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高延宗的令牌,孫漣漪帶着小菊順利地出了刑部,又一步都不敢耽擱,就是連忙出了城。
走出城門口好遠了,孫漣漪纔是終於鬆了一口氣,可這又是疲累又是驚險的,導致她傷情發作,就再也走不動了。“小菊……”
“姑娘!”小菊一路扶着孫漣漪,也感覺得出來她的身子越來越重,看她此時又是緊皺着眉頭,小菊就忙是停下了腳步,攙着孫漣漪在路邊休息。
“你別管我了,快走吧。”孫漣漪粗喘了幾口氣,擡起手指了指前方,“前面有家驛站,你到了那裡,就立刻拿我給的銀子買一套新衣裳和馬兒,別耽擱,換了衣服馬上走。避開戰地往安定的地方去,最後要留在哪兒都好,就是別再回來了。”
“漣漪姑娘!”小菊忽而朝着孫漣漪跪了下來,聲音帶着哭腔,“小菊沒有親人,‘醉客軒’也沒了,我不知道該走去哪兒,你讓我跟着你吧!”
“你不能跟着我,你必須離開鄴城!離得越遠越好。”孫漣漪捂着胸口,傷口已有些發疼,“小菊,我只能送你到這兒,以後的路,你都得自己走了。”
“姑娘……”小菊許是也明白,她若是執意留下,會連累孫漣漪,她就不再央求了,只滿目淚水的朝着孫漣漪磕了幾個頭,“漣漪姑娘救命之恩,小菊沒齒難忘,此生若還有機會再見,一定報答!”
孫漣漪知道自己若是不受此等大禮,小菊也是不會安心離去的,便是沒有攔着她,只在她磕完頭之後纔將她扶了起來,“快走吧……”
“嗯,姑娘保重!”小菊頷首,背好先前孫漣漪爲她準備好的包袱,就是轉身離開了。
可向前還沒有走出兩步,卻是被一個黑衣人從中攔住了。
那人是劈劍而來的,毫無功夫底子的小菊自然是避不開,嚇得連喊都喊不出,就是驚得閉上了眼睛,可那劍鋒卻是並未傷到她的身上,就被什麼東西給彈開了。
孫漣漪雖是傷勢未愈,可方纔手上暗器出去的力道卻是並未有減,不止是將那黑衣人的劍給彈開了,甚至使得對方後退了好幾步才穩住。
“小菊,你只管走,誰若是想攔你,先過得了我這關再說……”孫漣漪朝着小菊輕笑,再望向那黑衣人時,臉上就絲毫笑意也沒有了。
她眼底的神色冰冷,還隱隱地透着一股殺氣,似乎誰要阻礙她的事,她便是一定不會放過對方的。
“是,姑娘小心……”小菊雖然擔心孫漣漪,可也知道以自己這狀況,留下來反而是她的拖累,便只能走了。
那黑衣人還欲去追,孫漣漪又是出了兩枚暗器,卻並未傷到那人,只是打在了對方的步子前方,擋住了前進的腳步。“從刑部出來,你就跟上我們了,走了這麼久也累了,不如跟我一起待在這裡休息一會兒吧,梓璇?”
黑衣人一驚,可是已經被識破了身份,便也不再掩飾。
她將劍收入劍鞘,才擡手將臉上的黑布拿了下來,“漣漪姑娘何時發現是我的?”
“我也只是猜的。”孫漣漪微微地笑了笑,眼神卻依舊凜冽,“菁三娘說過,安德王府裡面還有暗部的人,可我進了王府這幾天,縱是對外瞞得再隱秘,府中與我同屬的人也應當收到風聲,要來找我了。但是始終沒人來,我就在想,或許是因爲這個人對我的情況瞭如指掌,所以無須來問我什麼,那這個人,就只能是我身邊的人了。”
“姑娘果然才智過人,怪不得主人會委以重任了。”梓璇望了一眼小菊離開的方向,人已是走遠了,她只能不甘心地搖了搖頭,“姑娘此等聰慧,應當知道這小丫頭的命不能留!只有‘醉客軒’的人都死乾淨了,你才能安全。”
“人,是我救的,她的命,有我看着的時候,就不再是旁人能隨便奪去的了。”孫漣漪冷哼了一聲,“我瞧人的眼神兒還算準的,小菊這般的性情,即便是日後有什麼不測再被官府抓住了,她也絕對不會出賣我……這等信任,不亞於梓璇和你背後那個人之間的吧?”
梓璇楞了一下,微微蹙眉,“姑娘這話是什麼意思,我怎麼聽不懂?”
“還跟我裝糊塗呀,你纔多大年紀,怎麼可能是連菁三娘都要聽命的那個人?”孫漣漪微微地搖了搖頭,冷笑了一下,“我沒猜錯的話,你也和菁三娘一樣,只是受命之人,你背後的那個,纔是真正的發號施令者吧?”
梓璇沒有說話,可那一臉的凝重和默認,仍是沒有逃過孫漣漪的眼睛。
“你今日回去,幫我帶句話給這個人。”孫漣漪緩步走到了梓璇的面前,又是一笑,“明日午後,我在‘醉客軒’等他……”
“這……”梓璇有些爲難,欲言又止。
“我知道,這等敏感時期,他未必肯冒險見我,不過……”孫漣漪似乎是十分地漫不經心,“我反正早已不在暗部裡了,他若是不肯來見我,不願與我把事情說清楚講明白,那麼以後我在鄴城所做何事,也就不必聽命於誰,當可隨心所欲了。”
“姑娘……”梓璇無奈,只得領命,“此話我必會帶到,請姑娘勿妄動。”
“你肯幫這個忙,漣漪就先謝過了。”孫漣漪又是一笑,然後側頭望了望小菊離去的方向,輕輕地笑了笑,便就是轉身,往回鄴城的方向走了。
梓璇站在原地看着孫漣漪的背影,直到沒入黑夜再也看不到了,她才輕嘆了一口氣,也是離開了。
第二日午時剛過,孫漣漪就已經到了‘醉客軒’裡。
這裡已於菁三娘離開那一日被查封了,外面雖是有侍衛看守,可也只有零星的幾個人守着大門和側門而已,孫漣漪對‘醉客軒’的構造極其熟悉,想悄無聲息地進來並不難。
故地重遊,以往喧囂不再,靜謐得讓人心疼。
園中的雜草長了不少,廳中的鮮花已是敗了,整個‘醉客軒’都閉門關窗,胭脂香粉的味道都還散不開,舞臺下攢了一屋子的好酒,依舊還是那麼香醇的。
孫漣漪找了一壺美酒出來,她還記得,這是關防風最愛喝的。
然後孫漣漪倒了三杯,舉起其一朝着洛陽的方向,先灑了一杯,“關大叔,這是你最喜歡的。”
空蕩蕩的廳子,無人迴應她,她只是微笑,又是舉起第二杯灑下了,“菁三娘,你也陪關大叔喝一杯吧。”
孫漣漪又拿起了第三杯,雙手端起,舉到了自己的面前,然後側過身,朝着東方,輕嘆道,“這一杯,漣漪敬大家。”
平日刁蠻任性的唐雲蘿也好,嫉妒眼紅的其他人也罷,生在這個時代,身處這棟花樓,縱是水火不容矛盾叢生,可無非,也只是想自己的日子過得好一些罷了。
奈何,卻是入了此地,誤了性命。
孫漣漪身在樓中,看不到天日,可她知道,此時在東方某處,這些人都已是身首分離,有些甚至是污名加身,含恨而終。
再多的恩恩怨怨,斯人已逝,還有什麼好計較的?
她只唯盼來世,這些人,都勿生於亂世之中。
孫漣漪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興許是喝得急了有些嗆着,忍不住咳嗽了幾聲。
“姑娘傷勢未愈,還是別喝酒得好。”身後那男聲,雖是和平日裡他說話的語調完全不同,卻仍是那聲音。
孫漣漪與此人並不相熟,平日裡連點頭之交都算不上,可是這聲音,的確是所識之人的,也的確,是她所想到的那一位。
孫漣漪並沒有即刻回頭去看,可仍是笑了,“果然是你呀,禹總管……”
孫漣漪放下了酒杯,纔是轉了身,可一看到所來之人並非只是禹餘糧一人,還還有她熟悉之人所在時,她就是忽而睜大了眼睛,“神舉,你爲何會在此?”
“我……”宇文神舉神色複雜,不知應當如何作答,只是向前幾步走到孫漣漪的面前,關懷地問道,“你的傷,可好些了嗎?”
“不妨事。”孫漣漪深吸了一口氣,若是沒有什麼情緒波動,她的傷口倒是不疼了,可此時看到宇文神舉,她滿腹疑惑再上心頭,就是禁不住又是心緒凌亂。
“漣漪!”宇文神舉連忙扶孫漣漪坐了下來,“你別費神,我會在此是因爲……”
“神舉……”禹餘糧忽而打斷了宇文神舉的話,他的聲音雖然不大,可透着一股氣勢,莫說是宇文神舉即刻就不再言語了,連孫漣漪都似乎是被怔住了。“你先到外面去守着,我和漣漪姑娘有話要說。”
“是!”宇文神舉雖然擔心孫漣漪的狀況,可他也瞭解她的性子,不把這些事情弄清楚,她也是無法靜下心的。
“我沒事,你去吧。”孫漣漪朝着宇文神舉寬慰地笑了笑,雖是臉色蒼白,可目光堅定。
宇文神舉這才點了點頭,又向禹餘糧行了個禮,轉身出去了。
孫漣漪看着宇文神舉離開了,纔是朝着禹餘糧伸出手,邀請他坐下,“禹總管,好生威風呀。”
“漣漪姑娘此話怎講?”禹餘糧坐在了孫漣漪的對面,微微笑着,和平日裡他在安德王府看到她的時候神態無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