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喬淚人似的坐在長椅上,旁邊兒有個穿着米黃色T恤的男人,直跟沈喬說着什麼。
仙明急急的走上前,沈喬擡起紅腫的雙眼,立馬兒的緊走了幾步兒,可是腳下發軟。幸虧仙明接着,不然的話,人就蹴溜到地上了。
那個穿着米黃色T恤的人,就是肇事司機。看見了仙明,趕緊的又走上前來,把剛纔和沈喬說的話,又說了一遍:“我這緊按着喇叭,可這老爺子就跟沒聽見似的,我是正常行駛啊,緊踩了剎車,還是抹着了!”
說着那男人嘆了口氣,拿着塊小方巾擦着額頭上密佈的汗。
仙明急急的和人家點頭,說是謝謝您了。人家司機確實不錯,把人給送醫院來了。現在肇事逃逸的有多少?人本來沒事兒的,只要是及時送了醫就肯定有救,可就是這麼白白的給耽誤了,沒了多少條人命啊。
那男的擺手,說是他也不想遇見這事兒的,和人約好了談生意的,這不,全耽擱了。說着又拿着那塊兒小小的方巾扇着,呼呼的吹氣。
仙明知道,男人是想把責任歸的清清楚楚的。其實仙明不在乎這個,只要他爸沒事兒,就是讓他們負全責,賠人家錢,他都心甘情願。
沈喬情緒穩定了些,菲菲一直攥着她的手,給捋着後背。沈喬聲音還是有些抽噎,斷斷續續的:“早上還好好兒的,說是給你送了趟東西,我左等不來右等不來,再等就把電話等來了,人就在醫院了。”說完,又徒自的開始“啪嗒啪嗒”的往下掉眼淚。
“送東西?”仙明疑惑着,眉頭擰成了一個結兒:“沒看見人啊!什麼時候?送什麼去了!”
菲菲心裡“咯噔”一下,想起他爸那時候從後倉庫那邊兒回來,臉色有些灰敗,還有那包裹上的灰塵,莫不是……
真的是那樣兒,她不得悔死!本來是可以攔住的,就是讓她這一疏忽給放了過去,菲菲想着,眼圈兒也開始泛紅。
“哥!”說着菲菲拉住了仙明的T恤下襬,示意他旁邊兒說話。倆人走到了離急救室較遠的一側,菲菲深吸了口氣:“咱爸是十一點來鍾到的店兒裡,手上拿着你定的那雜誌,他說要自己給你送到倉庫去的,就沒讓我叫你,自己去了,我想起來去攔的時候,爸他,已經從倉庫那邊兒出來了!”
仙明一聽,腦袋“嗡”的就大了。他還記得他要吻楊盼盼的時候,倆人都聽見了“嘩啦”的一聲,再追出去的時候,都沒看見人。那個時候,不就是他爸來後倉庫的時候嗎。
仙明一下子蹲到了地上,兩手捧着自己的腦袋,“啪啪”的拿手拍。菲菲看了,“譁”的一下就哭了出來,趕緊的蹲下拉住他哥的手,說是哥你別這樣兒別這樣兒,咱爸沒事兒,絕對沒事兒。
哥倆正說着呢,就聽見那邊“吱”的一聲,手術室的門兒就開了。趕緊的和沈喬都湊到近前,問着醫生怎麼樣了,看見他爸眼睛閉着,臉色煞白的躺在車上。
醫生摘了口罩,說是目前已經脫離生命危險了,但是得留院觀察幾天,顱內有些損傷,左臂骨折了,肋骨斷了兩棵,但是幸虧車速慢,沒有傷及到內臟。
一家人都是感激涕零的,司機也是長舒了一口氣,一屁股坐在了長椅上。沈喬問着人怎麼還沒醒呢,醫生說不用擔心,麻醉劑的效力還沒過去,等會兒就會自然的甦醒了。
仙明讓沈喬和菲菲先回去歇歇,自己在這兒守着就行。菲菲說着一會兒給他們送住院要用的東西過來,沈喬和司機得先去一趟jiāo通大隊,把事故的責任認定一下。
仙明靜靜的看着熟睡中的父親,整個心想是被什麼東西掏空了。他伸手探向老爺子的鼻端,感受到了均勻的呼吸,才漸漸的找回了自己心跳的聲音。一聲一聲,竟然震如擂鼓。
忽至的手機鈴聲在這寂靜的空間裡顯得特別的突兀。仙明掏出手機,看見是楊盼盼的,看了眼他爸,才退出了病房,來到走廊裡,輕輕的暗了接聽鍵。
“喂?”“明明!爸爸怎麼樣了?”聽見楊盼盼在那邊兒急切的聲音,仙明忽然鼻子根兒發酸,沒來由的哽咽:“嗯,沒,事兒了,得住院觀察幾天……”
“明明!你怎麼了?啊?”楊盼盼聽出了仙明聲音裡的異樣,剛剛放下的心,猛地又揪了起來。鄒鵬在一邊兒看着,輕聲的問着是怎麼了。楊盼盼擺了擺手,示意一會兒再說。
“沒有,我,我就是……”仙明急急的捂住了自己的嘴,他第一次發現自己的脆弱,還記得他第一次看見楊盼盼哭泣時的驚慌失措:“我,盼盼,你知道我剛纔有多害怕嗎,我真的特怕,我爸要真是萬一出點兒什麼事兒,我都,不敢想……”
後面兒的話再次哽咽,不能成語了。他似乎剛纔一直都繃着一根弦,沒有放鬆的餘地,沒有時間體會恐懼。
而現在一切塵埃落定,緊張後的疲憊,就在聽見楊盼盼的那通電話時,猛地衝破了堤防,傾瀉而出。急需要對方的傾聽,更需要對方的慰藉。
“明明!明明!沒事兒了!不是沒事兒了嗎!你等我會兒啊!我這就過去!”楊盼盼的心,在聽見仙明夾雜着濃重鼻音的訴說時,忽然的擰緊,像是有雙手狠狠的搗着,疼,很疼。
“別!你別過來!這邊兒真的沒事兒了!”仙明說着吸了吸鼻子,忽然的警覺到自己的失態,臉緊跟着漲紅:“我就是,我就是……”
就是什麼,他始終都沒法兒說清楚,但是楊盼盼似乎已經聽明白了。就像是在外面兒捱了打的孩子,一直硬撐着,就算是多委屈也要挺過來,卻忽然在看到母親的那一刻,淚流滿面。
想到這兒,楊盼盼更加的放柔了語氣:“行,吃點兒東西,晚上不行我就去替你!店兒裡你不用擔心!”說着他回頭看了眼鄒鵬:“有我和鄒鵬在呢!”
仙明在那邊兒輕輕的點頭,帶着濃重的鼻音“嗯”了一聲,忽然覺得像是有什麼東西從背上卸了下來,輕鬆了許多。
掛了電話,仙明輕輕的推開了病房的門,發現老爺子還睡着,就輕輕的坐在了牀鋪旁邊兒,不錯眼珠兒的看着他爸。
真的是老了,還記得那時候他精神矍鑠的拿着炕笤帚追着自己滿屋子打的時候。總覺得他渾身有使不完的力氣,永遠都可以一把揪住自己,狠狠的拍上幾巴掌。
仙明輕輕的捋着他爸的鬢髮,上邊兒已經是絲絲的霜染,又看見紗網後面那些觸目驚心的紅,整個兒心又劇烈的跳動了起來。
他有些害怕了,害怕他爸醒來要說的話,雖然已經隱隱的有着某種預感了,可還是不死心。寧可抱着鴕鳥一般的心態,堅信着沒聽見的、看不着的,就是不存在的。
老爺子眼皮忽然輕輕的顫動,仙明心裡“咯噔”一下,緊接着就看見他爸緩緩的睜開了眼睛,還渾濁着,看不清焦點。他輕輕的喚着“爸、爸”,手下急急的按着呼叫鈴。
醫生們一溜煙兒的跑來,拿着小手電,晃晃的着着仙明他爸的瞳仁兒。又拿着聽診器探聽着,最後告訴一旁的仙明,說着沒事兒了,但是要好好的修養。就又一溜煙兒的,踱着閒適的步伐消失了。
“爸!怎麼樣?喝點兒水吧!”仙明詢問着,四下的找着杯子。仙明他爸甦醒的太快,還沒等到菲菲送東西過來。
急急的跑到樓下的商店,賣了礦泉水和一次xìng的紙杯,又到了水房,兌了熱水進來,才急急的回了病房,一點兒點兒的把水給他爸喂進嘴裡。
老爺子喝了水,靜靜的閉眼躺了會兒,忽然的開口,聲音沙啞,不復平常:“你,給我搬回家來,然後,從那飯館兒給我出來。”
仙明一驚,急急的擡眼看着他爸,發現老爺子依然閉着眼睛:“爸,怎麼忽然,我……”
仙明他爸緩緩的把眼睛睜開,竟然是紅的,老爺子有些咬牙切齒,呼吸微微的急促:“你什麼!我就是養着你一輩子,也不能讓你再在那兒飯館兒呆下去了!我這話什麼意思,你自己清楚!”
仙明整個人呆呆的坐在椅子上,比當時聽到他爸出事兒的時候身子還涼:“爸!我,我和盼盼……”
“啪”的一聲,老爺子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狠狠的一巴掌扇在了仙明的臉上:“你個不長進的玩意兒,我當初,要知道是這麼回事兒,我打斷了你的腿,一輩子養着你,也不會讓你,讓你開那飯館兒的,我,我當初怎麼不在你剛生下來的時候就掐死你,留着你,氣死我!”
老爺子的呼吸忽然急促,緊接着咳了起來。仙明一邊幫着撫着胸口,一邊兒按着呼叫鈴。老爺子拿着手撥楞着他的手,不讓他碰着自己。
菲菲剛纔在外邊兒站着,都聽的一清二楚。整個人僵着半天沒動,這會兒趕緊的跑進屋,也跟着順氣兒。
醫生一感到就沒鼻子沒臉的數落着仙明,都說了休養休養,怎麼能讓病人這麼激動!說着就把菲菲和仙明一起轟到了病房的外面兒。
仙明站在病房門口兒,整個眼睛沒有焦距,人就像是死了一般。菲菲一直在旁邊兒拽着他的衣服,眼淚“譁”的就下來了,說是哥,你和我說說話兒,你別嚇我啊!別嚇我啊!
菲菲把仙明帶到了走廊的長椅上,一直在旁邊兒問着,哥,你怎麼樣了,和我說說話兒。仙明擡眼看着菲菲,忽然緊緊的抓住她的T恤下襬,說着怎麼辦怎麼辦,像是和菲菲說的,又想是對自己說的。
第四十九章:最後的擁抱
老爺子住院了,只是叫沈喬陪在身邊兒,菲菲也偶爾的會過來看看,只是仙明,他一直不讓上前。
那似乎是最後的通牒,仙明明白的。他爸住院的這些日子就是留給他和楊盼盼最後的時間,把該解決的事情都解決好了,以後,就再也不能有瓜葛了。
仙明那天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整個人都是懵的,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對面兒坐着的人是什麼人。
清醒些,看見對面兒的人是菲菲的時候,整個人臉色青白。菲菲緊緊的攥着他的手,她說:“哥!我都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我知道你現在難受!你和我說說啊!”
仙明驚詫的瞪着眼睛,半天沒說話,緊接着,忽然像是感覺胸口裡有口氣,“呼”的一下,就悉數的被釋放了出來,整個人都像是虛脫了一般。
菲菲擔心,一直的攥着他的手不放,仙明笑笑,撫了撫他的腦袋,說是這裡先jiāo給她了,等會兒沈喬來了,就說自己回了店兒裡。
仙明沒有打車,也沒有坐公jiāo車,就是靠着雙腳一直走着。天上有着晚霞,明天應該是個豔陽高照的好天氣。
仙明用手擋着眼睛,擡起頭迎着夕陽,恍惚間,眼前是一閃一閃的金色,再後來,就是一陣眩暈,像是黑黑的空洞,什麼都看不見了。
仙明一直覺得父親雖然是個脾氣暴躁的人,可是卻從沒真正的因爲什麼事兒和他較勁兒。但是顯然的,老爺子這次是下定了決心,一絲心慈手軟也不會有的。
這是道選擇題,只有兩個選項,楊盼盼,或是他爸,而且是單選,不可以兩個答案都選。
仙明再回到店裡的時候,已經是華燈初上了。暮夏,天黑的很晚,那樣一點點的燈光,沿着街道一路的亮下來,想來時候肯定已經是不早了。
鄒鵬看見仙明回來的時候忙問着老爺子怎麼樣了,怎麼回來了。仙明淡淡的笑着說沒事兒了,就換了衣服進了後廚。鄒鵬總覺得不對勁兒,急急的跑上了樓,去叫楊盼盼。
楊盼盼拖着條瘸腿跑,活動着不方便,恨得想把自己的兩條腿卸下來,倒是落個輕鬆。一進店堂,就遠遠的看見仙明正“篤篤”的切菜,只不過是多半天兒的工夫,整個人似乎像是讓人給掏空了。
楊盼盼進了後廚,趕緊的問着仙明他爸怎樣了,怎麼不在那兒盯着點兒。仙明笑着說沒事兒了,有沈喬和菲菲在那兒,自己也不能離開店兒裡太久。
楊盼盼剛想說什麼,仙明忽然的整個兒身子向前,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兩手摟住他的腰,聲音悶悶的,根本估計不到是不是和外面兒就隔着那麼層通透的玻璃:“盼盼,我今天就想搬回去住,行嗎?”
楊盼盼先是愣了一下,緊接着摟住他,但是絲毫也高興不起來:“明明,告訴我,出了什麼事兒了?”
仙明沒說話,只是倚在他的肩膀上搖着頭:“你要是不願意讓我搬回去就算了!”說着手也要放開,卻被楊盼盼一把抓住:“回來!回來吧!”
其實仙明已經想好了,遊dàng在陌生的街道的時候,他就已經做出了決定。
那天仙明和楊盼盼關了店,回到了那個他離開了將近三個月的家。他還記得那時候楊盼盼拉着他的手,不想他離開,還有那個吻。仙明摸了摸自己的脣,所有的一切都是歷歷在目。
那時候自己爲什麼會說是三個月,搖搖頭,不記的原因了。也許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數吧,仙明想着,不禁的流露出一絲苦笑。
楊盼盼拄着拐,讓他坐,忽然的自己也笑了起來。怎麼生分了,這裡原來就是他的家啊,再說,他們約定的三月之期就要滿了,仙明這不是也回來了嗎。
倆人都是默默的不說話,有種氣氛一直在流動,不安。
楊盼盼的太陽穴忽然沒來由的“突突”的跳動,牽動着右眼皮也是一直的跳,跳的心神不寧。
“盼盼”仙明忽然從後面兒摟住他,把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我給你洗澡,我今天特累,洗完了早睡!”
仙明那天用水仔細的沖刷着楊盼盼的每一寸肌膚,像是要細細的用指尖記錄下來。楊盼盼沒來由的一陣揪心,急急的握住了他的手:“明明,你和我說說,到底是出了什麼事兒了!你這樣繃着我,我心裡難受!”
仙明沒有擡頭,只是輕輕的攥住了他的手,揉捏着,像是要說些什麼,終究還是什麼也沒說。
總是開不了口,等吧,到了那一天,就是不想說,也得說出來。
楊盼盼氣恨,使勁兒的一把甩開了仙明的手,不着寸縷的拖着自己的瘸腿進了臥室。仙明沒有去追,直是靜靜的洗了澡。
等到關上燈進了臥室,輕輕的喚着盼盼、盼盼,始終的沒有反應。自己就徒自上了牀的裡側,輕輕的從後面兒摟住了楊盼盼,不由自己的,漸漸的鼻子發酸,狠命的吸了口氣,想把那股衝動憋回去,卻發現滿腔都是楊盼盼的味道,眼淚竟是再也憋不住的潸然了。
什麼時候自己這麼依戀的。
仙明望着楊盼盼被自己打溼的後背,始終不明白自己是喜歡楊盼盼還是從根底兒裡就喜歡男人,他所經歷過的感情,從沒有一份熾烈到這種程度,到了將要捨棄的時候,卻玩了命兒的想要抓住不放。
其實那時候的楊盼盼早就感覺到了後背上的那片溼涼,卻又不敢回頭。怕真的看見了,就更是難受,那種不確定,讓人憋悶的想要撕碎東西。
仙明這些天到店裡都尤爲的早,很勤奮的努力着,還一直給鄒鵬歷數着每道菜的要點,經常無意間的說着一些我以後要是不在這了,這個你要多注意之類的話。鄒鵬也覺得事情有些蹊蹺,問了,卻總是看見仙明一頭的霧水的問着我這麼說了來着?
中午仙明總是抽出時間和楊盼盼一起吃午飯,每次都是盡力的往自己的嘴裡面兒塞着東西,可是整個兒人卻漸漸的消瘦。
楊盼盼擔心的寢食難安,總是試圖着要問出些什麼,可總也沒有迴應,就一直氣恨的對着仙明粗聲大氣。仙明不反駁,只是繼續往楊盼盼的碗裡夾着東西。
不過該來的還是得來,仙明那天早上接了他爸的一個電話兒。
老爺子在電話兒裡沒說什麼,只是說他要出院了。爺倆沉默了半天,最後仙明清了清喉嚨,說着我知道了,明天我就回去。
仙明急急的跑上了二樓,到了後廚,看見了楊盼盼,整個兒人卻驀地停住,就那麼站着看着他切菜的背影,半天的沒有挪動一步。
“你怎麼上來了?”楊盼盼趕忙的擦擦手,拄着拐迎上去。“盼盼……”仙明半天的,yù言又止:“今天早點兒關店兒吧,我,有事兒要和你說……”說完,沒等楊盼盼反應,就又急急的下了樓。
楊盼盼愣在原地,半天,心裡像是讓人扔進了涼水池子。他一直都想知道仙明最近反常的原因,而今天晚上要和他說的顯然就是這個,可是他忽然發現,自己不想知道了。
“我爸,知道咱倆的事兒了……”仙明坐在沙發上,兩隻手攥住,忽然的顫抖,很想找支菸來抽。
楊盼盼吸着一支菸,低垂着腦袋:“然後呢!”
半天,仙明都沒有說話,楊盼盼知道他在掙扎。“咱們分開吧!”“我不同意!”楊盼盼“嚯”的一下站了起來,菸蒂一下子握在了手心兒裡,還沒有熄滅,隱隱的冒着青煙。
“快撒手啊!你倒是撒開啊!”仙明着急,去掰着那握緊的手掌,再看時,上面已經是黑紅的一小片兒。
“你這是要幹嘛!”“你這麼多天就是因爲這個!”楊盼盼顧不得手上的痛楚,一下子攥緊了仙明的肩膀。
“我爸!我爸他不答應!”仙明不敢直視楊盼盼的眼睛。“那我去和他說!”“你是要逼死我!”仙明一把攥住了楊盼盼的手腕兒,將人拖住。楊盼盼沒拄拐,就那麼直挺挺的立着。
楊盼盼轉過頭來,眼睛裡溢滿了不可思議:“逼死你?仙明!”說着楊盼盼一把揪住仙明的領子:“你耍我呢是吧!啊?”說着楊盼盼一拳直直的懟上仙明的臉頰。仙明踉蹌了一下,站住了,低着頭沒有說話。
他的沉默似乎激怒了楊盼盼,楊盼盼紅着眼睛,又是揪住了領子,一拳一拳的懟在仙明的臉上、肚子上:“耍我呢是不是!啊?耍我!你小子給我說話啊!說啊!”
“我……你打吧,我,對不起你……”微弱的聲音,楊盼盼卻一下子停了手,靜靜的盯着仙明臉上斑駁的痕跡,忽然的伸手開始撕扯他的衣服:“對不起我,是吧,那就都還給我,還給我!”
“盼盼!盼盼!別這樣!你的腿啊!”仙明慌亂的抵擋着楊盼盼的撕扯,可是卻沒有作用,像是瘋了一般,楊盼盼嘴裡不停的念着:“你真狠!早就算計好了吧!三個月!嗯?還真是準!三個月!他媽的見鬼的三個月!”
仙明忽然停止了掙扎,赤luǒ着上身,用手臂擋住眼睛,不甚明亮的燈光下,隱約的可以看見兩條清涼的水線蜿蜒而出:“盼盼,來吧!慢着點兒!別碰着自己的腿!”
楊盼盼攥着仙明的衣服,整個兒人愣在原地,緊接着從冰涼的地板上抱起仙明,嘶啞的哭泣着:“你真他媽的狠!你就是早就算計好了!”
“盼盼,我長這麼大沒爲我爸做過什麼,我,已經不孝了,不能再……”仙明哽咽,緊接着輕輕的摟住了楊盼盼的頭:“我只能對不起你了……我知道你難受,我也,算了,過了這陣兒就好了,你肯定能找到更好的……”
“不能!沒有更好的了!”楊盼盼依然是把自己的臉埋在仙明的懷裡,自始至終聲音都是悶悶的。
“淨說傻話!肯定有……我也,哎……”“你又不是我你怎麼知道!沒有比你更好的!也沒有比你更狠的了!”
仙明忽然輕輕的笑了起來,用手一點兒點兒的捋着楊盼盼的頭髮:“記住,別沒事兒瞎跑動,腿要是養不好,真讓你變成瘸子,店兒裡邊兒的事兒我都jiāo代給鄒鵬了,他是好人,以後有他幫襯着你,我也放心,還有……”
“你捨得我嗎?”楊盼盼忽然輕輕的問着,“我捨不得那店兒……”“那我呢?”楊盼盼不遺餘力的,想要仙明明明白白的告訴自己。“身不得那店兒,也,捨不得你……”“那爲什麼還要分開?”楊盼盼說話間抱得更緊。“盼盼,我,總不能對不起我爸了,還有,告訴爺爺,我沒能好好兒照顧你……”
仙明就這麼絮絮叨叨的囑咐着,之後自己說的是什麼,全然不記得了,只是一直說着,時斷時續,似乎一停下來就什麼都沒了。
而楊盼盼一直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摟着仙明,在慘淡的橘色燈光下,享受着最後的擁抱。
第五十章:羅圈兒架
仙明真的回家了,老爺子一直在窗口望着。其實他整顆心都是懸着的,兒子到底會不會順從的回來,對他來說,真的是個未知數。
以前爺倆之間的jiāo流方式一直都很bào裂,沸反盈天的追着滿屋跑。那時候仙明小,不懂事兒,可是現在兒子大了,不能再這麼管了。
他一直都不知道兒子爲什麼會走上這條道兒,那次沈喬曾經說過,都是他這個脾氣給逼的。他也真的反省過了,所以這次他不再那麼急躁了。至於那一個耳光,打下去之後,他沒有後悔,但現在想起來,真的是有些心疼的。
仙明他爸一直都很守舊,一輩子安安分分的賺着自己的那兩個死工資,就連追求沈喬,也都是破天荒的頭一遭。至於兒子的感情問題,他忽然之間感到無力。
會好的,那只是一時的意亂情迷,年輕人嘛,哪個沒走過岔路。
仙明他爸舉着那條受傷的胳膊急急的進了屋,正好碰着沈喬:“你急什麼?明明回來了?”說着沈喬抖着剛洗好的衣服上了陽臺,擡眼往下一瞅,正好仙明往樓上看。楞了一下,仙明緊跟着笑了起來,喊了聲“媽”。
沈喬急急的進了屋,揪住老頭兒那條還算利落的胳膊:“你和我說,到底是爲了什麼讓明明搬回來住,孩子都瘦脫形兒了!”仙明他爸不說話,拿着紫砂的小茶壺,對嘴兒喝了口茶:“呵!這茶沏釅了!”
沈喬拽着那件兒溼衣服,瞪着眼睛看了仙明他爸半天,一個指頭就戳上了他的太陽穴:“你就作吧!”老頭兒腦袋上還裹着紗布呢,把頭緊着一撥楞:“別杵那腦袋!”緊接着就站起來去給仙明開門兒了。
開了門兒,爺倆相對無話。老頭子把仙明手裡的包兒接過來,說了句進來吧,就進了屋。
仙明看着他爸的背影,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感覺疲憊至極。
今天早上他起得很早,昨天晚上他和楊盼盼就那麼睡在了客廳。他輕輕的起身,整理好了衣服,看着楊盼盼的睡臉,猶豫了再三,還是沒有吻上去。
不能心軟,心一軟就走不成了。
輕輕的帶上門,就是怕把楊盼盼驚醒了,還好,沒有。他先去了自己租房子的地方把房子推了,人家房東倒是挺好說話兒的,把錢退給了仙明。
仙明進了屋,門還沒關穩當呢,就從外面伸進來一條胳膊,把門給頂住了。仙明一驚,急急的看着那隻手:“快回去!趕緊的!”
楊盼盼在門外面兒不依不饒,手就是夾在門縫兒裡不動彈。他就是要看看仙明是不是真的能狠着心的把門關上嘍:“你關吧!夾死我!腿殘手殘,都是爲了你!我看你還能不能狠心的撂了我一個人走!”
仙明心裡“咯噔”一下,掩着門,心裡一陣翻騰,卻不敢下死勁兒:“盼盼,回去吧!店兒裡不還得……”“我不回去!當初是倆人開的!你給我撂挑子走人!”說着楊盼盼氣恨的咣咣鑿門:“仙伯父!我是楊盼盼!我找您來了!”
仙明他爸終於是給驚動了,沈喬也急急的追出屋,就看見仙明半壓不壓的抵着門,臉都憋紅了。
“放他進來!”仙明他爸臉上的顏色開始不好看了,yīnyīn沉沉的,像是要下雨:“大早起的,鬧得街坊四鄰都不得安生算是怎麼回事兒!”
沈喬趕緊的上前,拍了拍仙明的肩膀:“明明,讓人進來!”說着扶住仙明的手,把門給打開了,就看見楊盼盼滿臉是汗的立在門口兒,沒有拄拐。
仙明一看就急了,一把把楊盼盼揪了進來:“你是要幹嘛!石膏呢?啊?”“拆了!”楊盼盼說的理直氣壯。“剛多長時間你就拆了?啊?什麼時候兒拆的!”“就今天早起,你一走我就直奔醫院,沒事兒!瘸了不是也沒你什麼事兒嗎!”
仙明不說話,倆眼睛直直的瞪着楊盼盼,最後氣恨的甩手,剛想要進屋,就聽見楊盼盼在那兒說:“仙伯父,我求求您!把明明給我吧!”
仙明停住,猛地轉身,就看見楊盼盼努力着像是要跪下,趕緊的一把過去揪住他:“你是要幹嘛!回去!別在這兒鬧!”“你不說我自己來說還不是行嗎!”說着楊盼盼也急了,抻着仙明的袖子:“仙伯父,我倆的事兒你也知道!你要是因爲以後我倆讓您抱不上孫子!我們領養!說實話!科技要是進步嘍!我都願意給他生!”
仙明他爸聽完這話,腦袋上一根兒青筋“突突”的直蹦,臉色開始一點兒點兒的往上泛青。沈喬站在旁邊兒也有點兒懵,緩過神兒來,一把揪住了老頭子的胳膊,說着你別急,你先別急啊!
仙明臉一下子就白了,趕忙的扯着楊盼盼要往外邊兒走。楊盼盼不知死活,拖着條腿,還在那兒喊:“仙伯父!您好好兒想想!我能照顧好仙明的!您問問明明他自己是怎麼想的!他是不是想和我分開!”
仙明停住了,仙明他爸也站住了,擡眼看着仙明:“我不管他怎麼想的!好好兒的,他該是該娶個媳fù就得安安生生的給我娶媳fù!”
“那您就放馬的給他介紹!介紹一個我攪和一個!介紹兩個我攪和一雙!”楊盼盼一句話,仙明他爸“噔噔”的又走了回來,擡手就招呼。
仙明攔着,跟着楊盼盼吃了不少瓜澇兒:“你個不長進的玩意兒!你還護着他!我今天打死你倆算了!打死你倆不爭氣不要臉的玩意兒!”
說着,仙明他爸的大巴掌就是一頓的劈頭蓋臉,一巴掌扇在了仙明的耳朵根子上,嗡嗡的半天緩不過勁兒來,再加上這兩天不是心思,人本來就虛,腳底下不穩,仙明“咕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
“明明!”“明明!”沈喬和楊盼盼趕緊的把仙明攙了起來,仙明擺擺手兒,自己站了起來,腦袋還一陣陣兒的犯暈:“盼,楊盼盼,你回去吧!”
楊盼盼眼睛瞪得溜兒圓:“我不回去!我……”“盼盼!”沈喬趕緊的上來拉住楊盼盼:“聽阿姨的,先回去!阿姨送你!”“可是……”“楊盼盼!你先回去!”仙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喊出了這句話。
楊盼盼老半天的沒出聲兒,楊盼盼!生分到了連“盼盼”都不叫了!“那行!仙明先生!今天打擾了!改天再談!”說着楊盼盼一瘸一拐的轉身下了樓,把門摔的山響,沈喬急急的追下了樓。
仙明他爸看着仙明,半天,鐵青着臉,甩了甩手,“哼”了一聲進了屋,也是把門兒摔得山響。
仙明自己站在客廳的中間兒,狠狠的捶着自己的腦袋。怎麼了這是,都忍到這份兒上了,怎麼還是鬧個裡外不是人呢!
沈喬追着楊盼盼下了樓,把楊盼盼帶到了街心小花園兒:“盼盼!你老老實實的告訴阿姨!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楊盼盼還在氣頭兒上,半天憋着,就是一個字兒也說不出來。沈喬看着起急,一甩手,就要上樓:“你也就這麼點兒決心,就這樣還說要照顧我們家明明!我看分的好!”
“阿姨!”楊盼盼趕緊抓住沈喬:“明明他不願意的!”這才把這幾天的事兒一五一十的跟着沈喬都說了。
“啪”的一聲,沈喬推門進了屋,剛把楊盼盼送走,囑咐着注意安全,稍安勿躁,總會給他個jiāo代的。
沈喬一看,爺倆都不在客廳裡,悄悄的推了菲菲那屋的門,看見仙明躺在牀上呼噠呼噠的喘着氣,知道孩子心理不舒服,委屈:“明明!”
仙明一看是沈喬進來了,連忙的起身:“媽,您坐!”沈喬順勢的坐在了牀沿兒上:“你告訴媽!你打心底裡願不願意和楊盼盼分開?”
仙明不說話,低着頭,半天,蹦出了幾個字:“沒事兒,過過,過過就都好了!”底氣不足的連自己聽着都沒有說服力。
“我不問你這個!”沈喬說着輕輕的攥住了仙明的手:“你還記得媽和你說過什麼嗎?我說過,你倆要是真的過不了一輩子早分早好!要是實心的打算走一輩子,誰要是把你倆拆開,媽都不答應!”
仙明聽完了,半天,點點頭兒。
“你就這麼一甩手兒,給人家孩子算是jiāo代了?”沈喬說着撫了撫仙明的頭髮:“我不管你爸是跟你怎麼說的!我就聽你一句實在話兒!你自己是願不願意分開!”
“媽!我……”仙明說着擡起眼睛,裡面盡是疲憊:“我爸,媽,您別管了!盼盼我回頭好好兒和他說說,就當,我欠他了!”
“我不聽這個!”沈喬說着放開仙明的手:“我就要你給我個話兒!你要是心裡還裝着楊盼盼你也別給我相親去!你這不是害人家姑娘嗎!我不管你爸!我就問你!你放得開嗎!”
半天,仙明搖了搖頭。
“行了!就要你一句準話兒!”說着沈喬轉身出了屋,仙明自己沉沉的坐了會兒,摸索出手機,撥了楊盼盼的號碼,反反覆覆幾次,就是按不下去。
“老仙!”沈喬一進屋就看見仙明他爸坐在椅子上“啪嗒啪嗒”的扇着扇子:“還生氣呢?”說着,沈喬探手去撥弄仙明他爸的頭髮。
“別鬧!煩着呢!你看看這一大早兒!算是怎麼回事兒!”仙明他爸說着用芭蕉扇扒拉着沈喬的手。
“老仙!你看見明明那意思了嗎!”沈喬說着坐在了另一張椅子上:“明明那兒是什麼意思?”“看見什麼?”“孩子不願意分啊!”
仙明他爸眼睛一瞪,把扇子甩得老遠:“他不願意分就由着他?這叫什麼玩意兒!”“你那腦子都趕上那清代的城牆磚了!”沈喬說着把扇子撿了起來:“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思想都開放了!你兒子幸福你管他男的女的呢!再說了而,咱倆不都有過失敗的婚姻嗎!你覺得像咱倆那陣兒真的就幸福?你這樣給他隨便的介紹個姑娘,他爲了不讓你生氣,結了婚,這不是害人家姑娘也委屈了明明嗎!”
“我怎麼害人家姑娘了!我怎麼委屈他了!”仙明他爸說着站了起來,明顯的火了:“我是親爸!我還能害他不成!你這後媽思想當然是能開放!我不行!”
沈喬一聽這話,“噔”的就立在原地了,仗着這麼長時間教書育人的修養在那擋着纔沒把髒話罵出來:“你混蛋呢!明明雖然不是我生的可我什麼時候髒心爛肺到把他往火坑裡推呢!那也是我兒子啊!你就擰吧!看看你兒子都社麼樣兒了!你就折騰他吧!折騰死了不還是你兒子嗎!親的!”說着沈喬摔了門就出去了。
不歡而散。
菲菲在店兒裡坐着,右眼皮就一直“突突”的跳,她本來是來看她哥的,人沒看找不說,聽鄒鵬這意思還出了不小的事兒,這右眼皮又緊着跳,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可不不是好兆頭兒嗎,這羅圈架打的,羅着圈兒的不痛快。
第五十一章:私奔
那天臨近晚飯的時候,家裡依然是死氣沉沉。
平時家裡的飯都是沈喬做的,可是顯然的,今天沈喬罷工了。誰讓這老頭子說話可氣來着,沈喬寧可繞着小區轉悠也不回去,讓那死老頭子好好的反省反省。
其實後媽真的不好當,對人家孩子好吧,就說你是溺愛,不管教。那要是對人家孩子嚴厲點兒吧,就說你這後媽狠心,對人家孩子就是不心疼,總之的裡外不是人。
沈喬這後媽更是難當,本來的仙明就年紀大了,深也不是淺也不是。不過孩子還是挺仁義的,從來沒給過她難堪過。可是現在出了這事兒,難辦的不是又來了嗎。
她是老師,平時接觸的人也多,見的事兒也多。中國社會對這種事情是在逐步的接受和認可,可是還是差着老大的一截子,仙明他爸的那個態度,她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可是今天的老頭子的話明顯的中傷她了,怎麼就因爲仙明不是她生的她就由着仙明胡來了!她是那樣兒的人嗎,能辦那缺德事兒嗎!你倒是看看你自己的孩子啊!以前是分手還是鬧彆扭的時候有這麼顯眼兒過嗎?那就是真真的上了心的!
老倔驢!一腦袋清朝城牆磚兒的老倔驢!
沈喬正尋思着呢,忽然看見一輛車從自己的眼前開過去了,車上的人低着頭兒,但是還是一眼就讓她給認出來了!那不是仙明嗎!開車的是楊盼盼啊!
沈喬急急的站起身來,再去追的時候,車子早就沒有影兒了!
沈喬急急的跑上樓,發現那倔老頭子還把自己關在屋裡呢,想了想,伸手把門兒推開了:“老混蛋!你兒子呢!”
仙明他爸瞪了瞪眼睛,拿着大芭蕉扇使勁兒的扇騰。心想着飯不做,都這點兒了剛從外面兒野回來,一進來還喊他混蛋,就悶着聲,一句話也不帶回的。
沈喬也懶得搭理他,反手開開了菲菲的那間房門,果然是人去樓空。悄沒聲息的回了屋裡坐下,和老頭子大眼兒瞪小眼兒。
坐了有些時候,眼看着太陽都要下山了,仙明他爸終於是憋不住了:“把那小子叫起來,讓他做飯,折騰了一天還等着誰伺候他!”
沈喬不說話,依然是在牀沿上坐着,心想着給這倆孩子拖延點兒時間,該說什麼說痛快了,倆人都彆着勁兒,那跟他爸就更不好商量了。
仙明他爸看着沈喬沒動靜,一屁股坐起來,還氣得呼哧呼哧喘呢,邊推門兒邊叫着仙明兒!結果一會兒又“騰騰”的走回來,瞪着眼睛問沈喬:“那死小子呢!啊?”
沈喬瞥瞥他,拿起了那把芭蕉扇,扇的“呼嗒呼嗒”的:“那不是你親兒子嗎!你一個大活人愣把人看丟了!“
仙明那天就那麼躺着,中午飯也吃不下去,手裡攥着手機,自己就在那兒翻來覆去的想,怎麼就這回分手分的那麼難受呢。
那時候跟哪個女孩兒都沒這麼不乾脆過,他楊盼盼就是個害人精!自己那時候就覺得他是有妖孽的氣質來着,還是真沒看走眼。
翻了個身兒,又想起來今天楊盼盼拆了石膏的那條腿。快倆月了吧,不會落下病根兒吧。想起來那時候他說的手殘腳殘都是爲了自己,心裡又開始翻騰着不是滋味兒了。
坐起來,忽然看到了牆上的日曆,哎,九月三號了,那時候兒去延吉,沒趕上民俗節,還想着到時候一起去看呢,哎,就這麼又耽誤過去了。
正想着呢,手機忽然“嗡嗡”的震,一看來電顯,趕緊的接起來:“盼盼!”“明明!”楊盼盼聲音有些壓抑:“你快下來!我有事兒和你說!”仙明咬咬嘴脣,想了會兒:“你現在在哪呢?”“就你家樓下!”楊盼盼清了清喉嚨:“趕緊的!我看見沈阿姨在樓下呢!快啊!”
仙明掛了電話兒,伸頭看看他爸那屋兒。呵!關着門呢!趕緊的帶上門,踮着腳尖兒,一步步的往門口兒蹭。他爸忽然的一個噴嚏,仙明愣在那兒半天沒敢動。緩了會兒,看着沒什麼情況,才緊走了兩步兒。
輕輕的帶上大門兒的那一刻,仙明充分的體會到了當時地下黨員的不容易,你說,人家那心理素質怎麼就能那麼好呢!
再看見楊盼盼,仙明再也忍不住,撲過去就狠狠的抱住,輕輕的在他耳邊兒上問着:“盼盼!你是生我氣了吧!啊?是不是?”
楊盼盼趕緊的搖頭,輕輕的撫着仙明的背:“沒有沒有!快上車!”仙明楞了一下,緊接着就跟着楊盼盼急急的上了車:“你這腿行嗎?”
楊盼盼沒說話,一踩油門兒,車就跟離了弦的箭似的竄了出去。“手機給我!”楊盼盼衝着仙明一攤手兒,仙明有點兒懵:“幹嘛啊?”但還是老老實實的jiāo出了手機。
仙明就覺得奇怪了,這一見面兒也不說話,還讓人上車,這會兒,哎?又關他手機:“盼盼!到底是幹嘛?”
楊盼盼衝着後座兒比了比手勢,仙明就回頭看見車上有倆大包兒:“這是?”“私奔!”
“啊?私奔?”鄒鵬倆眼睛瞪得溜圓的看着菲菲,菲菲意味深長的點了點頭兒。“這不胡鬧嗎!”鄒鵬一生氣,把菜刀“哐”的一下就剁進了案板裡,菲菲嚇了一跳,趕緊的揪住鄒鵬的胳膊:“鵬哥!你別生氣啊!”
“我能不生氣嗎!我當初就不應該答應那個沒譜兒的楊盼盼!”仙明倆手chā着腰,就看見外面兒坐着吃飯的客人都往後廚看,急急的把菲菲就拉出了後廚:“你哥兒跟着學的也沒譜兒了!這麼大個店兒,說撂下就撂下了,還……樓上的生意怎麼辦?”
“盼盼哥給人客人打電話兒挨個兒的把預約取消了!”“他倒是想的周全!”鄒鵬來回兒來去的走:“那你哥呢?”
“盼盼哥去接了!”菲菲說着看了看手錶:“估計這會兒該出市區了吧!”
“楊盼盼!瘋了吧你!”仙明說着拉着楊盼盼的右胳膊,有些氣急敗壞,那車就在馬路上畫開長龍了:“你怎麼想起來一齣兒是一齣兒啊!”
“別拽!”楊盼盼舉着右胳膊,急赤白臉的吼:“他媽的你再拽咱倆就不是私奔是殉情了!”
仙明也停了手兒,看着身邊“呼呼”而過的一輛輛車,聲音yīn沉:“咱們要去哪兒?”“沒想好,走着瞧!”仙明強自壓抑着心中的怒氣:“那店兒裡怎麼辦?”“鄒鵬不是在那兒嗎!”
“你有腦子嗎!停車!”仙明說着一把勒住楊盼盼的脖子,楊盼盼被卡得說不出話,臉憋得通紅,腳下不穩,踉蹌着把車停在了路邊兒。就聽見後面兒的司機在那兒喊:“他媽的!不想活了是不是!”
“幹嘛啊你!”楊盼盼揉着脖子,聲音忽然的拔高,嗆得自己都喘不過氣兒來。“我不這樣兒你能停嗎!”仙明說着甩手開門兒下了車。
楊盼盼跟着下了車,點了支菸,狠狠的吸了一口。身邊的景色一點兒點兒的開始陷入暮色之中,天上留着一抹紅色的晚霞,燒的如火如荼。
“給我也來棵兒!”仙明說着伸手兒戳戳楊盼盼的腰側,楊盼盼不說話,只是看着遠處,噴出口煙霧。
“盼盼!”仙明說着攬住楊盼盼的肩頭,腦袋抵着他的額角:“我知道剛纔那樣兒不對,可是就這麼撂挑子走人,咱倆以後要怎麼生活?我爸那兒會亂成什麼樣兒?爺爺怎麼辦?店兒裡呢?你想讓鄒鵬自己連上邊兒的都扛着?想過嗎?”
楊盼盼依然是抽着煙,淡淡的吐出一口氣:“我就是想和你在一塊兒!”說着扔了菸蒂,回身緊緊的抱住了仙明:“我真的什麼也沒想,我就是不想和你分開!”
仙明淡淡的笑了起來,輕輕的撫着他的背,眼衝着夕陽,微微的眯了起來:“你就倆包兒,帶着你的衣服,然後呢?什麼也不想?要是我爸一輩子不答應,咱倆就這麼晃一輩子?”
楊盼盼不出聲兒了,就那麼摟着仙明不說話。“盼盼。咱們回去吧!啊?跟我爸好好兒的商量,真是不行,我跟你走,你去哪兒,我都跟着你!”
楊盼盼還是不說話,仙明輕輕的拍着他的後脊。“明明,我答應你,但是你得先和我去個地方!”“嗯?”“我餓!我一天都沒吃東西了!吃完了咱倆再回去行嗎?”
仙明他爸給仙明打電話兒一直是關機,看着時間越來越晚,就打電話兒把菲菲給叫回來了,問她你知道你哥哪兒去了嗎。
菲菲一開始咬死了不知道,沈喬說現在不是你義氣的時候兒,你哥這一直關機,我們真怕出事兒,趕緊的,知道去哪兒了嗎。
菲菲吭哧半天,最後說了:“我是真不知道,我就知道他是和盼盼哥私奔了,究竟去哪兒,他們沒說!”
仙明他爸腦袋跟讓人打了一悶棍似的,踉蹌着坐進了沙發裡。沈喬也懵了,緊接着就是懊惱。以爲那倆孩子就是說說話兒的,怎麼還私奔了呢!是要去哪兒啊,身上帶夠錢了嗎,到了外面兒怎麼生活啊!
沈喬急得眼淚在眼眶兒裡打轉,仙明他爸手攥着沙發幫子,說着回身就要找傢伙:“我找他去!我打死他!我讓他奔!奔!”
菲菲和沈喬趕緊把仙明他爸攔住了,菲菲把他爸手裡的傢伙兒搶下來:“爸,您就是現在追也來不及了!”說着又擡頭看看錶:”都走了四個多小時了!“
正說着呢,忽然的聽見有人敲門兒,菲菲趕緊的跑過去,一拉開門兒人就傻了:“哥!你怎麼回來了?”
“回來的正好兒!我打死他個不要臉的東西!”仙明他爸說着就拿着傢伙掙擺過去了,沈喬也跟着追了過去,到了門口兒,倆人都愣那兒了。
仙明後面兒還跟着楊盼盼,這個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楊盼盼懷裡還抱着個孩子,小東西吧嗒着嘴睡得正香。
這孩子,哎,仙明回身兒看看也頭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