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樹特別需要看護,不僅需要定期施肥,還得打藥防蟲。山上沒有水源,若是架水管抽水上山,這成本太大,所以引水澆灌是個問題。不過果農們還是有辦法,他們都會在自家果林裡安放好幾個跟水缸差不多大的圓桶,等下雨天就會把桶灌滿,這樣一來也就在一定範圍內解決了水的問題。
薛以懷一行人跑過來的時候,木屋已經燃起了熊熊烈火。這山上沒有什麼滅火工具,薛以懷不顧上那麼多,脫下外套往水桶一泡立馬披在身上衝了進去。
何念念就倒在門口,頭髮已經燒掉了一截。沾水的外套撲滅了她身上的火,房樑已經開始不停有斷木落下。牛兵是真的一心求死,坐在牀邊跟牀上的老母親已經完全被火舌吞噬。
“你帶她先出去,我看到賈倩了!”他對身後的白逸銘喊道,還沒得白逸銘回答,頭上就落下了一根木頭。
幸好他動作快避開了,可白逸銘大喊:“木屋快塌了!”果林看守人的房子一般都會與地面架空一米高建起,這是爲了防毒蟲蛇蟻,而木屋下面只有四根大柱子支撐。
門口已經被燃燒的斷木擋住了去路,薛以懷背起賈倩一腳踹開窗格,縱身跳下了木屋。與此同時,轟的一聲,木屋倒塌……
——
醫院,空氣中充斥着福爾馬林的味道。何念念中間醒過來一次,只看到雪白一片,她不得不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死了。意識還是沒抗住疼痛,片刻又昏迷了過去。
果園那邊白逸銘留下善後,事情都調查清楚他也趕到了醫院。他就知道薛以懷不把自己的傷當一回事:“醫生說你老婆已經沒事了,你還是先關心關心你自己的傷!再不處理,破傷風事可大了。”
救下賈倩的最後關頭,他還是受傷了。右手骨折,後肩被螞蟥釘刺傷。
“那邊的事都處理好了?”
白逸銘點點頭,馬兵也是被生活逼迫太久,壓抑情緒無法排解便導致他性情越發偏執。他能做出這樣的決定,一是主要維持生活的經濟來源斷了,二是成爲植物人的妹妹就在前幾天嚥了氣。
癱瘓的母親生活不能自理,所以他無所顧忌,甚至還會覺得這對他們都是一種解脫。對他來說,世上唯一還有牽掛的,就是他的兒子了。不過警方查到他有個遠房表哥,婚後一直沒有孩子,他便把孩子過繼了給了他們。這樣一來,他可真是了無牽掛了。
母子兩都燒死了,這個案子也算是結案了。賈倩除了受到驚嚇還有一些輕微的燙傷,人已經沒事了,不過心理上可能會留下創傷。白逸銘剛看了一眼牀上的何念念:“你家這位心裡承受能力怎樣?”
薛以懷輕笑一聲:“大概……會忘記吧!她自帶記憶過濾功能。”
白逸銘聳聳肩沒有接話,拉着薛以懷去處理了傷口。
天已經大亮了,遇上這事旅遊活動不得不提前結束。大家都打算去醫院看望一下何念念再回市裡。不過薛以懷特意打電話交代了老王頭先把其他人帶回去,何念念這裡他會安排人照顧。
白逸銘親自壓着薛以懷包紮好後,也打算回程了:“對了,北岸新區地皮的競標會是不是在下個月?”薛以懷點點頭,他又道,“最新得到的情報,他可能還牽扯上了一樁人體器官販賣的重大案件。你可得抓緊時間,不過這個對手可能很危險,你多加小心。”
在手臂的疼痛感中,她終於清醒了過來。被火灼傷過的肌膚特別疼,她不敢看自己的手,她見過被火燒傷的皮膚那樣子實在是觸目驚心。她不知道自己的臉,是不是也毀了。
睜開眼睛就看到薛以懷趴在自己的牀邊,臉頰有些微微泛紅,即使是睡着了也還是皺着眉頭。她這瞬間,比萬念俱灰還有沮喪。自己是不是已經毀了容,是不是已經殘了?她不認爲自己有勇氣從頭開始,她更不想成爲任何人的累贅。
薛以懷睡得很淺,他有些發燒,聽見有抽泣聲便醒了過來:“醒了?別怕,都過去了。”
薛以懷難得對她這麼溫柔,她的心思卻不在這:“我沒死?是你救了我嗎?你誠實地告訴我,我是不是已經毀了容?我的身體有沒有殘缺?你放心,如果我真的毀了,我們就去離婚,我不會拖累你的。”
薛以懷眉頭皺得更深了,這一醒來她想得可真是夠多的!
“你現在活生生的,是我救了你,不是你媽。還有,想跟我離婚?然後去找你那姓姜的青梅竹馬的小白臉?”
這要是擱以前,何念念一定與他舌戰到底。可現在,她完全沒有心思:“你告訴我,我能接受。”
看她目光失去焦距,還真是認真了,薛以懷趕緊掏出手機給她拍了一照:“既然這麼想知道,你自己看吧!”她的臉上除了一些輕微的擦傷並沒有大礙,不過被燒焦的頭髮薛以懷給剪掉了,現在完全是一副學生裝的髮型。
臉上雖然沒事,可手臂上到底還是被燒傷了。幸好面積也不是很大,不過留下難看的疤痕是必然的。何念念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雖然她沒毀容也沒殘廢,可原本白皙光滑的手臂上,多出了好幾處皺巴巴的傷痕,她還是覺得很難受哭了出來。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這並不丟人。沒等薛以懷過去安慰她,她撲倒他胸口咽哽着:“這麼多醜陋的疤痕,你還會要我嗎?”
你還會要我嗎?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多心,怎麼感覺這句話有兩重深意?
他輕撫着她的後背,說出的話卻還是那麼欠揍:“你覺得我會那麼大度,離了婚好成全你跟姓姜那小白臉嗎?”
何念念吸了吸鼻子,認真地想了想這個問題:“我覺得不會。”
薛以懷有些忍不住笑出聲,這不就結了。這就叫多思量無益,還不如靜下心來好好養傷。宣泄過後,她終於緩了過來。坐起身才發現他臉色不太對勁,伸過手撫他額頭竟很燙手:“你在發燒!”
他本來就感冒着,昨晚又受了傷,現在傷口還有些發炎。不過,何念念並不知道他受傷。俗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他這扛着傷痛還若無其事。剛開始他是死也不肯打石膏,最後還是白逸銘摁着他才弄上的。
他披着大衣,有意將打了石膏的手遮住,何念念一心爲自己難過剛纔也沒有注意到。叫來了護士,薛以懷被帶了出去,她還打着點滴只能乾着急。過了一會要換藥瓶了,她拉着護士問薛以懷的情況。
小護士二十出頭,兩個梨渦笑起來很可愛。可說起薛以懷她一臉豔羨地看着何念念:“您可真有福氣,您先生對您可好了。您昏迷的時候,他一直陪在您身邊。他自己身上也有一處骨折一處創傷,我們勸他先處理傷口他說什麼都不走,就是一直守在您牀邊。”
心中的震驚無以復加,不僅爲他的守護,也爲他的傷。大火燒起來以後,她想逃卻被打暈了,後面的事情她完全不知道。可即使不知道,也可以想象得出來,一定兇險萬分。
他是爲了救她才受傷的,這人卻一句也不提起,還有心思跟她扯犢子。都燒成那樣了,也不吭聲,如果她還不醒來他是不是就……
這讓人看起來他是多癡情的傻子,連她自己都快要忘記了,薛以懷對她沒有愛情,又何來癡情一說?
薛以懷就在隔壁病房,護士架不住她的請求,還是扶着她去了隔壁。薛以懷終於安心地睡了過去,兩瓶藥水打下去他也醒了過來。一張眼就看到何念念在坐在牀邊,不由語氣不善:“不在牀上好好躺着,到這來做什麼?”
小護士笑了笑:“您太太也是擔心您,就像您不顧自己身上有傷也要守着她一樣。你們夫妻兩的感情真好,都羨慕死我們這羣人了。”
薛以懷也不知道是想掩飾還是真的喉痛癢,咳了幾聲,何念念立馬遞過水杯:“這裡發生的事,你沒有讓我爸媽知道吧?反正現在都沒事了,就別讓他們知道了,免得他們擔心。”
薛以懷看着她沉默了一會,掏出手機遞給她:“報個平安吧!”
報個平安?這話的意思,是說了還是沒說呢?
俞文聽到女兒的聲音,瞬間就哽咽了:“沒事就好,沒事就好。以懷說,等你們回市裡他再帶你去大醫院全方位的檢查一遍,千萬不要落下什麼病根纔好。以懷呢?你們什麼時候回來?要不我跟你爸過去接你們……”
“不用不用,我們估計還有耽擱一點時間。以懷他,他發燒了,身上也有傷。不過都沒有大礙了,你們不用擔心,我們回去就給你們打電話。”
這廝,果然還是說了,可他卻把自己受傷的事給瞞住了。
掛了電話,何念念有些幽怨地看着他。他長嘆一聲:“你出這麼大事,怎麼能瞞着他們。你是跟我一起出來的,結果還……我若瞞着二老,豈不是一種很沒擔當的逃避責任行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