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城宴席上,梅城城主突然開口討利,言下之意,梅城出兵,需楊戩用‘寶物’來換取。
這寶物,既可指實物,比如靈寶、珍寶,大量靈石;也可虛指一些承諾、給與的保證,只要楊戩能打動他們,他們自會出兵助楊戩攻下梅山。
梅歸魂和梅林寒這般言語,卻是直接將梅城置身事外,先不說梅城的這些將領如何能坐看楊戩去攻山,而和梅山之妖有血海深仇的他們有些無地自容;便是這消息傳到了這府邸外頭,梅城從仙到凡,說不得都會羣情激憤。
這事,做得着實不夠敞亮。
呂純陽本是被請來接待楊戩,此時聽聞梅城城主梅歸魂這般言語,當真忍不住就要拂袖而去。
他可沒多少臉能丟在這裡。
但楊戩卻拉住了呂純陽,旁若無事的笑道:“老哥,稍安勿躁,兩位城主只是爲了梅城考慮,我都能體諒,老哥你生什麼氣?”
“老弟你!”呂純陽瞪了眼楊戩,楊戩笑着點點頭。
“哎!”呂純陽一掃衣袖,坐在椅子上,卻側身不看梅家二城主。
楊戩笑容漸漸收斂,鄭重的道了句:“我性子有些直,這彎彎繞繞大可不必。我既借兵到了此地,自然不能讓梅城白白流血,諸位有什麼要求但講無妨,只要我能接受,自不會討價還價。”
“好!真君快人快語,我也不藏着掖着了,”梅林寒直接拿過了梅城的話語權,對楊戩敬了杯酒,道:“不如,咱們以灌江爲界。待攻下梅山之後,灌江之北做真君駐軍之地,灌江之南,則是梅城所屬,如何?”
“如何”兩字還沒斷了尾音,一旁的張伯時就直接氣炸了,指着梅林寒的鼻尖跳腳怒斥:“鼠目寸光!鼠目寸光之極!”
“張伯時!”梅林寒冰冷着面孔怒斥,“莫忘了上下尊卑!此地還輪不到你說話!”
“尊卑?”一名武將搖頭起身,看着梅林寒,突然大笑,笑中滿是自嘲,“此時你與我等說尊卑,當年開拓疆土時,你稱我們的,是兄弟!”
有位面相稍長的大叔也道:“林寒,莫要口不擇言,真君先前既已許諾我等可自在梅山修行、安置,你又爲何在此時對真君開這般的口?”
楊戩安然坐在那,穩若泰山,嘴角一直帶着似有若無的笑意。
其實,問題結症不在封地之上,問題在於,這梅林寒,似乎並不想讓自己淌進梅山這池渾水。
先是說只派半城兵馬,又提出這般苛刻的條件,要將楊戩的駐兵之地划走一半,初看確實是爲梅城考慮,但仔細體會,這似乎就是在變相的逼走楊戩。
換做旁人,梅山是自己的封土,如何能讓?
但到了楊戩這,卻又有諸多變數,畢竟楊戩做事,在呂純陽看來,經常出人意表。
就聽他搖頭嘆了聲,“看來梅城主有諸多誤會,需得言明,我只是在天庭通明殿,領了駐兵在梅山的令旨。並非是將梅山劃給我,學那些俗世王朝割據一地。”
“那,真君的意思是……”
“我只管駐軍,這梅山地界發生什麼,都和我無太多關係。但若有人擾亂我軍營,也莫怪我不客氣。”
楊戩話語到後面,目光已經有些冰冷;梅林寒面對着楊戩似乎感覺到了巨大的壓力,等楊戩挪開目光,梅林寒後背已滿是冷汗,被他用仙法偷偷收去。
“是我唐突了,真君勿怪,真君勿怪。”
梅林寒乾笑着配了個不是,在座位上坐了下來,低頭看着自己的酒杯,像是之前的這些事都沒發生過一般。
其實,梅林寒當真也是犯了難,不知該如何作答。
楊戩這一招十分巧妙,他只是說駐軍梅山,卻沒說駐軍在梅山何處;又言明軍營之地外人不可叨擾,若是楊戩大手一揮,將梅山全境都化作軍營重地,那他們也沒什麼招。
呂純陽暗中對楊戩豎了個大拇指,楊戩裝作沒看見,直接問:“我這答覆,幾位滿意嗎?”
“自是滿意的,”梅歸魂又柔聲開口,接下了楊戩的目光。
她輕聲道:“那不知真君何時攻山?我也好讓人早做準備。”
“南洲大劫,我也是那應劫之人,攻山,宜早不宜晚。”楊戩手指敲了敲桌面,“我輩修士與凡人又有不同,不講究什麼三軍未動糧草先行,不如這就開始準備,明日正午攻山。”
梅林寒眼一瞪:“明日正午?”
梅歸魂:“這麼急?”
“好!”張伯時一拍桌面,哈哈大笑了兩聲,“俺老張就喜歡真君這麼快的男人!”
楊戩:……
你才快。
不等梅歸魂回覆,楊戩已然起身,道:“趁着還有些時辰,我先去喊些幫手,請幾位師長。正午午時,以鳴鼓爲號,梅山之妖,我明日,除定了!”
話語到最後,楊戩身上泛起濃烈的威勢,梅歸魂面色蒼白,修爲偏低的她,如何能抵擋楊戩此時的威嚴?
再看那梅林寒,雖盡力保持平靜,卻依然說不出話來。
楊戩忽而一笑,彷彿一抹春風在席間吹過,“諸位,先行告退,明日正午再會。”
“真君請!”張伯時大喊一聲,莫名的有些自豪感。
起身,辭別,楊戩灑然而去,出得門外便駕雲而起;十二道流光在前院跟着飛起,緊緊追隨着楊戩。
楊戩走後,呂純陽方纔站起身,揹着手,面色不善的看着梅林寒與梅歸魂。
呂純陽冷笑了聲,輕聲道:“你們兩個,是否覺得,楊戩這位天庭元帥、二郎真君佔了梅山,這梅山就沒你們的份了?”
“呂伯父,我們怎敢有這般念頭?”
梅歸魂輕嘆了聲,眉目間有些許癡怨,“我只是怕,我梅山一脈沒了立足之地,做了那無根浮萍。還望諸位將軍明白我這一片苦心,莫要以爲我做那小人計量。”
一老將嘆道:“城主言重了,咱們畢竟還是自家人。”
幾位將領也出言寬慰,但大多數梅城將領都是面色有些難看。
“哼!”呂純陽一掃衣袖,“當真不知是該說你們鼠目寸光還是井底之蛙!眼中只有這梅山一地!言盡於此,梅山之妖今日覆滅在即,大家也不必再相見了。”
“呂伯父!”
“告辭!”
呂純陽直接在席間飛身而出,踩劍破空而去。
他也沒去旁處,而是急忙趕回自己的門派,調撥一批高手過來,再廣邀好友,明日正午時來此助陣。
且不說呂純陽一路飛,一路撒出玉符,直接動用了他能動的所有人脈,差不多驚動了小半個中神州。
單說楊戩,離了梅城之後,給十二統領下了幾道命令,便朝着南邊全力飛遁。
崑崙山,當年他遠遠的看到過一次,卻並未真的進入其中,止步於朝聖古路。
而今,楊戩修行也算是有成,在洪荒也闖下了不弱的名頭,自然不用一步步走去玉虛宮,直接飛去便是了。
飛了有兩個時辰,楊戩稍感乏累,卻聞天邊有渺渺仙樂,擡頭一看,便見一座巍峨的高山,彷彿捅破了九重天闕,聳立在雲霧之上,其下若有浩瀚煙波,水聲轟鳴。
崑崙仙山。
玉虛宮乃是聖人道場,若是與此地無緣,就算是大羅金仙挖地三尺,也終不得見。
但像楊戩這般,雖從未謀面,卻深得聖人老爺器重的弟子回山,崑崙山之上還飛出了一道金橋,接引楊戩朝着那座隱藏在雲霧縹緲中的宮殿而去。
何爲仙樹?瑰麗若珍寶,凝靜若玉雕,筆走蒼遒勁,松柏相爲泯。
此景,似夢似真似幻。
楊戩隨金橋而來,一路浮光掠影,並未細看。
走到金橋盡頭,便是一處虛掩着大門的石殿,殿上有兩個繁複的古字,大抵便是‘玉虛’。
玉虛宮,這便是自己跟腳之所在了。
楊戩不敢失禮,先在宮前做個了道揖,而後低頭走向石門。
石門隨他來而緩緩打開,楊戩將雙手拱在身前,低頭看着腳下,邁步走入了石殿。
“楊戩師侄,擡頭來看。”
黃龍道人溫和的嗓音在耳旁響起,楊戩擡頭看去,便見前方有十多位身貌奇異的師長站坐兩排,最後面是一座玉像,那是一位端坐的男子,面容模糊而不清。
這便是聖人之像了。
這石殿,說大很大,說小也似乎很狹窄,四面只有簡單的浮雕壁畫,目光若放在這些壁畫上,心神都有些恍惚,彷彿這石殿在無限延展,自成世界。
廣成子與赤精子左右站在玉像之下,廣成子溫聲道:“旁事莫提,先來拜見咱家老爺。”
“是,”楊戩心中不敢起半點妄念,帶着崇敬與嚮往,行大禮於玉像之前。
禮成,廣成子託着拂塵向前攙扶,將楊戩扶了起來。
“你來所爲何事,我等俱已知曉,”廣成子笑道,“你且去做其他佈置,明日若是有大能爲難與你,我們就陪他們做過一場。”
楊戩頓感暖意,總覺得世態炎涼,唯有自家師門纔可放心倚靠。
楊戩連做道揖,問候諸位師長後便拜別而去。
他先去了東海,又去了北俱蘆洲,最後想了想,又去了天庭見了太白金星一面。
原本,楊戩還左右爲難去何處借兵,梅城一行,反倒讓他心中有點憋悶,將自己所能借之兵盡數借來。
只等攻下梅山,看那梅歸魂與梅林寒的面具下,到底藏着哪般魑魅魍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