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公子看我一臉小人得志的樣子，頓時無語，輕嗤一聲，站起來回到自己的辦公桌前去了。我心情好轉，不再糾結這個事，轉而問道：“那現在怎麼辦，就讓凌天翼這麼威脅着我們了？”
程公子臉上似笑非笑地，恢復了平時有些森冷的樣子，“就讓他威脅？怎麼，你覺得這種被人威脅的滋味很享受？”
享受個毛線，我這輩子唯一勉強覺得還算得上享受的威脅就來自於程公子了。我撇撇嘴，“知道你最恨有人威脅你，那你倒是想個辦法啊，就算你這麼一說，他可能還得考慮考慮，可這點嘴皮子工夫也起不到什麼實質的作用啊！”
程公子想了想，說道：“投鼠忌器，我對他出手，凌家的利益必定要受損。所以你自己要想清楚，當真要和凌天翼鬥到底嗎？”
原來他是在爲我着想。我走到他面前去，雙手撐在辦公桌上看着他，“凌家不是我的。龍三爺也好，凌天翼也好，他們給我多少，我就回報多少。雖然目前來看，我是凌家的大小姐，但是龍三爺對我的算計比任何人都重，凌天翼只怕還恨不得能致我於死地，我爲什麼要考慮凌家的利益？就算凌家的產業以後我兒子有份，那也得他有命活到那個時候！”
程公子的轉椅轉了小半個圈，隔着桌子面對我：“好，很好，我的小恐龍，開始嗜血了。”
自從我知道我身上揹負着季雨薇和其他的那麼多過往以後，我的心態就已經開始改變。我開始慢慢明白，我不犯人，人卻未必不犯我。有些東西是早已註定的，與生俱來，我根本就沒有選擇的餘地，我已經卷了進來，就不可能全身而退了。季雨薇始終都沒明白這些，她以爲只要躲開就能離開漩渦，所以她在長達十六年漫長的歲月裡，死無葬身之地。
我要在凌家站住腳，我就必須先把凌天翼給解決掉。即使威脅到了凌家的利益，那也是龍三爺的利益，不是我的。龍三爺不是說過，所有的東西都要靠我自己去拿，他不會給嗎。
我看向程公子：“如果你不出手，我也是會出手的，只不過，我覺得你的手段可能會比我高明一點，所以我先來問你。”
程公子伸出兩個指頭，在我下巴上輕輕捏了一下，“很好，不錯，終於知道要相信我了。”
我對於他的賣關子頗爲不滿，問道：“那你有什麼妙計，你倒是說啊？”
程公子不緊不慢地往轉椅裡頭靠着，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這才說道：“明天晚上，三爺有行動，派凌天翼跟隨。”
“什麼行動？”
“我估計凌傢俬底下那些隱秘的事你還不知道。”他從抽屜裡摸出煙來點了一支，“凌家早先是軍閥出身，倒賣軍火是常事。中間這些年禁得比較厲害，所以中斷了一些年。但是凌家終歸是涉黑的，到了三爺手裡，在機械設備的掩護下，又開始慢慢的重操舊業了。最近有一批槍支彈藥從境外走私進來，凌天翼親自去碼頭上接貨，我會派人埋伏。”
凌家倒賣槍支彈藥？
這種事我並不知道，但是聽起來有點驚心動魄。我連忙問道：“有危險嗎？”
“任何一件事都有危險，但我養着偌大一個錦東堂，可不是白吃飯的。”程公子的回答很淡然，“不過還有後手，我的目的是人不是貨，等到差不多的時候，我會報警，條子收拾殘局就好，事情最終會定義爲黑幫內訌引起衝突。”
程公子的佈局一向都比較縝密，前前後後都考慮得當。即使對錦東堂的實力相當自信，他依然要留個後手以防萬一。
不過他的手段也相當恐怖，我忍不住問道：“要下死手？”
他反問我：“要不然呢？”
敢拿他兒子威脅他，早就觸碰了他的底線。我知道程公子是這種心狠手辣的角色，可是事情擺在面前，我還是有些惴惴不安，我沒有他那樣強大的內心。可是不除凌天翼，我又放心不下小旻涵。他三番五次對我出手，我若不斬草除根，恐怕後患無窮。雖然警察最後可能會參與進來，我也知道走私槍支彈藥情節嚴重的會判處無期徒刑或者死刑，可是以龍三爺在南都的影響力，也許能想辦法擺平呢，那豈不是根本奈何不了他了？
所以我沒多說話，程公子過了一會兒才說道：“就算不死，也得取他半條命。”
……
第二天我照樣忍住不去看小旻涵，但還是跑去了啓陽路。
果然東樓好像很忙的樣子，有很多保鏢什麼的出出入入，好像在商量什麼重要的事情。我不去打攪，只站在西樓的窗前看着那些黑衣人進進出出。只要重創了凌天翼，讓他無暇顧及小旻涵的事，以後我就可以繼續隨心所欲地去看我的小旻涵了。
我相信母子之間也許有某種奇異的心理感應，在我這麼想的時候，我幾乎可以感覺到，我的小旻涵似乎也變得很平靜，很乖巧，他不哭不鬧，在等着我。
等到黃昏的時候，我在西樓吃過晚飯，纔看見東樓那邊的人好像越來越少了，我的心也跟着緊張起來。龍三爺應該還在東樓裡，我遠遠地看見樑以衷從裡面出來，守在門口，於是走過去同他說話。
祝華坤應該已經同他說過我的事了，所以他也照着別人的樣子規規矩矩地叫我“孟小姐”。同當初跟着我到學校去讀書的時候相比，他的娃娃臉也成熟了許多，看起來棱角分明瞭。我同他寒暄了幾句，問他在凌家適應不適應。他是個沒什麼心機的男孩子，同祝華坤相比，他更像一個簡簡單單的二十歲大男孩。
樑以衷都一一答了，龍三爺安排他就跟着祝華坤先學着，他們倆人感情又好，日子當然算是比較好過的。我放下心來，就問他怎麼沒和祝華坤在一起。他想了想，說道：“三爺今天好像安排了任務，加派了幾個保鏢出去了，好像是說去了碼頭……”
碼頭！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程公子說的今晚的行動就是在碼頭上。我連忙問道：“三爺是怎麼說的，去碼頭做什麼，是跟着凌天翼去的嗎？”
樑以衷伸手抓了抓後腦勺，皺着眉頭想了想，“我也不記得了，好像是說叫他們去凌先生那邊幫個忙。”
我的心瞬間就懸了起來，這麼說，祝華坤跟在凌天翼身邊，程公子出手的時候，祝華坤一定也有危險！
怎麼辦，龍三爺身邊的保鏢執行任務的時候都是不帶手機的，只有他們專用的對講機，我沒有辦法通知他。如果這次放棄對付凌天翼，我以後還有機會，可要是祝華坤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我一定會一輩子都對他充滿愧疚的。
所以我寧可今天不對付凌天翼，也不能讓祝華坤出事！
我連忙找了個藉口回到西樓，趕緊給程公子打電話，可是我連續撥了五六次，他的電話始終都處於忙線狀態。
我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好一會兒纔想起來還有公司電話和家裡的電話。我趕緊撥電話，終於盛華園那邊家裡的電話接通了，我急得眼淚都要出來了，帶着哭腔，“程彥，程彥，我們還有機會叫停嗎？”
他差點被我嚇到，連忙問：“怎麼了？”
“祝華坤被派到凌天翼身邊去了，他是個拼命三郎啊，執行任務的時候總是跟不要命似的。程彥，我不想讓他有事，我不對付凌天翼了好嗎，我們下次再想辦法，這次我們先中止計劃好嗎？”
電話那頭的程公子沉默了片刻，才說道：“他們接貨的時間是十分鐘之前。剛纔我已經接到了何亞隆開火的消息，所以我已經打電話報警了，現在中止，來不及了。”
我只覺得腦子轟的一聲，怎麼辦，這幾年來，我一直都在欠着祝華坤的，始終都沒有機會還清。而且這次凌天翼的事，還和我有關，要是因爲我害死了祝華坤，我真的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我直接哭出來：“程彥，我害怕……”
隔着電話，程公子安撫我：“他不是一直在關照你麼，那他應該會知道凌天翼想對旻涵不利的事，也就能纔出來是誰在對凌天翼出手。他應該不會那麼笨的，如果知道是我們出手的話，他就不會捨命去救凌天翼，你說呢？我現在再打個電話，叫救護車過去，如果真受傷了，會第一時間得到救護。你別哭，要是讓凌家的人知道了，對你自己不利。”
我只好努力控制情緒，“那你快打電話，叫救護車趕緊過去……”
這個時候我已經顧不得對付凌天翼了，我只希望祝華坤沒事。
我掛掉電話的時候，透過窗子看到有些人匆匆忙忙又跑進了東樓，東樓也一直都燈火通明，窗戶上人影瞳瞳，好像是在商議着什麼重要的事情，不知道是不是凌天翼在碼頭遇襲的事傳回來了。我緊張地盯着窗口，甚至完全沒有注意到背後有人進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