶奶回話兒呢。”

李惟儉頷首,轉身不緊不慢行去。他方纔之所以止住平兒話頭兒,蓋因他早早兒的立下了君子人設。君子啊,又怎能挾恩圖報?

事後王熙鳳如何感念,李惟儉不在意,倘若能多照拂大姐姐就好了。嗯,經此一事,王熙鳳與自己利益捆綁愈深,倒是可以略略透露自己與黛玉之事了。如此,有王熙鳳這等管家媳婦照應着,林妹妹總會過得鬆快些。

轉念一想,榮國府起園子大抵拋費了三十萬兩出頭兒,單是黛玉帶來的林家家產便有十一、二萬之多,按說怎麼都夠了,那賈家爲何還如此急切的找尋進項填補?

是了,園子雖起來了,可過後兒還須得迎元春省親,這怕是又要個五七八萬的銀子。尋常人家尚可量力而行,賈家這等勳貴講究虎死不倒威,最是看中臉面,寧可掏空了家底兒也要將省親一事辦得體面了。

按平兒說法,公中銀子留存不多,此時已然入冬,再沒旁的進項,可不就得四下算計嗎?

又暗自思忖,榮國府如此,那前番寧國府爲了秦氏發喪,只怕也沒少拋費。賈珍此人雖在內荒唐、蠻橫,在外卻好歹算是經過事兒的,不好糊弄。若想謀算寧國府,賈珍不是個好對象,倒是可以將心思放在賈蓉身上。

不提李惟儉一路思忖而去,卻說平兒辭別李惟儉,轉頭兒守在穿堂左近候着二奶奶王熙鳳。

過得半晌,便聽環佩叮噹,棉簾掀開,閃身出來的果然是王熙鳳。王熙鳳這會子眼睛還紅着,一眼瞥見平兒,頓時心下緊張起來,眉頭不禁暗蹙。

平兒見丫鬟、婆子隨行,自是不好多嘴,當即重重頷首,王熙鳳這才鬆了口氣,眉頭舒展開來。

這丫鬟、婆子都是王熙鳳訓出來的,其前行兩步略略回首,丫鬟、婆子便知二奶奶與平兒有話要說,當即慢行幾步,遠遠綴在後頭。

王熙鳳扯了平兒衣袖,緊忙問道:“見着儉兄弟了?”

平兒點頭連連:“見着了,都跟儉四爺商量好了。”

王熙鳳不由得又舒了口氣,說道:“又欠了儉兄弟一回,怕是擺幾回酒也還不回去了。”

平兒便道:“儉四爺仗義,既然與二奶奶交好,便不會在意些許小事兒。”

王熙鳳膩哼一聲道:“小事兒?五成股子,每年少說二萬兩銀子,哪裡就是小事兒了?”頓了頓,又喪氣道:“哎,與我而言是天大的事兒,放在儉兄弟面前,還真真兒是小事一樁。往後大嫂子、二姑娘那頭兒,你勤走動些,缺了、短了什麼,只管先送過去,過後兒回我一聲兒就是了。”

平兒應下,隨行王熙鳳左右,問道:“奶奶,方纔太太如何說的?”

“哼,還能如何說?”尋常勸說,不過是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王夫人沒理,便只能曉之以情。

王熙鳳道:“太太打得好算盤,說我那股子先收回公中,算是借的,過個三、五年家中緩過來再算了利息還我。那利息才幾個銀錢?”

平兒也惱道:“太太這般實在沒理!”

王熙鳳冷笑道:“更荒唐的還在後頭呢,姨媽還想着出一筆錢,連儉兄弟那股子也買下來。哈,真真兒是好算計。眼看入冬,這果蔬就要上市賺銀子,她便巴巴兒想着要來摘桃子,莫非這天下間的好事兒都是她的不成?”

這話平兒倒是不好接茬了,雖說鳳姐兒明面兒上是在數落薛姨媽,可誰不知是在暗諷王夫人?

雖說一筆寫不出兩個王字來,可王熙鳳到底與薛姨媽、太太不是王家一房的。鳳姐兒這一脈乃是大房,其父王子肫(此處通純)以爵入朝,太上時曾爲閣臣。待今上御極,王子騰趁勢而起,王子肫方纔隱退,如今便居停在金陵。

此舉自然有爲王子騰讓路之意,否則有王子肫在,王子騰哪裡會平步青雲,眼看就要權傾天下?是以別看王子騰如今這般風光,莫忘了當初支撐王家的可是王子肫。

鳳姐兒的底氣,可不止是別房叔父王子騰與王夫人,其父本身就是其最大的底氣。(注一)

早前念着好歹是姑姑,又時常被王夫人皮友誒,鳳姐兒自是事事順着王夫人之意。如今早早被李惟儉點醒,心下間隙早生,王熙鳳又如何肯割肉喂鷹、捨身飼虎?憑什麼?

就憑王夫人膝下有個銜玉而生的寶玉?

心下氣悶,又因哄騙過了王夫人而略略得意,鳳姐兒一時間走路帶風。平兒緊忙追了兩步,低聲道:“那方纔,太太那兒——”

鳳姐兒道:“我只說就一成股子,她若不要臉面,儘管拿去就是了。”

平兒便勸解道:“奶奶也莫生氣了,料想太太也不會爲那一成股子就舍了臉面。”

“呵。”冷笑一聲,王熙鳳別無言語,穿過垂花門,沿着抄手遊廊快步而行,轉眼過了榮慶堂。

她略略頓足,仔細擦拭了眼圈兒,扭頭看向平兒:“我瞧着像是紅過眼兒?”

平兒緊忙自袖籠尋出脂粉,仔細爲王熙鳳擦拭遮掩了,這才退後道:“如今好了。”

王熙鳳展顏一笑:“走,今兒可是給儉兄弟接風洗塵,可不好讓人久等了。”

進得花廳裡,轉眼王熙鳳又是那個笑語晏晏,潑辣又不失周到的鳳辣子。

大花廳裡,依舊屏風隔開,男女分列兩席。鳳姐兒笑盈盈迎來送往,不片刻東府人等,賈珍、賈蓉,連尤氏也都來了。

雖說是爲李惟儉接風洗塵,可園子落成,省親定下,衆人未免有酬功之意。因是酒宴上推杯換盞,好生熱鬧。

因着輩分,賈珍捱了李惟儉落座,二人說起青海戰事,那賈珍倒是略有幾分見底。李惟儉奉承幾句,卻見賈珍面容好似酒色過度,不像是謀劃了藏匿廢太子遺孤的情形。

若不是賈珍,說不得就是那一直不曾露面的賈敬了。他面上不動聲色,酒到杯乾,暗地裡思忖道:誰叫你攤上賈敬這個爹呢?父債子償,既然惡了聖人,那就合該你倒黴!

那大老爺頻頻往李惟儉身上觀量,好不容易得了契機,連忙問道:“賢侄,你那暖棚營生如今可是愈發賺錢啦。前回撞見繕國公家中人等,一個個怒目而視,哈哈,繕國公家那暖棚營生,就差被賢侄擠兌黃了!”

李惟儉笑道:“還有此事?這等事宜,晚輩都是交給秋芳、紅玉去打理,並不怎麼過問。”

大老爺嘖嘖有聲,心下愈發嫉妒。十幾萬銀子的營生,每歲單單出息就得個三五萬吧?如此日進斗金的營生,落在儉哥兒這兒竟然瞧不上眼……真真兒是人比人得死啊。

大老爺忙道:“是了,儉哥兒貴人事忙,理會不過來也是有的。只是,我聽聞那營生是儉哥兒與璉兒媳婦合股辦起來的?儉哥兒佔了多少股子啊?”

桌上的賈璉也不知王熙鳳占了五成股子,因是笑道:“父親,兒子一早兒就與您說了——”

大老爺賈赦頓時呵斥道:“我與儉哥兒說話兒,哪裡有你插嘴的份兒?”

賈璉被劈頭蓋臉一通呵斥,頓時駭得不知如何開口。賈赦又笑吟吟看向李惟儉:“賢侄,咱們說咱們的。璉兒近來愈發不長進,待我回頭兒好生整治一番。”

李惟儉笑道:“世叔,璉二哥如何不長進?前回處置林世叔身後事,又護送林妹妹回返,此番又打理園中事務,可是沒少勞動。”

大老爺賈赦斷然道:“他不過是掌個總,具體事兒還不是交給下頭管事兒的處置?嘿嘿,儉哥兒,你那股子——” 李惟儉道:“明白了,世叔想來是想要入手一些暖棚的股子?晚輩這裡應有九成,不知世叔想要幾成?”

“九成?”賈赦眨眨眼道:“早前不是說五五分嗎?”

李惟儉朗聲笑道:“二嫂子原本是這般打算,可後來京師四周的莊子裡遍地都是暖棚,若還依着二嫂子,只怕這會子就無以爲繼了。競爭嘛,不上規模哪兒爭得過人家?因是晚輩又往裡砸了十萬兩銀錢,將那暖棚營生擴了幾分。”

大老爺心下沮喪,他早就打聽過了,也不知是來旺私下吐口被莊子裡的下人聽了去還是怎地,因是有下人瘋傳,說是這般大的營生乃是榮國府二奶奶與李伯爺二一添作五,每年單是出息就得四、五萬。

四、五萬啊!一半兒那就是兩萬多銀子!

大老爺早幾日敲打過賈璉一番,奈何王熙鳳連賈璉都瞞了過去,因是賈璉咬死了就佔一成。

大老爺賈赦思忖着兒子、兒媳是咬死了不給他便宜佔,因是乾脆橫下心來,命邢夫人與王夫人遞了話兒——不給他便宜佔,那就乾脆充公吧!

賈赦眯着眼,兀自不肯相信,說道:“不對吧?我怎地聽莊子裡頭的下人說,那營生,儉哥兒與璉兒媳婦還是五五分成呢?”

李惟儉笑着搖頭道:“晚輩這卻不知從何談起了。”

此時就聽王熙鳳在屏風另一邊兒委屈道:“老太太可聽真切了?孫媳婦當初可是跟老太太、太太說起過的,老太太、太太都尋思着觀望,孫媳婦又魯莽一回,早早應承了儉兄弟,事後只得咬牙自己典當了嫁妝,這才與儉兄弟合股辦起了暖棚營生。

旁的不說,孫媳婦有多少體己誰不知道?如今偏生被人懷疑悶聲發財,又一毛不拔,不知回饋公中……既如此,左右不過一成股子,孫媳婦今兒乾脆就送到公中了。只是有一樣兒,須得點算了銀錢,孫媳婦如今還有不少鋪子抵在當鋪呢。”

賈母乜斜邢夫人一眼,惱道:“你們公婆鑽錢眼兒裡的不成?連鳳哥兒的體己都要算計?鳳哥兒有多少嫁妝,你還不知?算算不過二、三萬,怕是還沒有老婆子多。不若你們公婆回頭兒也來算計算計我吧!”

這話極狠,邢夫人嚇得再也坐不住,緊忙起身跪伏了,訥訥不知如何言說。

屏風這頭兒的賈赦愣了愣,忙不迭起身又去告惱。

孝道當前,賈赦、邢夫人不敢駁斥賈母,賈赦只好辯駁道:“母親莫要生氣,都怪兒子,錯聽了讒言。那下頭人都說璉兒媳婦發了大財,佔了五成股子,每年單是出息就二、三萬。兒子想着起園子掏光了家底兒,來日又要省親,這纔想着——”

賈母柺杖連連拄地,道:“你不想着開源節流,偏生想着算計鳳哥兒,哪兒有你這樣的公爹?今兒是給儉哥兒接風洗塵,你莫在這裡糊弄我,且去祠堂跪一日,待將孝經背熟了再回來!”

賈赦、邢夫人吃了排頭,又見賈母正在氣頭兒上,因是不敢駁斥,只得灰溜溜而去。

賈母又連番勸慰啜泣不止的王熙鳳,只道體己銀子,無論如何都不會收入公中。安撫過王熙鳳,賈母看向王夫人,道:“太太,家中若是還缺銀子,老婆子還有些體己。”

王夫人心下一跳,趕忙起身請罪:“老太太說笑了,家中雖略不湊手,卻也不至於動用老太太的體己。兒媳婦想想法子,總能將此事辦妥。”

出了這檔子事兒,掌家的又是王夫人,賈母自然要找王夫人算賬。眼見她如此說,賈母扯過王熙鳳道:“我可事先說好,誰也不許算計鳳哥兒的體己。若果真差銀子,便尋我老婆子來討。”

王夫人連道‘不會’,面上雖堆着笑意,不經意瞥向王熙鳳時,眼中卻閃過寒芒。

方纔這一出自是因着邢夫人起了頭兒,可處置的法子多的是,偏生王熙鳳要鬧將起來。其意不言自明,怕是連那一成股子都不想收入公中。

王夫人雖遇到外間事兒不甚分明,事涉寶玉又會舐犢情深,可管家、掌家這般多年頭兒,自是對人心有一番琢磨。因是心下總覺得王熙鳳這般,好似在防着自己一般。

思忖一番,王夫人心下暗忖,過後兒總要找補一番纔是。許多事兒沒了王熙鳳幫手,可就要她在前頭打頭陣了。

一場酒宴鬧到此時,雖不說是不歡而散,卻也算得上意興寡淡。李惟儉又略略坐了一會子,待酒宴撤下,喝過一盞茶,眼看戌時將近,這才起身告辭而去。

大姐姐李紈親自相送,莫說是王熙鳳了,便是黛玉、迎春都不好上前,因是三女只能眼巴巴目送李惟儉遠去。

出得榮國府,坐上馬車,香菱便嬉笑着將那書冊與香囊塞到李惟儉手中。

“四爺,林姑娘的心意。這書冊裡另有乾坤。”

李惟儉面帶笑意,隨口問道:“東西送過去了?”

香菱笑着頷首:“還特意說了來源,林姑娘看着極寶貝呢。”

“那就好。”李惟儉探手,將香囊湊到鼻間嗅了嗅,那香氣竟與自己平日香囊裡塞的香藥大差不差。他那香藥是以山柰、雄黃、樟腦、薄荷爲輔,丁香爲主。黛玉細心,定是記住了香味兒,這才耐着性子一點點配將出來。

香菱又道:“林姑娘還說,三五日便叫我過去學詩,到時四爺若是有話兒,提前說了,我就轉達給林姑娘。咯咯,不想我竟做了回紅娘。”

李惟儉收了香囊,笑道:“那倒是方便了許多。往後你想去尋林姑娘,尋吳海平打發馬車送你去就是了。”

翻看書冊,內中果然夾着紙箋。多是隻言片語的詩句,內中思念之意溢於言表。李惟儉心下滿足,待收了書冊,便聽得馬蹄聲漸近,隨即傳來吳海寧的聲音:“老爺,出了寧榮街了。”

衙門裡歷練數月,又去西北吃了一年沙子,這吳海寧果然沉穩了許多。李惟儉掀開窗簾,那吳海寧就道:“那賴尚文果然不是個省油的燈,素日裡鼓動着賈蓉遊逛花街柳巷,與勳貴子弟爭風吃醋,這廝可沒少煽風點火。

上個月這廝與賈蓉的丫鬟有染,剛好就讓賈蓉撞見了。嘿,那丫鬟本就被賈蓉梳攏了,礙於賴升賈蓉纔沒發作。只是事後不住的從賴尚文那兒訛銀子。寧國府瘋傳,月餘光景賈蓉就從賴尚文那兒榨了一百多兩。

賴尚文吃受不住,只得跟賴升實話實說。這事兒不好張揚,賴升思來想去,只得尋了賈珍,將賴尚文的身契討了過來。”

李惟儉頷首,問道:“還有旁的嗎?”

吳海寧道:“有人說,這廝手腳不太乾淨,曾偷偷抱了哥窯的瓷器典賣。”

“辦得好。”

吳海寧笑笑,拱手道:“老爺,我那事兒——”

李惟儉乜斜一眼,笑道:“還沒死心?也是奇了,吳鍾都不想着參軍,你怎地還念念不忘?”

吳海寧撇嘴道:“小的打算好了,往後聽牆根也得學些實學,往後就專門兒放東風。發現敵情,幾百、上千枚砸過去,豈不快哉?”

難得小舅子這上進心如此靠譜,因是李惟儉頷首道:“蘭哥兒如今正在學着,你往後伺候得勤快些,能學多少就看你本事了。”

吳海寧頓時喜道:“多謝老爺,小的一準兒用心學。”

車簾放下,李惟儉乾脆閉目思忖。香菱在一旁不敢攪擾,便輕輕爲其揉捏起來。

一路無話,待回返家中,許是用腦過度,又或是因着多飲了幾杯,李惟儉極爲睏倦,因是略略洗漱便攬着傅秋芳睡下。

轉眼天明,早飯過後,李惟儉單獨將晴雯叫到書房裡。說道:“升官兒的事兒老爺我管不得,倒是那賴尚文,回頭兒你知會賴嬤嬤一嘴,讓他先來家裡吧。”

晴雯頓時蹙眉不已:“四爺,那賴尚文可不是個省心的。”

李惟儉就笑道:“老爺我都不怕,你怕什麼?放心,回頭兒我讓吳海平盯着,那廝折騰不出什麼花兒來。”

晴雯癟嘴欲言又止,好半晌才說道:“若開了這般先例,往後旁的沾親帶故的,豈不是一股腦都湊家裡來了?如今家裡人口少,還算好管束。來日人多、心思多,非得落得跟榮國府一般不可!”

碰上這般正義感十足的小姑娘,李惟儉撓頭不已,只得將其帶進懷裡,低聲道:“實話與你說了,可莫要外傳。讓賴尚文來家,一則全了你的恩義,二則……此人與我有大用。”

晴雯狐疑不已,蹙眉道:“四爺可不要哄我。”

“嘖,不過是個僕役,爲這我還得發個誓不成?”

晴雯這纔信了,面上露出笑意道:“我,我就是不想四爺爲難。”

“知道你心眼兒正,眼裡揉不得沙子。往後,這家中賬目還得你經管呢。”

晴雯頓時心下熨帖,此事揭過,忽而想起那日耳房中的旖旎,不禁雙目瀅瀅滿是波光,惹得李惟儉痛吃了一番胭脂,纔將其放過。

李惟儉出征過來,照例有月餘假期,內府如今還掛着會稽司郎中的差事,卻是別無他事。倒是不知聖人何時召他入宮陛見……這幾日爲那攤丁入畝一事,朝堂上吵得熱鬧,料想聖人這會子也沒空見自己吧?

不料,頭晌方纔念及,下晌便有小黃門來傳聖人口諭,宣其入宮覲見。

雖不是頭一回了,可李家自傅秋芳、晴雯往下,又是忙作一團。伺候着李惟儉穿戴齊整,又催着吳海平預備車馬,好半晌方纔答對着李惟儉出了府。

馬車一路朝皇城而去,行了一陣李惟儉就覺不對,這路……好似太過平整了?青石板鋪就的路面,年頭一久難免沉降,總會崎嶇不平。可縱使李惟儉的馬車換了充氣輪胎,也不至於這般平順吧?

他連忙掀了窗簾觀量,果然,就見大街上路面一馬平川,分外平整。點過一名去歲留在府中的小廝過問,那小廝就道:“老爺不知,今年開春兒順天府就着手平整路面,聽說直隸不少地方都起了水泥廠子,這青石板上覆一層水泥,再用石碾子仔細碾壓,果然就平整了。

此事惹得朝野上下交口稱讚,順天府還說,明年盡力將整個京師都鋪成水泥路面呢。”

李惟儉聽罷豪情頓生,成就感十足。這水泥路面,可不就是因他之故,方纔有了的?雖說他總是覺得時不我待,可一點一滴的,依舊在改造着大順。料想再許他幾十年,大順總會過度到工業社會吧?

嗅了滿鼻腔的煤煙味兒,與李惟儉而言卻好似聞了珍饈美饌般讓人迷醉。是了,這可是工業的味道。

不片刻到得皇城,依舊先行去奏事處簽到排期,隨即到得九卿朝房候見。

說來也巧,方纔入得九卿房,便見一老者笑吟吟看過來,隨即拱手道:“李伯爺大勝歸來,風采更勝往昔,真真兒是可喜可賀啊。”

李惟儉趕忙還禮道:“顏公捧殺晚輩了。”

那老者不是旁人,正是順天府尹顏承章。

注一:王熙鳳的父親在書中隱隱提及,第四回,雨村猶未看完,忽聽傳點,人報:“王老爺來拜。”雨村聽說,忙具衣冠出去迎接。

第五十四回。女先兒道:“這書上乃說殘唐之時,有一位鄉紳,本是金陵人氏,名喚王忠,曾做過兩朝宰輔,如今告老還家,膝下只有一位公子,名喚王熙鳳。”

以王子騰、王子勝爲名,王熙鳳其父不可能叫王忠,因是二設爲王子肫。

(太困了,原本打算寫個番外的,留待明後天吧)

第157章 解字第141章 齊聚第149章 勸說第343章 黛玉設計第11章 吃水難 遞小話第75章 羞憤欲死第90章 趙姨娘設宴第24章 慶生兒李惟儉顯才情 得水泵李復生欲第294章 只怕是被人害死的第83章 挖坑第356章 罐頭第137章 不若尋我第76章 登門道惱 牽線搭橋第316章 年事第410章 殺人放火夜第287章 毀人清譽第333章 王子騰來信第273章 投名狀第125章 有辱斯文第135章 過門第30章 出水啦 禍事啦!第55章 門庭若市第402章 清明祭祖第148章 新時代第169章 辭行第207章 分紅第247章 悲歡不通 探春宴第160章 舊事重提第74章 作繭自縛第280章 有福之人第30章 出水啦 禍事啦!第373章 尤氏奔喪第273章 投名狀第223章 風雪夜歸人第48章 珍哥兒不會也這般想吧?第97章 下場第69章 京師水道無好人 李惟儉釜底抽薪第255章 豆蔻年華出芙蓉第108章 林妹妹病了第414章 寶玉出走第322章 體面第155章 辦廠第211章 繁雜第67章 多渾蟲入府 寶玉討香菱第188章 改稻爲桑第233章第25章 雙懸日月照 黛玉生辰近第370章 輕煙出岫第284章 潑醋第287章 毀人清譽第354章 釜底抽薪第56章 鎮國公 理國公到訪第13章 不識好歹第173章 下貼第277章 這個妹妹不簡單第346章 夜遊第245章 隔閡漸生第97章 下場第141章 齊聚第330章 禍水東引第59章 探春迷射鵰 復生獻二策第116章 海子第404章 不知所蹤第380章 牽連舊事第398章 休棄第101章 雞飛狗跳第398章 休棄第86章 主僕交心第203章 所爲第243章第230章 憑勢借力第380章 牽連舊事第318章 玉碎第2章 入賈府見衆生第185章 惡鄰第345章 處罰第184章 任他明月下西樓第94章 我的銀子啊!第345章 處罰第376章 救星第38章 車員外密會賈赦 秦可卿聞喪而病第315章 治年事第55章 門庭若市第340章 北巡之議第198章 西山水泥務第14章 見司空李生答卷 欲出氣賈蓉尋鳳姐第130章 別說了別說了!第110章 大老爺是好人啊!第183章 紅玉第105章 餞花第259章 真人不肯露相第360章 無人扶我青雲志第202章 黛玉撕書第360章 無人扶我青雲志第90章 趙姨娘設宴第216章 鐵檻寺第351章 邢夫人做說客第392章 重回榮國府第102章 忠靖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