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海桑田,時間總在無聲息流逝着,不論是否願意承認,轉瞬已百年。
東海汪洋,一葉扁舟。
稍微帶着些腥味的風,撲面迎來,伴着和煦的豔陽光芒,令人如癡如醉。四周的汪洋大海,泛着粼粼金光,漣漪也是十分溫柔,只是這小船,的確有點小了,令姮娥伸不開腿,她不動聲色的蜷縮了下掩在白裙下的雙腿,側着身子,遙望茫茫海面,心神俱醉。
蔚藍大海,是天地最廣闊的胸懷,即便是巍巍崑崙,在這裡也要被大海包容淹沒,那大海的邊際,是天地相交的地方,泛着銀灰色,像是一條素帶。
在更遠的地方,有一顆巨大樹影,因爲太過於遙遠,看的不甚真切,但依稀可以辨認,是一棵萬丈桑樹。
傳說那是扶桑樹靈根,居住着十隻金烏,是天帝帝俊和羲和的子嗣,是陽火之精,現在洪荒古地上的數十億妖族,都歸天帝管轄。
不過這樣的傳說,只是傳說,不是她一個平凡的玉兔精可以見到的,她伸手指着扶桑樹,側臉對正在划船的男子說道:“那裡是扶桑樹,傳說天帝也會出現,我們可以划過去嗎?”
划船的是后羿,身穿虎皮,肩挎勁弓,身材很是魁梧,威風凜凜。他擡眼望向扶桑樹,搖頭道:“那裡是妖皇帝俊子嗣的居所,我們不可以過去,否則極有可能引起巫妖兩族的征戰。別看現在巫妖兩族平靜,那都是在積蓄力量,一旦燃起戰火,將會生靈塗炭,哀嚎遍野。”
姮娥有些不滿,她努了努嘴,說道:“是是是,你都是對的,整天把巫族掛在嘴邊心上,心裡都沒有我。還說要與我比翼齊飛,共結連理,都是謊話,騙子!”
說罷,她哼哼一聲,擡腳朝後羿身上蹬了下,發泄着心中的不滿。
“姮娥,我沒有不關心你,”后羿一聽,頓時慌了,忙將船槳丟在一邊,說道:“你說要長生不老,我冒着危險,前往崑崙之巔的崑崙仙境中尋找西王母,央求她賜予了一顆仙丹,只要你將其服下,就能夠立地成仙。但我是巫族,是男性,須得找陽神之首——東華帝君去討要仙丹,所以我就直接拋開了巫族的事物,丟給夸父,來和你前往蓬萊仙島找東華帝君,我……我不會說話,如果惹到了你,你也千萬別生氣,打我罵我都行。”
“就打你,”姮娥嘴上雖說,卻並沒有再踢后羿,又蜷着了身子,訓斥道:“以後我說什麼,你都不許反駁。”
“嗯嗯,知道了。”后羿咧咧嘴,憨厚一笑,這才又撿起船槳,飛快的划着。
小船在海面上盪漾出道道波紋,四處擴散。
姮娥舉袖掩面,偷偷一笑,心頭盪漾着這種小甜蜜。
許是陽光太過於暖和,她的精神有些迷糊,張口打了個哈欠,又側着身子,慵懶的躺下,靜靜望着水天一色,說道:“我知道,你是巫族的大巫,在巫族有着極爲重要的地位,力量也很強大。而我只是一個玉兔精,妖族的小妖,連騰雲駕霧也不能,雖然幻化出了人形,卻只有幾十年的壽命,等過陣子我老了,樣貌不好看了,你會不會把我一腳踹開,再去找別的玉兔精?”
“不會不會!”后羿急的臉面通紅,忙道:“你不是說了嗎,我以後不是大巫,你也不是妖精。我們從西王母那裡取來了仙丹,再到東華帝君那裡取來丹藥,我們就一起吃了它,然後一起飛到天上,飛到月亮之上,不再管巫妖兩族的事。有了仙丹,你就能容顏永駐,我也能時刻都陪着你了。”
說罷,他又嘿嘿一笑,伸手抓了抓後腦勺,說道:“按理說,我不該反駁你的。但你這句話錯的太離譜了,我怎麼會找其他的玉兔精?你爲了我,不惜背叛了妖族,冒着被追殺的危險,我愛惜都來不及。你放心,我會時時刻刻都保護着你。”
“這句不算,”姮娥心頭竊喜,揚起嘴角笑了笑,又肅肅嗓子,清喝道:“下不爲例。”
“嗯,下不爲例!”后羿堅定的說道。
姮娥心神盪漾,她舉起衣袖掩面,平躺下身子,閉合着眼瞼,小憩。
她本是一隻玉兔精,年及豆蔻,心思懷春,而後遇到了后羿,也算是一見鍾情吧,便與他一起私奔,離開了妖族,隨着后羿前往巫族領地。雖然後羿在巫族的地位十分之高,但因爲巫妖兩族的關係,那些大巫都極力反對,姮娥心灰意冷,獨自離開了巫族,卻不想后羿連夜追尋,千里相隨,令她心生感動,遂以身相許。
但巫妖兩族,勢同水火,雖然有了百年平靜,但都知道這是大戰前兆,都在時刻警惕。她與后羿想要在一起,幾乎不可能,於是她生出了念頭,想要成仙,飛往孤清的太陰星上,更何況太陰星也是他們關係的見證。
聲名鵲起的西王母和東華帝君,是天下男仙女仙的首領,被道祖教化,有着煉製仙丹、渡靈成仙的神奇能力。她與后羿一同前往崑崙之巔的仙境,向西王母討來了仙丹,而後得知成就男仙要找東華帝君,於是他們又馬不停蹄的趕往東海蓬萊。
“如果能夠成仙,我最想去的還是太陰星,看上去很皎潔,像是一塊璞玉。”
姮娥喃喃的說道。
“姮娥快看,前方不遠處有一座仙山,是蓬萊島,東華帝君的道場就在那裡!”
忽聽后羿一聲叫喊,姮娥驚喜不已,忙坐起身子,放眼望去,果然見到在前方數百丈外的海面上,漂浮着一座島嶼。島嶼翠綠,其上遍及植被樹木,島上還朦朧着一陣淡潔的光暈,是氤氳仙氣。
“真的是蓬萊島!”姮娥驚喜的大叫道。
找着蓬萊島,就能見到東華帝君,討來仙丹,從此與后羿比翼齊飛。
“傳聞島嶼之上,不僅有東華帝君,還有諸多仙人,是鴻鈞的勢力,與妖族無關。等到了島上,求得仙丹,便能真正擺脫巫妖兩族,被道祖庇佑了。”后羿憨笑道。
“我不管是天帝,是祖巫,還是道祖,只要我能夠開開心心的活着,能夠永遠都這麼美麗,就心滿意足了,而你以後都要陪着我,不離不棄。”姮娥嬌斥道。
“嗯,只要后羿有一口氣在,誰也不能欺負姮娥。”后羿握了握肩頭的勁弓,堅決道。
大巫雖然實力絕強,有着不遜色祖巫多少的肉身,但並沒有神通,無法召喚自然之力,除了少數長有翅膀的大巫可以飛天,其餘大巫都不能,只能夠藉助蠻力禦敵。
后羿的勁弓,是火之祖巫祝融用精血打造,蘊含了祝融的力量,威力絕倫,威力發揮到極限,可以洞穿天空,這也是后羿在巫族地位的保障。
“嗯。”姮娥輕嗯一聲,點了點頭。
“你坐穩了,我劃快些。這裡靠近扶桑樹,如果驚動了帝俊的十個兒子,就會有很大麻煩。”后羿吩咐一聲,雙手撐起船槳,加快了速度。
扁舟頓如一道長箭,破開汪洋海面,向前方疾駛。
姮娥忙伸手緊扣住船舷,卻仍感覺到船速在不斷加快,風聲在耳畔呼嘯,捲起她的黑密髮絲,令她感覺如同騰雲駕霧,不由欣喜的叫道:“劃的真快,待以後成仙了,在天上,你也要這麼給我划船。”
“當然了,你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后羿笑道。
“這還差不多。”
姮娥嘟囔了一句,卻忽覺周圍的氣溫驟然升高,令她心慌意亂,額頭滲出了不少細汗,她緊皺着眉頭,疑惑不解的向空中望去。
這一看不得了,當即把她嚇得六神無主,那遙遠的扶桑樹上,竟然升起了十輪烈日!
每一輪太陽,都無比熾烈,都散發出無窮熱量,將天空都燒的通紅。
在那些太陽之中,都有着一道幻影,金黃色,三足,兩翼,是天帝的十個子嗣,金烏太子。
“那是金烏太子!”姮娥大駭,驚叫道。
“他們發現了我們,正向這裡飛來,只怕會有危險,”后羿咬牙切齒,道:“金烏十子張揚跋扈,是東海霸主,我們只能夠加快速度,以期在他們到來之前,趕到蓬萊仙島,求仙人庇護。”
說罷,他划船的速度再次加快,小船如飛。
“我背叛了妖族,金烏太子肯定不會放過我,怎麼辦,怎麼辦?”
姮娥心慌意亂,心頭籠罩了陰冷的絕望。她生在妖族,自然知曉天帝和金烏十子,因爲被拍了妖族,這次必然難逃一死,那與后羿一起成仙、一起在天空划船、一起在太陰星上生活的計劃,就要統統消失。
她想着想着,卻不想鼻尖一酸,滾燙的眼淚就落了下來,她強忍住啜泣,說道:“這是金烏太子,我們根本逃不掉的。”
“這不是后羿嗎?大巫啊,祝融的得力助手,怎麼今天突然來了興致,到東海遊玩?我說呢,原來是攜美遊玩,倒是羨煞我們了。”
桀桀陰笑,迴盪耳際,姮娥心神一震,忙擡眼上望,見那十隻金烏,已經漂浮在上空,來回盤旋。
熾烈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