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頓好蕭蘭,楊戩的化身回了灌江口,沉思少許後,心神挪移。
這具化身坐在涼亭中,閉目養神,宛若在修行,如石塑般。
‘睜開眼’,是玉佩之中那狹小卻溫暖的空間,四周都是扭曲的光線。
楊戩將目光透過一片平整的光牆看向外面,能見一片片建築物快速閃過,佩戴玉佩的敖心珂似乎是在趕路。
先前被蕭蘭撩的心頭火起,楊戩也知敖心珂對化身有些芥蒂,便傳聲給敖心珂,讓敖心珂準備一處僻靜所在,他要來霧靈界一趟,與敖心珂見一面。
夫妻間的深切交流。
這纔剛閉關百年,楊戩就要挪屁股往外跑,多少表現的有些心境急躁。
楊戩對琉璃寶主言說一句,外面有些急事需要處置,這位老者還特意爲楊戩大開方便之門,直接讓楊戩回到了玄都城。
這善良且單純的聖人殘靈……
百年,楊戩的玄體再向前邁了一小步,比之大鬧凌霄殿時實力又增強了幾分,便是遭遇黑靈主,也有一戰而勝之的底氣了。
施展七十二變,化作一條繩索纏繞在幾名混沌生靈扛着的‘貨物’上,怡然自得的混入霧靈界。
剛進霧靈界,楊戩眼前便是一亮。
僅僅百年,在敖心珂暗中主持之下,霧靈界內多了種種佈置,比如那各處可見的大陣——十多處漂流的仙島各自被牢固大陣護住,類似龍族水晶宮。
各處人來人往,甚至有些擁擠,街路之上川流不息,總體也頗爲平和。
比起楊戩百年前來霧靈族時,此地高手氣息竟增多了近一倍!
這才只是百年,對於普通混沌靈族而言,都不算太長的歲月刻度。
霧靈界的變化,自然是他們夫妻二人的傑作,像什麼發展‘貿易’、增加‘自由度’和‘認可感’,都是出於楊戩之口。
而具體如何去做,卻是敖心珂無盡日夜去琢磨,去實踐。
當真難爲她了。
只要一想到,在她這麼盡心盡力在自己閉關時去替他完成聖人老爺交代的任務,而他還每天下棋逗趣勾搭了個小的……
一股濃濃的愧疚油然而生。
變作一在各處隨處可見的老道人,楊戩在霧靈界的主仙島轉了半天,總算尋到了之前約好的角落。
這是霧靈主的一處行宮,聽聞楊戩要過來,敖心珂已快速清理了一遍,趕走了平日裡此地的護衛和侍女,換上了被敖心珂掌控的幾個心腹婢女。
楊戩如一縷雲煙飄入重重大陣護着的殿宇,那道分身自行飄出敖心珂懷中玉佩,迴歸楊戩自身
百年未曾直面相見,楊戩本想給敖心珂一個熊抱,但當那雙溫柔如水的眼眸注視着自己,楊戩心中的雜念頓時消散了大半。
在她面前,再暴躁的脾性都會漸漸變得柔順。
“夫君,”敖心珂欠身一禮。
楊戩兩步向前,先是握住她的雙手,而後便將她擁入懷中,嗅着她身上的淡淡沁香。
大殿被玄氣封住,楊戩悶了百年,當真半句話都不想多說,只顧着褪去兩人衣衫……
直到龍女連連告饒,某真君這才意猶未盡的勉強放過。
好友商談,自然最好是在酒桌上;夫妻商議事,最好的所在自然是軟榻之上、華池之中。
水聲依稀,淡淡仙霧縈繞,楊戩已經乾咳了十多聲,猶自開不得口。
“夫君,”龍女俯身靠在他身旁,柔滑的青絲如瀑般鋪在楊戩身上,“可是有爲難之事無法對心珂言說?”
楊戩點點頭,老老實實‘嗯’了一聲。
敖心珂注視着楊戩的眼眸,小手環繞着他的腰身,眉目間有點憂慮,又有些早知如此的表情。
“蕭蘭還是鳳蕪?又或是大墓中的孔宣?”
楊戩頓時眨眨眼,嘀咕一句:“這關孔宣什麼事?她本答應幫咱們,現在不知道去了何處,心珂你別亂說。”
“怎的是亂說了,”敖心珂突然低頭,在楊戩肩膀上輕輕咬了一口,楊戩趕緊收斂玄氣玄罡,可別崩到她的小龍牙。
“是蕭蘭,”楊戩從實招來,態度相當端正,“我知此事虧欠與你,便停下閉關找你告罪。你要是不允,我也只得推辭,只是如今我對她也確實有些……男女之情。”
這等混賬話,楊戩當真不知道自己如何說出來的。
敖心珂又輕嘆了聲,低聲道:“我不與她爭什麼,夫君莫要專寵新人,已是我造化了。”
“怎麼會,”楊戩摟緊了懷中玉人,各種賠着不是,拍着胸脯言說今後如何雨露均沾云云,倒是把敖心珂聽的有些不太適應。
“夫君,你爲何會對這事如此緊張?半點氣度都無!”
敖心珂輕笑了聲,看着楊戩,低聲道:“龍宮中哪個龍子不是妻妾美姬數不清?便是敖己,今後怕也少不得要娶其他三龍宮的龍女。你纔多找了一個,我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楊戩一時間無法回答,總不能解釋下他價值觀念是如何形成的。
敖心珂有些故作灑脫,卻依然溫柔如水,反過來開始勸楊戩安心。
“夫君你是人族,妾身是龍族出身,先天本就不足,嫁與夫君這些年來,未曾爲夫君添得一兒半女,心中着實惶恐。”
敖心珂憂心道:“或許今後也無法爲夫君延綿香火,就算夫君不與蕭蘭妹妹兩情相悅,我也該爲夫君着想,尋幾位人族出身、配得上夫君的女子。”
楊戩皺了下眉,“你還想這些了?”
“這是我本分,自是該想的,不然該被人罵不懂事呢。”
“誰敢罵你?”楊戩板着臉回了句,心中的煩悶消散了大半。
楊戩道:“我其實並未想過子嗣之事,修玄功到了我這般境界,若我不想,確實是不會有的。”
敖心珂目光有些悽婉,忙道:“是夫君嫌棄我出身嗎?”
“別瞎想,我不想要子嗣,是因這個大世。”
楊戩嘆了口氣,目光看着殿頂之上輕輕閃爍的星圖,輕聲道:“你我都不敢說能在今後的大劫中活下來,如何護住孩子?若生他,卻不能讓他平安一生,那豈不是徒增心憂?”
“夫君……”
“等咱們過了大劫吧,”楊戩注視着龍女,用力擁着她,“等咱們過了大劫,或是我有足夠的實力護住你和以後的孩子,咱們就要他十個八個,我去外面打打殺殺,你在家裡安心帶娃,怎樣?”
敖心珂紅着臉蛋撲哧一笑,楊戩也被自己逗的一樂。
“夫君,少幾個不可嗎?”
“聽你的。”
幾聲輕笑,卻又是濃情蜜意時。
……
楊戩在霧靈界停留了三日,定下了‘滲透’殤靈界的主要計劃,便留下化身鑽入玉佩中,自身回返琉璃墓內閉關修行。
敖心珂似乎並未將蕭蘭之事放在心上,但總歸是有些介懷的,楊戩走後悶悶不樂了些時日,也就漸漸釋然了。
楊戩入玄都城,特意在各處巡視一番,與四位傀儡高手言談幾句,就再次入了聖人墓。
這次,路過心海界碑時,那界碑道人並未再現身。
這縷殘魂……
楊戩當真想把界碑道人抓出來嚴刑拷打,問一問強敵的底細,也好做到知己知彼。
但那石碑本身就頗爲玄妙,楊戩試了些手段,都如泥牛入海、毫無反應,也就不敢妄動了。
等他真正跨入聖人境,再問琉璃寶主如何去聖人墓之下探尋吧。
琉璃寶主開門接他過去,楊戩道謝之後就坐回了老位置,閉目片刻,已然恢復閉關悟道的境界。
心海中,不敗金身決整整十二篇玄妙口訣不斷流轉,與八九玄功的法訣互相印證又互相排斥。
楊戩靜心體悟着其中種種奧妙,沒了每日定時回洪荒、去霧靈界的掛念,這次閉關漸漸越陷越深……
肉身修行法在洪荒本就不多,而被楊戩堪破真面目的八九玄功更是肉身修行法中最頂峰的存在,乃盤古神道承的核心。
原本,琉璃寶主是想傳楊戩不敗金身決,讓楊戩修這門可成聖的大道,既是傳衣鉢,也是打造一個如當年的琉璃聖人般的存在。
但楊戩融合定海神珠時呈現的種種異象,以及難得出現的大道道韻,讓琉璃寶主直接改了主意。
將金身決給楊戩參考,絲毫不提傳衣鉢之事。
雖是聖人殘靈,但眼力還是在的。
八九玄功確實比不敗金身決高明瞭幾分。
肉身修行與元神修行不同,肉身修行到巔峰,是在自身之內醞釀出自己獨特的大道出來,讓這條大道貫穿道則之海,成爲獨一無二之道,這便是真正的以力證道。
元神之道在於體會已有的大道,修行、掌控、一步步走到這條大道的巔峰,再跳出大道,屹立於大道之上。
玉鼎真人就卡在了這一‘跳’之上。
故此,楊戩此時在借鑑當年琉璃聖人的大道,去印證盤古大神的道,再在其中艱難摸索,試圖走出自己的道。
何爲道?
最初修行時,楊戩或許能說幾個時辰什麼是道,道在天地間的軌跡爲何,修士如何去修道。
而後隨着見識越廣、實力越深,體會也越發不同。
若百年前,再有人問楊戩何爲道,楊戩或許會用招式演示,會用感悟交流。
但如今,若有人問楊戩何爲道,楊戩會指指自己——
道在此身之間。
必須此身獨行。
這次閉關,楊戩只留一絲心神陪着敖心珂,本打算百年便醒來,但等敖心珂有要事呼喚楊戩,本體心血來潮、被化身打擾,楊戩睜開雙眼,心中稍作推算,卻是已過了三百餘年。
“怎麼了?”
楊戩迅速收斂心神,先透過分身問了句。
敖心珂口吻有些忐忑,似乎是覺得自己辜負楊戩所託,心中有些內疚一般,將此時她所面臨的困局詳細說來。
楊戩倒是越聽越覺得沒什麼,“不必擔心,我這就趕過去。”
也沒什麼太大的事,不過是黑靈主要霧靈主前去赴宴,似乎是責難霧靈界勢力發展太快。
擺明了是龍門宴。
楊戩心中起了拿黑靈主檢驗閉關所得的念頭,而且這念頭一冒出來,就有些止不住的瘋狂滋生。
正當楊戩離聖人墓,到了玄都城,打算衝出大陣去霧靈界時,又是一陣心血來潮……
洪荒的化身也遇到了大事?這還真是事趕事。
楊戩皺了下眉頭,倒是不敢不管洪荒之事,當下知會了敖心珂一句,心神回了洪荒之中。
一枚玉符被化身捏在手中,引起心神波動的,是玉符的內容,僅有八個字,卻隱含着書寫此玉符者心中的怒意。
燃燈叛教,速歸玉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