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菊換衣服的這麼一段兒時間,也大概猜想到高延宗和梓琪是孫漣漪設法弄暈的,目的是讓她借用梓琪的身份離開這裡。
她雖是心存感激,可心中仍然是害怕,手都是在發着抖的,“漣漪姑娘,我換好了……”
“嗯。”孫漣漪已經將梓琪扶着以坐姿坐好,背對着門口的方向趴在桌上,又接過了小菊換下來的衣服,搭在了梓琪的後背上,這樣從外面望進來,還能混淆視聽一陣子。
孫漣漪又連忙把小菊的頭髮梳理了一下,還特意擦乾淨了她露出來的臉、頸項和手,此時若是小菊低着頭不說話,從外觀乍一看就很像方纔進屋時的梓琪了。
孫漣漪又從衣袖裡拿出一塊帕子給了小菊,看似和方纔梓琪用來遮臉時的那一塊一樣,“你把這個戴着,如果等一下臉上癢了,可別亂抓。”
“是。”小菊雖然不知何用,但還是聽話得戴在了臉上,又看了看那毫無意識的梓琪,忍不住擔心地問道,“漣漪姑娘,如果我走了,那這位姑娘她……”
“放心吧,她與五爺在一起,五爺是不會丟下她一人在此的。”孫漣漪又和小菊合力,把高延宗扶起,安置在了梓琪的對面坐下,擺成一隻手託着腮又垂着頭的姿勢,好似不勝酒力的模樣。
孫漣漪本就傷勢未愈,做完這些已是一頭大汗了,她粗喘了兩口氣緩了緩勁兒,才從高延宗的懷裡拿了他的令牌出來。
一切就緒,帶着小菊將要出門的時候,孫漣漪又是忍不住地回了頭,她看着昏厥中的高延宗,幽幽地嘆了一句,“五爺,對不住了……”
他千叮萬囑過她,不可以節外生枝,但若如真的要她看着無辜的小菊含冤受死而什麼都不能做,孫漣漪卻是實在不忍心。
“姑娘……”小菊拎着食盒,雙手很用力地握住提拉處,依舊是有些發抖。
“別緊張,你等一下,什麼話都不要說,跟着我走便是了。”孫漣漪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推開門,帶着小菊走了出去。
沒走幾步,方纔那兩個侍衛就是上來攔住了她們,“姑娘們這是?”
“兩位官爺,我家五爺說還沒盡興酒就喝光了,讓我們再回府去多拿些好酒來。”孫漣漪忙是訕笑道。
她一笑,那兩個侍衛就是看得愣住了,好一會兒才緩過勁兒來。“只是沒酒了而已,咱們刑部也有好酒的,去給五王爺拿來就是了,不勞煩姑娘再跑一趟了。”
畢竟是美色當前,還有伸手不打笑臉人一說,孫漣漪又是跟着高延宗進來的,兩個侍衛自然對着她是黑不了臉的。
可其中一個看着孫漣漪對答如流,但後面那個婢女卻似乎比先前來的時候要緊張許多,他就有些起疑,擡腿準備去往那小屋裡看看。
孫漣漪並未攔人,只是清咳了兩聲,然後裝作和另一人閒聊的樣子,“其實也不是什麼酒水的問題,是五爺想與佳人獨處,不願旁人打擾而已。”
那要走到屋前的侍衛聽到這麼不輕不重的一聲,似是提醒又似警告,自然是不敢貿然進去了
,只在窗口朝裡面看了看,似乎是兩人相對而坐,酒後微醺的樣子。
“這……”另一個侍衛看到同僚向自己使眼色,想着屋裡應該是無礙的樣子,可仍然有些疑惑,朝着孫漣漪笑道,“裡面那個小丫頭,灰頭土臉膽小怕事的,哪有姑娘你這等風采呀?五爺怎麼會喜歡她的呢?”
“官爺,這男人的心思,你們自然比我這女兒家要更懂呀。”孫漣漪明眸輕佻,語氣也是有些無奈,“那姑娘是‘醉客軒’裡出來的,野花可比家花香,五爺就好這口,府裡夫人都睜一眼閉一眼了,我們這些做下人的,就更是不敢管了。”
“這話倒是不錯。”那侍衛也就憨笑了兩聲,可依舊瞅着孫漣漪身後的女子不放,“怎麼這位姑娘,如此安靜呢?也不跟咱們聊聊?”
“我這妹妹可是喜歡聊,平日裡話最多了,只不過……”孫漣漪面露難色,“她……”
“只不過什麼?”兩個侍衛之前就看着這婢女奇怪,一路低着頭還蒙着臉,先是因爲有高延宗帶着他們不敢問,現下既然是又撞見了,也就循例要問一問。
“這天都變冷了,她還亂吃些寒涼東西,結果就身子發熱地病了嘛,嗓子疼得厲害根本不能說話!也不知怎的,她平時風寒發熱什麼的,也不像這會兒臉上還起紅疹……”孫漣漪主動上前,拉開了小菊臉上的帕子,給露出了小半張臉,“看過大夫,可也說不明白什麼因由,只讓她別吹風,說不得過幾日就好了,可這都過了不少日子了,但還沒見好呢,也不知……”
那兩個侍衛一看小菊的臉上都是紅疹,聽孫漣漪一說還不明病因,嚇得就是後退了一步,“那就,不……不耽誤姑娘們了……請!”
“哎呀!這聊得投機,都忘了要回府拿酒去了!”孫漣漪好似還沒有說夠,可想着還有差事兒要辦,纔不得不離開的樣子,“兩位官爺,咱們晚些再聊呀。”
“好,姑娘慢走!”那兩個侍衛雖是面上還客氣地在笑,眼神卻是懼怕的,好似送瘟神一般的神情。
等孫漣漪她們走遠了之後,這兩人才是交頭接耳道,“那疹子看着也太滲人了,不是什麼瘟疫吧?”
“這安德王府的人,吃的住的條件都比咱們好,應當不會是有瘟疫的吧?”另一個侍衛雖然這麼說,可也是覺得心裡毛毛的,“惟願這兩位姑娘還是別回來了,萬一真是有什麼會傳染的病呢?”
“你可別亂說了,五王爺跟這兩姑娘在一起不也挺好的嗎?”那侍衛又指了指小屋的方向,“你方纔看了屋裡,真沒事兒吧?”
“也沒看得太仔細,好似就是五王爺和那小丫頭喝酒呢。”一人如實地說道,又忍不住好奇,“雖說是明兒就要被處決的人了,五王爺和她相識一場來送個行也說得過去,可就這普通模樣的小丫頭能被五王爺看中,我還真就覺得奇怪了。”
“是呀,那個頭牌唐雲蘿姑娘那麼漂亮,這段日子哭着喊着要見五王爺,五王爺都沒搭理她,這裡面這個,叫……叫什麼來着?”侍衛想了半天也沒想起來小菊的名字
,“哎呀連名兒都記不住,哪兒哪兒都普通的一小丫頭,得學了一身什麼本事才能讓五王爺喜歡呀,莫不是……”
“本王喜歡誰不喜歡誰,何時輪到你們來嚼舌根了?”高延宗也不知是站在小屋門口已經多久了,他的聲音並不大,卻是氣勢懾人,“刑部的差事,向來都這麼閒的嗎?是不是想跟着本王去軍營裡好好待一段時間呀?”
“五……五王爺!”兩個侍衛轉過身看到高延宗,嚇得立馬就跪下了,“小的……小的多嘴!自己掌嘴!”
“官場上的人,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不用本王教你們吧?”高延宗冷哼了一聲,兩個跪地的侍衛已是嚇得渾身發抖,卻又不敢再出聲求饒了。
他們跪着,低着頭,也就看不到高延宗的神情,並不知道他此時望着孫漣漪她們離去的方向,雖是皺着眉,可目光卻柔和得與方纔一句話裡字字都帶着殺氣的安德王完全不同。
這等靜謐實在可怖,一個侍衛還是大着膽子先擡起了頭,怯生生地問道,“五……五王爺,您出來,可……可是找酒喝的?”
“呵!”高延宗忍不住就是笑了起來,然後幽幽地嘆道,“酒……是呀,就是沒酒喝了。”
“小的馬上去給您拿!”兩個侍衛忙是起身,爭先恐後地要去給高延宗拿酒,沒一會兒就各端着一壺好酒回來了,“五爺!”
“繼續在這兒守着吧。”高延宗接了兩壺酒,就是又走回了屋子裡,此時梓琪纔是慢慢轉醒了。
“五爺?”梓琪依舊覺得頭暈,尤其是四處看了看之後,發現屋裡只剩她和高延宗,孫漣漪和小菊都已經不在了,她就是一驚,忽而站了起來,“漣漪姑娘呢?”
“別緊張……”高延宗並沒有解釋,只是按住梓琪的肩膀讓她坐下,然後還將她方纔起身弄掉的衣服,又披在了她的背上。
梓琪側過臉看了看那衣服,認出是先前小菊穿着的,這就是明白了,“五爺……”
“什麼都別問。”高延宗已經回到她的對面也坐下,倒了兩杯酒出來,推了一杯到梓琪的面前,“咱們多待一段時間再走,陪我喝幾杯吧。”
“是。”梓琪不明所以,可仍是點了點頭,聽命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就是皺起了眉,“好辣……”
高延宗忍不住笑了起來,端起杯子敬了滿臉莫名的梓琪一下,然後就是一飲而盡了。
他想起在言鳴山上,茉兒第一次喝酒,也說過好辣。
不諳世事的小姑娘們,自然是不懂酒真正的味道。
他那時也不懂很多事情,看不透他想看透的這個人,可是當他越是想看清楚,與她走得越近的時候,卻是好像越發地無法清晰了。
因爲他的視界已經狹隘地只能看得到她,而忽略了很多他應該看到的旁枝末節。
高延宗不敢問,也不敢想,因爲他已經隱約摸到那個真相,是一個鋒利的形狀了。
最後,這真相是會凜冽出鋒,刺得他無處可逃,還是爲了他,百鍊鋼化爲繞指柔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