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耷拉着臉瞪着一旁的常戩,易澤只會淺淺而笑:“不用了。放心,我沒事,這不是還有常醫生嗎?你回去吧,別讓阿姨一早起來發現女兒不翼而飛,那可會嚇得夠嗆。”
他已經是說得輕鬆,可念念卻看出了他的隱忍,似乎已經很不舒服了。
念念站起身衝常戩喊了一聲,兩人扶着他上樓。易澤並不喜歡這樣,感覺自己已經快不行,都到了要人扶着走的地步:“你們放開我,我還能自己走。”
常戩是瞭解他的性格的,從念念點點頭:“讓他自己走吧!好了念念,我送你回家吧!”
念念卻搖搖頭,跟在易澤身後:“我沒說我要回家呀?”
常戩支支吾吾有些爲難:“這……那好吧!我在樓下,有事叫我。”
她跟着他進了房間,房間陳設很簡單,易澤有些無奈地問她:“我明天一早就回醫院,你不用擔心的。還是回家吧,別讓你爸媽擔心了。”
念念把房間瞧了個遍,這才坐到牀邊:“守着你我才能放心。”
易澤目光奇異地看着她不吭聲,念念眼睛卻望着天花板。半天沒有聽到他的迴應,這才轉過頭看他。
他忽然輕笑了一聲,這笑聲帶着一抹戲謔:“你就不怕嗎?我都不知道,原來你膽子還真是大。”
怕?怕什麼?
易澤欲言又止,憋着笑意拍拍她的腦袋:“孤男寡女,你說怕什麼?”
念念有些尷尬地咳了咳,拍拍他的肩膀一臉堅定道:“放心,你是個病人,我不會喪心病狂到染指你,我會剋制住自己的你放心!”
易澤摸了摸自己下巴卻道:“可我怕……我剋制不住!”他還真是能讓空氣變得更加尷尬,念念訕訕笑了幾聲。
她逃避沒有回答,只當他是開玩笑。這玩笑開得有些尷尬了,易澤輕咳一聲:“嚇到了?”
念念搖搖頭,裝的一臉大無畏:“你是個病人,就算剋制不住自己的念頭,你這帶病的身體也會替你剋制的!”她傻笑,以爲自己的這番說辭能化解尷尬,卻不知道這話卻讓氣氛更加尷尬。
易澤忽然將她撲到,念念着實嚇了一跳:“易……易澤!”現在,才真是被他嚇到了。
易澤的臉近在咫尺,她慌忙地偏過頭去。易澤卻停了下來,輕笑:“你前夫沒有告訴過你,男人最聽不得是什麼話嗎?”
念念瞬間紅了臉,薛以懷還真是說過……
易澤鬆開她,坐起身又道:“看樣子,他是告訴過你的。”他頓了頓,“念念,你還想着他吧?其實我很好奇,你那麼愛他,爲什麼還要跟他離婚呢?”
念念坐起身,輕咳一聲:“我愛他有什麼用,他卻不愛我。他心裡有太多東西比我重要,我一直都一廂情願地以爲,只要我在他身邊時間長了,他會慢慢接受我、習慣我。可我卻忽略了,接受和習慣,並不是愛。何況我們之間,還有一段抹不掉的過完。”
易澤點點頭:“這段過往,便是你心中的噩夢源頭?”
念念猛地回過頭看他:“你現在是醫生嗎?”
他笑道:“都可以。念念,噩夢開始的地方,也會是你噩夢結束的地方。逃避,問題卻永遠都在哪,只有你真正去面對它才能結束。我雖然不知道那是一段怎麼樣的故事,我可知道那本來是個美夢。”
回到噩夢開始的地方?平樂小鎮,她再也沒有去過那個地方。
她沉默不語,眉頭緊蹙,似乎有些害怕。易澤拍拍她的後背:“念念,你從噩夢驚醒的時候是叫着他的名字。可能你從來不曾發覺,其實在你的潛意識你,他是你噩夢中的那根能夠解救你的浮木。”
她思緒飄遠,噩夢中他說一句,‘念念,我後悔了’她會從噩夢中驚醒。如果真如易澤所說,薛以懷出現在她每個噩夢中並不是她走不出來的愧疚與糾結,而是把他當做了每一場噩夢的汪洋大海里救命的浮木!
她依賴他,即使是在夢裡也一樣。這該是說她可悲吧!他棄她而去,她去還夢裡依賴着他。念念有些頹喪,易澤摟過她:“肩膀借你不用客氣。”
她噗嗤笑了笑:“易澤,遇見你真好。我現在都有點懷疑,是不是爲了遇見你,我把所有的好運氣都用光了?”
易澤皺皺眉頭,強忍着不適:“那不可,所以你也說了好多遍,我是個好人嘛!收到好人卡的人,都註定了孤獨。你看你,老給我發好人卡,害得我這就得孤獨終老了,你是不是要負點責任?”
念念笑了笑:“你本來就是個好人。好人才不會孤獨終老,好人會多花點時間,遇上一個可以相配的人。那會是一個,更好的人!易澤,那個人回來,你要等!”
這話對他來說,有些敷衍了。易澤便道:“那個人,不能是你嗎?”
她搖搖頭,擡起頭看着他:“我不夠好。”他值得更好的人,而那個人絕對不會是她。
易澤笑了笑,咳了一聲並沒有繼續這個話題:“不早了,睡吧!隔壁還有一件客房,我睡那邊,你今晚就睡在這吧!”
他起身從衣櫃裡抽出牀單和被套,念念拉住他:“你就睡這裡,我看着你睡,不然我不放心。”
他目光閃了閃,依舊捧着牀單被套:“那我們一起睡?”他本事玩笑的話,她卻應了下來。易澤有些愣住,隨即拍拍她的頭,“答應這麼快,你就真這麼放心我?”
念念點點頭:“嗯,因爲你是個好人!”
易澤有些挫敗,好人二字就成了枷鎖,把他圈在了好人的行爲準則裡。
躺在一張牀上,卻誰也沒有睡着。沉默了很久,易澤忽然開口:“念念。”
念念有些愣神,都不確定剛纔是不是他叫了她一聲:“嗯?”
轉過臉望去,他側着身看她:“你再往邊上挪,會掉下去的。”說完,一條胳膊將她往他懷裡拉。念念驚呼了一聲,易澤卻笑道:“放心,我是好人。”
念念噗嗤一笑:“我知道。”易澤卻沒有鬆開手,她卻也不敢亂動。
她緊緊閉着眼睛,規規矩矩地躺好,他看出她還是有些緊繃着:“睡不着嗎?不如給我說說你和他的故事?或許,我可以作爲醫生開導開導你。”
她睜開眼睛,她和薛以懷的故事?他們有什麼故事呢?與其說是兩個人的故事,還不如說是她一個人的故事。雖然這種說法,的確有些讓人傷心,可這就是殘忍的事實。
“我和他,就是一個單戀的故事,沒什麼好說的。不如說說你吧!我也很好奇,你喜歡過的人會是什麼樣子,說說你的初戀吧!”念念倒是來了興趣,可惜易澤卻沉默了半天。
“我沒有愛過別人。”他語氣淡淡,嗓音一如初見,清澈如水般沒有雜質。說起來,那麼好聽。
他說,沒有愛過別人。意思是,除了她嗎?她何以能夠得到這麼一份感情?正如她所說,他太好,而她不夠好。
她頓了頓:“易澤……你會遇上一個比我好千萬倍的人。”
他沒有立刻回答,沉默了片刻:“念念,下輩子,我會比他更早遇見你。”說完,他閉上眼睛不在說話。
念念翻了個身背對着他,如果有下輩子,他和薛以懷,她一個都不想遇到。這輩子,她欠的,欠她的,只想全部都隨着這輩子結束而消亡,不要帶入下個輪迴裡。可下輩子,如果還能遇到,那就好好在一起吧!
天剛剛擦亮,念念醒了過來。易澤的臉近在咫尺,他的胳膊還壓在自己腰上。只是他的臉色好像有些不太對勁,她伸手過去,還沒碰到他的額頭,卻被把抓住了手腕。
他睜開眼睛:“早!”
念念頓了頓:“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叫救護車?”
易澤搖了搖頭:“沒事。你幫我去叫一下我師兄。”
窗外的雪已經停了,可積雪卻是那麼深。小酒館的門打開,明叔已經站在門口了。念念覺得自己像是個從犯,都不敢看明叔的眼睛,果然是心虛。
念念準備跟上車,常戩卻叫了她:“念念,你夜不歸宿,你爸媽該擔心了。你先回家吧,明天還要上班吧!好好休息。”
她回頭看了看易澤,隔着車窗,他對她笑了笑。不知爲何,這笑容讓她有些不安。
車子揚長而去,留下兩道深深的車輪印。易澤回頭看了看,明叔搖了搖頭:“那邊都準好了,少爺這一去恐怕至少也得半年。真的,不用跟何小姐道聲別嗎?”
易澤搖了搖頭,未來是個未知數。自己這一去,能不能回也是個未知數。幸好,她並沒有愛上自己。
念念還站在小酒館的門口發呆,常戩拍了拍她的肩膀:“我送你回家。”
念念搖搖頭:“不了,我想自己走走。”
風止了,雪停了,可空氣似乎更冷了。踩在雪地裡吱吱作響,聖誕過了,還有一個來月又是新的一年。路口,她等待着綠燈亮起,一輛熟悉的車子停在了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