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汪小琴突然被一種異樣的聲音驚醒。那聲音來自窗外,極細微,可她仍然嚇得囉嗦。
“誰?”
她大聲扎呼着。
風聲。無人回答。
細小的聲音也消失了。腦子裡塞滿了可怕的回憶和癔想,肚子裡翻江倒海,那些酒隱約仍在起着作用,難受得要死。似乎要嘔吐。
汪小琴堅持着從牀上爬起來,乍着膽慢慢靠近傳來響聲的那個窗口。掀開窗幔一角,外面漆黑如墨,什麼也看不清。
她立在那裡,心中疑惑:難道是自己太緊張了?還是剛纔在做夢?
無論怎樣,她再也睡不着了。
躺回牀上,關了燈,睜着大眼在黑暗中胡思亂想。她深深地感覺到,儘管有王國清書記的存在,但自己仍常常產生一種莫名其妙的在劫難逃的恐懼感!她想不明白這是爲什麼,她恨他,又愛他,感激他。難道今天身邊這一切豪華、舒適、應有盡有的物質享受不都是那位王國清提供的嗎?
有人曾給朋友定義,基本上的順序是這樣的:真心朋友》》極品朋友》》好友》》功利性朋友》》一般朋友。
汪小琴跟縣委書記王國清算哪種?
真心朋友是一劑心靈雞湯,每個人都需要,但不一定每個人都能真正擁有。每一個人一生中能交上一二個即可。
呵呵,哪位如果說我真心朋友有十幾個,那這位朋友你的心太多了。
真心朋友是無話不談的,是在走投無路時無條件拉一把的,是手機號碼上第一位的,是深夜車壞在半路打電話叫醒他準來的,是嫖娼被抓後找擔保人最先想到的那一個。
極品朋友這就不好說了,什麼房地產老闆、市委書記之類的。你確信他是你朋友後,這就叫極品。。。
還有一種好友類似於死黨,特別玩得來的那一種,關係僅次於真心朋友,數目也很稀少。這種朋友是可以借給他錢的朋友,視關係深淺定借錢數額多少。
一般朋友範圍籠統,熟人也可以叫一般朋友。從同牀異夢到點頭之交的,都可以叫一般朋友,這種朋友大部分不能借錢,但可以少量給錢,即借出去就別想回頭那種。
而功利性朋友,大約即指前述汪小琴跟懸圃縣委原書記王國清這種朋友吧!
……
一雙眼睛吊在窗外。
呵呵!他手中的一個小機器悉悉轉動磁卡,透過汪小琴剛纔沒有遮嚴的紗幔將她的一切都攝了進去。難道許多罪惡和卑鄙之舉不都是在這樣不被人知的情況下製造和產生出來的嗎?
汪小琴翻了個身,想起大家對她的態度和恭維,心裡不知該高興還是不安。她不知道此時誰睡在王國清身邊。但她相信,王國清書記絕不會只有她一個女人。
一想至此,她更加沒有睡意了。
女演員在評劇團的優秀不僅在於她的天生麗質和無與倫比的漂亮,同時也源自她傑出的天賦與藝術風格。這一切無疑吸引着她身邊和縣城老不信們的關注,但是,自從認識王國清,一切都尚未開始,便被掐斷了。
他可以毫無顧忌地做這做那,幹他一切想幹的事情,反正手上大權在握,其他的地方不敢說,但至少整個懸圃縣就是他家的,而自己身邊有那麼多狂熱的追求者——其中不乏許多當今懸圃縣最出色、最有才華也最讓人傾心的優秀男人……
比如說後來她去縣政府辦辦事第一次見到便一見傾心的肖子鑫(當時好象還只是個綜合科代理科長?),可自己連單獨與他們其中之一在一起談話的權力都沒有!天哪,這太不公平!這是爲什麼???
就因爲那個人是王國清書記嗎?
權是什麼?在封建專制社會,權是財富,是尊嚴,是慾望的滿足,是爲所欲爲,是一切!!!
因而,在一個小小的天高皇帝遠的大山區裡面的名不見經傳的懸圃縣,乃至在縱觀中國歷史之後,“人爲財死,鳥爲食亡”應該改成“人爲權死,鳥爲食亡”。
老百姓因爲很難得權,就把財富當作人生的目的了,汪小琴每當一想到之前沒突然當上現在這個所謂的“團縣委副書記”之前,自己還僅僅是個縣裡小評劇團的臺柱子時,心裡的所有夢想不就是好好演戲,爭取嫁個好丈夫,然後好好過日子,最好悄悄地成名成家麼?
然而現在,自從認識——不,應該說自從那次晚會忽然被縣委書記王國清看上後,一切就這樣難以置信地改變了……
其實,有財並不一定能有權,有權則可以有財。
所以,“人爲權死”纔是最貼切的。怎樣抓權、怎樣保權,一直是中國帝王也應該是王國清書記的永久課題。
呵呵!
權者,把柄也。
有了把柄固然有操縱之便利,但要被操縱者順從,就要爲他人着想。
五代時期的宦官馮道是個官場不倒翁。他用一生的實踐向人們宣告官場不倒的秘密:良心喪盡+善於投機。
從理論上講,強權並不等於真理,但確實有的時候強權和真理並不是十分容易分清楚的。
就比如王國清書記治下他的幾個兒子尤其是二兒子王立業在仿古一條街和他開的那家“天賜宮夜總會”的所作所爲一樣……
稱王稱霸,無人敢管!
要不是縣政府辦肖子鑫後來借力打力,以四兩撥千斤,在王國清書記感到自己的勢力範圍受到高文泰縣長的威脅後利用市紀委的人想把他打壓下去而突然激怒了肖子鑫,隨後肖子鑫將他之前調查暗訪仿古一條街掌握到的所有有關王國清書記及其兒子違法(包括內部人員提供的錄像帶)犯罪活動的材料舉報到省委、省紀委,捨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
王國清書記會突然之間轟隆一聲說倒便倒臺了嗎???
由於秦始皇消滅思想、消滅文化,其結果是使社會失去了正確的導向,導致了慘無人道的統治。這樣,農民大起義就不可避免了。
肖子鑫這種敢作敢爲尚未良知泯滅的當代年青幹部的出現同樣地也就勢在必行了!
中國古代一再出現了這樣的奇異現象,真正的仁德才智之士做不了開國皇帝,開國皇帝往往屬於這樣兩種人:一是流氓,一是豪強,因爲流氓無顧忌,豪強有勢力。
而小小的懸圃縣不也是同樣麼??東方智慧的標準是計謀權術,西方智慧的標準是發明創造。
所以,中國人心目中的智慧人物往往是諸葛亮等權術家、城府家、世故家和識時務者;而西方人心目中的智慧人物則是理論家、思想家、發明家和創造家。
人家與物鬥其樂無窮,我們是與人鬥其樂無窮。
呵呵,我考,我考……
封建時代的集體主義說到底是一個更大的個人主義或者團體主義。它的主人是皇帝、官僚,他們以自我的個人主義來控制xx的集體主義。全國一盤棋,奴下皆棋子,任何一個長官,一旦手上有了大權獨攬,對待自己的下屬無不是按照自我個人主義的意願整治處理棋盤上的棋子,以便維護自己的“集體主義”……
從政爲官者,其職能是奪取政權後,千方百計地鞏固政權,維護本人的利益。
官場習慣於緊跟照辦,會議一個接着一個,會議一來,各級領導必須表態,不得有半點猶豫,這是對懸圃縣各級官員的起碼要求。
雖然汪小琴只是這個腐敗無能小小官場中的一個最新成員,然而她漸漸地也迅速發現了其中的太多太多的奧秘……
但是,即使是想得她腦殼疼,最終不是沒有想明白,這究竟是爲神馬???
……
天快亮了。睡意襲來。
汪小琴不知不覺中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窗外那個人開始朝下攀。
在離去之前,他將一個極小、不易被任何人發現的只有甲蟲大小的黑色圓形鐵凹盒輕輕吸在窗縫中……
天亮之後是週日。
汪小琴不必匆忙起牀趕往縣委大院上班了,也不必擔心王國清書記來電話召她前去——週日他有更多誰也不知道的事情要做,而且還會讓司機把他送回市區的那個家,一般不會打電話給她。
她可以安安穩穩睡個懶覺了。
然而,出乎意料。
八點差一刻,電話鈴響了!汪小琴慵懶地睜了睜眼,翻個身,又睡去了。
電話鈴聲不斷,吵得她無法重新入睡,但她又懶得去接,索性用被子將頭蒙了起來。其實,電話機就在頭頂的牀頭櫃上,一伸手就摸到了,可她沒有那樣做,她以爲又是哪位朋友打來,談些無聊問題或討好地問“早安”的……
直到樓下傳來汽車喇叭聲。
三長兩短。響聲不斷。
汪小琴纔有點慌神。
這分明是縣委小王的車子!
她匆匆爬起來,只穿着薄如蟬翼的白紗睡袍跑到窗邊向下張望,是的!是那輛二手白色“沃爾沃”牌高級轎車——
有人敲門。
“汪姐,汪書記,我、我可以進來嗎?”
“哦不!請等等——”
呵呵,現在在懸圃縣上下,許多人見到以前的縣評劇女演員汪小琴開口稱呼她早已由原先的“小汪”或“汪小琴”,不知不覺中變成了如今的“汪書記”,開始都叫得汪小琴自己一愣,隨後便知道人家那是叫她了,是尊稱!
人這東西,實在是沒法說,沒法看哪!呵呵,到哪說理去???
待汪小琴草草整理了一下,穿上衣褲,被子也未來得及疊起,打開房間內側保險插時,門口露出一張可愛的娃娃臉,一身悠閒服,頭上戴一頂當時街面上正遊行的那種軟沿帽子。
“什麼事,小王?”
“對不起,汪書記。王書記在正陽賓館舉行一個重大宴會,電話打不通,讓我來接您——”
“哦,天哪!剛纔的電話是他?”
女演員渾身發抖。
哎呀媽呀!!
“等一下,哦,小王你進來等吧,沒事,沒關係的……”她心慌意亂,語無倫次地說道,急忙奔向梳妝檯,“沒關係,小王,你還是個孩子,進來等吧……我馬上就好。”
乒乒乓乓,碰倒這個弄倒那個。
法國香水,英國指甲油,亂七八糟,慌作一團,呵呵,這些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喜歡的小東東都是王國清書記出國考察招商引資給她帶回來滴,他說過,他希望她越來越出色,越來越漂亮……
“但只能給我看,不許給別人看喲“……
“你瞧,我有多狼狽!”
小王坐在真皮沙發上窘得眼睛無處放,嘴裡說道:
“沒什麼,很好,汪書記,你別介意,我可沒看哈,嘿嘿。”
“恩,我知道,”汪小琴在那裡急急忙忙對着鏡子塗眼影,“看也沒事兒的,你那麼小,神馬也不懂……”
小王,二十歲,是剛剛從王國清書記老家入伍二年又復員被縣委小車隊選中的人選,爲政府官員開車。一個善良的小人物。
“就這樣,我們走。”
當汪小琴以女人特有的驚人速度把自己從裡到外,從上到下全副武裝完畢,最後望一眼鏡中無與倫比的美人之後,愉快而自信地對小王說。
這真是她的超常之處!
幾分鐘前還萎靡懶散的一個平常女人,眼下竟神奇地變成了足以傾國傾城的仙子!
呵呵,小王暗想,難怪王國清喜歡她!
在官場的臺階上,有誰把向下滑行當做人生的成就?
在中國的官場上,官員的興衰與主要領導人的個人能力、個人魅力、個人道德關係甚大。
官場就象牌場,四個人朝那裡一坐,基本上只能由級別最高的一個人贏牌。官場變成了牌場,牌場的遊戲規則就讓位給了官場的遊戲規則,同時也掩護着官場的遊戲規則。而被牌場掩護着的“官場規則”,“殺”起人來,也就更加隱蔽、更加殘酷。
作爲汪小琴這位剛剛上任不久連團縣委究竟是神馬級別——是科級呀還是股級呀還是縣團級呀都搞不懂一頭霧水的“副書記”,不過是一朵漂亮的交際花而已而已,而且還只能是一個人的——縣委書記王國清的花瓶……
牌桌上有一個規律,只要領導在場,部下的牌技絕對不可能比領導好,因此牌局上總是領導胡牌。
牌場其實就是官場,這打麻將跟做官完全是一回事。
張三的上家就是你的上級,你必須對他摸得準,挖空心思奉承他,討好他,巴結他,能力跟他搞好關係,將他侍侯得舒服了,他就會把好張子放給你,給你和牌的機會……
張三的下家就是他的下級,他必須對他握得住,給他點小甜頭,又不能讓他翹尾巴,該看緊的時候要看緊點,儘量限制他,控制他,處處留一手,關鍵的張子堅決不能放給他,叫他和不了牌……
哈哈!
張三的對家是他的平級,更是他的對手,他必須擺得平,千萬不能掉以輕心,他吃什麼張,放什麼張,他得看清楚,想方設法摸清楚他的底細,弄明白他的意圖,時刻提防,多方設阻,拿出一切能夠拿出的手段來制止他和牌。
是不是呢??鬼知道!
……
幾天之後,又是盛大宴會。
在懸圃縣機關裡,大宴小宴天天有,參加各種名目和形式的宴會,發表熱情洋溢的講話,敬酒祝酒勸酒頻頻舉杯就是工作的一部分。大多數宴會,王國清書記都不會親自參加,有時也會委託秘書出席,一方面表示對各部門的重視和關懷,另一方面也是官員們討好逢迎爭當心腹的好時機。
而每逢此時,王國清書記身邊必有一個舉止優雅、貌若西天蓮花座上王母娘娘的女人——汪小琴。
尤其最近一個時期,由於招商引資大勢愈來愈微妙複雜,周邊各縣各有妙招,優惠政策不斷出臺,有意前來考察投資的大佬不斷,這種關鍵時刻,稍不小心,說不定一樁大生意大投資便會跑到別人的地盤上去,成爲同行的政績!我考,那哪行哈???
作爲懸圃縣大本營的一把手,這種情況下盛宴更是應接不暇,酒香日夜。
而這次,恰恰就是在前面某章節曾經提到過的由高文泰縣長、張主任、楊主任和肖子鑫他們主持的那次跟日本客人山田方面的首次接觸……
當時已是初夏了。
首次接待日本某株式會社社長山田先生一行訪問的懸圃縣政府,當然非常之重視。
縣委賓館裡佳賓如雲。縣委人大政協官員應邀出席。
呵呵,這種場面下,按說對於縣委書記王國清與他的小情人新任團縣委副書記汪小琴一起出現在酒宴上,多少都有點兒尷尬和不合時宜!
然而,王國清不愧爲縣委書記,人家的政治智慧不得不說不是一般地高超,人家更能整!
“呵呵,這是我們縣委新培養的人才,團縣委副書記汪小琴小姐!”
“我作爲縣委縣政府人大政協四大班子的班長,有義務發現人才,也有理由扶她上馬,再送一程!年輕人嘛!啊??哈哈……”
王國清書記和汪小琴的雙雙出席受到來訪的日本客人、助手及一行人的熱烈迎接,他們看不懂他們的內容和關係究竟是怎樣,更不懂他們這一大一小兩個“書記”到底哪個大哪個小,但至少從場面上看,他們應該都是權力——這個小縣城除了縣長高文泰、張主任、楊主任、肖子鑫和神馬人大、政協主要領導之外最有權力的人物吧????
山田先生與王國清書記熱烈擁抱,又與他身後的女演員——呵呵,不,on,現在人家是團縣委副書記彎腰握手,然後作爲場面上的某種禮儀或回報,汪小琴也將那纖手送到山田先生的小鬍子脣邊,讓他作勢熱情一吻。
呵呵!唉……高文泰縣長、蔣申遠主任、張主任、楊主任、肖子鑫和人大主任劉玉來、政協主席郝春光等人跟在後面……
“晚上好,尊敬的王國清書記閣下!”
“晚上好,尊貴的汪小琴小姐!”
“謝謝!”
“非常感謝!”
“你們的光臨使我本人受寵若驚,也令此次投資考察蓬蓽生輝!”
言畢,雙方心裡都爲這些空洞無物、純屬外交辭令的老一套的客氣感到好笑。
“請!”
“請!”
實話說,也正是那次,這個汪小琴給當時還是縣政府辦綜合科長的肖子鑫印象極其深刻,甚至於從此以後便留下了許多疑問?
儘管汪小琴心裡其實早已對肖子鑫有個更加深刻和不同一般的好印象,但是或許礙於當時的場合和氣氛,除了官話和一般的禮節性招呼,她幾乎沒有跟身邊的肖子鑫多說一句話。
宴會畢,王國清書記和汪小琴被護送進入舞池。
“搓麻將”是老百姓對大規模調整、安排幹部的俗稱。幹部們既是搓麻將的人,又是被搓的麻將,因爲你在搓你的下級,你的上級也在搓你。
而麻將呢,對於官場而言,這個麻將,呵呵便有意思了,裡面的奧妙無窮,又張張都是變幻莫測的。
當官的就不能夠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辦,要按照你管的那個範圍的原則來辦,不能講個性發展。
比如說當時宴會之後緊接着的舞會,誰敢上去邀請或摟着汪小琴下場跳舞??
找死哈!
只能,也只能讓縣委書記王國清同志一個人理所當然地摟着團縣委副書記汪小琴同志公開旋轉獨享……
呵呵嘿嘿,這或許就是一種超級拍馬屁術吧!拍馬屁本身就是一種並非人人都能掌握的藝術,多少人拍在馬腿上,賠了夫人又折兵。
能把馬屁拍得爐火純青,絕對是人傑。
官場是個哈哈鏡,誰進到裡面都要走形。
在專制下的官場,呃,只說懸圃縣這個小小一域的官場吧,不僅心靈要扭曲,外形都要扭曲。
官場是個絞肉機,什麼原則、感情、什麼尊嚴、人格,統統要被絞碎。
當時不要說縣長高文泰、縣政府辦主任張朝民、副主任楊立鑫和綜合科長肖子鑫,即使是那些牌位人大主任劉玉來、政協主席郝春光等等不也是同樣如此麼??
政治的高壓是一個重要因素,沒有政治的高壓,誰肯輕易丟失尊嚴?
政治的高壓讓人心靈扭曲,無法做一個正常意義上的人。
在那樣一種氛圍和官場生態下,人爲了保護自己,有時不得不給自己塗點保護色。在高壓下,人們難免違心地表態說一些言不由衷的話。
這個,誰也避免不了——
只說這汪小琴連續數月的酒食徵逐,交際酬酢,舞池中飄飄欲仙的俊士良才,貴婦粉黛,在汪小琴眼中已不再是形同路人。她感到,自己已同昨天徹底告別,正在一步步真實地進入這個“高貴”的懸圃縣小圈子中來,在縣委書記王國清的力挺下成爲懸圃縣高不可攀的新貴族……
一位託着酒盤的賓館服務員從旁邊經過。
“來杯香檳嗎?汪書記?”
服務員弓身問,姿勢恰到好處,一望而知接受過嚴格的良好訓練。
汪小琴優雅地搖搖一根手指。
服務員離開。
汪小琴只因那兩半圓滿挺翹的大屁股,被裹在緊得不能再緊的裙子裡,散發出的惹火激情,着實令每個女人心癢難熬。此時的這位評劇團女演員,遠非昔日可比。她已具備了足夠的應付這種場面的經驗,同時也不會因爲盛情而狂喝暴飲香檳。
衆目睽睽之下,第二輪開始后王國清書記正彬彬有禮地摟着一位肥臀蜂腰、幾乎完全裸露的賓館服務員在旋轉,她那對西瓜一樣的豐乳幾乎要頂到舞伴的下巴了,可王國清書記仍然一幅正人君子樣,目不斜視,得體而不失熱情。
呵呵,汪小琴暗笑,看來,即使這個懸圃縣最強有力的王國清,也不是任何場合都無所顧忌的。
如眼下這種外交場合,他將自己僞裝得多好,簡直就是個一流演員。
或許,他也怕日本客人看到他不成體統的一面而有所收斂,或者就是後世老不信們常常喜歡掛在嘴邊的裝逼吧???嘿嘿!
“可以嗎,尊貴的小姐?”
日本投資考察團一位年青客人走到汪小琴身邊,右手放在胸部,弓身問。
“當然!”
她欣然應允,優雅地立起身。
哈,這還是一身感覺良好的前評劇女演員汪小琴第一次這麼近地接觸外國人,雖然小日本跟她長得幾乎是一模一樣,也是黃皮膚黑眼睛黑頭髮,可是,人家畢竟是“外國人”哈!感覺跟懸圃縣這些老土和山炮就是不一樣嘛!
良好的素養和翩翩的舞姿,很快使女演員進入一種忘我而高尚的情感中,甚至有幾分銷魂。也許正是她的這種表情,引起了不遠處那位王國清書記的妒意和不滿。王國清無心再跳下去了,他盯着她……
但是,汪小琴對此居然一時半會無知無覺……
我考!
麻煩大了。
在返回的汽車裡,王國清書記毫無表情地對司機說:
“回家。”
“國清,送我回家……”
“閉嘴!”
王國清臉色鐵青。小轎車直接駛入縣城郊外的別墅大門。回到房間後,汪小琴心情忐忑,不知自己到底哪裡惹惱了他,變得小心翼翼……
“你好象不高興?”
“我爲什麼要高興!”
汪小琴不再說話,莫名其妙地打開電視機。電視節目裡傳來《午夜新聞》:“今天中午,一輛政府機關的‘沃爾沃’牌白色轎車被撞得粉碎,肇事者隨即逃離現場,這是發生在懸圃縣近年來最爲嚴重的交通事故……”
“據目擊者稱,肇事車是一輛無牌照重型卡車,當警方聞訊趕到現場時——”
“關掉它!”王國清書記暴躁地說。
“不!”
女演員——呃不,on!呵呵,總是忘哈,汪小琴如今早已不再是懸圃縣評劇女演員汪小琴了,而是懸圃縣團縣委副書記汪小琴——
她的心已被揪在一起,她固執地對已經上牀的王國清說,兩隻大大的眼睛也一直在盯住電視。
不知爲什麼,這條消息令她瞬間想起一個人,一張可愛的娃娃臉。
同時她似乎隱約記起,今晚送他們出席宴會的司機是一個陌生的人,那個小王呢?小王哪去了???
那個死者會不會就是他???
“據悉:死者姓王,系懸圃縣委小車隊司機。所幸的是,當時車裡只有他一個人,沒有縣委領導……”
“混蛋!關掉它——”王國清再次發出吼聲:“我不要聽!”
“……目擊者稱,這純屬一起偶然事件。有關情況,明天我們將作進一步跟蹤報道,同時……”
“咔!”
王國清書記赤着身子從牀上跳下來,一把奪過她手上的遙控器氣極敗壞地一按關掉了電視節目。
汪小琴愣愣地望着他。
望着電視機。
俄頃,她兩眼噙滿淚水:
“爲什麼?”
“爲什麼啊??????……”
然而,究竟爲什麼,死者到底是不是那個平時開車接她的小王,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現在汪小琴有點兒恐懼和莫名其妙地害怕……
沒有人可以給她答案。
當然,隨後牀上的活動還是要正常進行滴。這個,就省略不說了吧!
人們常說“忠孝不能兩全”。
實際上“忠”和“孝”並不是根本對立的兩個概念,甚至可以說是一回事。
在中國傳統社會裡,“忠”的實質就是對國家和皇帝的“孝”。忠孝不能兩全的情況下,提倡忠於國家和皇帝,是舍“小孝”而取“大孝”,歸根結底還是“孝”。
“忠”和“孝”本來都不是壞品德,壞就壞在“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所謂“愚孝”和“愚忠”。總之是要絕對服從——居家不服從是“逆子”,在朝不服從是“叛臣”。
中國歷史上的“叛臣逆子”數不勝數,原因多半是傳統觀念裡缺少了兩個字“平等”。
然而權力之下的淫呢???
第二天……
汪小琴沒有去團縣委上班。
早晨醒來後,她感到頭暈目眩,四肢乏力。王國清書記離開臥室後,她也匆匆起牀,簡單梳洗一下,從後門溜出,在別墅外攔住一輛出租車,回到自己的家裡。
一上午,她都呆呆坐着。
電視一直開着,除了亂七八糟的場面和一些低劣的描寫戰爭的電視劇外,沒有別的。
槍炮的炸裂聲震耳欲聾,一羣女人歇斯底里地尖叫着,四處奔逃;一個個紅軍士兵鐵青着臉在舉手宣誓;一隻山羊碩大而驚駭眼睛的特寫鏡頭……沒有她希望看到的消息。
但她並不想把音量調小。
她想在這亂糟糟的世界中麻醉。
不知過了多久,突然,一切都停止了。省臺的午夜新聞回放電視屏幕上又出現了那一男一女兩個播音員:“xx電視臺,現在是全省午夜新聞和午間半小時新聞快訊節目,歡迎各位收看……”
汪小琴屏住呼吸,豎起耳朵,兩眼緊緊盯着播音員的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