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妃帶着一羣宮人一離開,衆人便立即與沈溪拉開了距離,以示劃清界限,或幸災樂禍或無比同情地看着沈溪,堅不欲與之爲伍,端的是涇渭分明。
一個是寵冠後宮、孃家樹大根深、膝下有皇子的寵妃,一個是籍籍無名、與衆人一向不太合得來且一進宮就得罪了麗妃的人,二者之間,她們當然知道如何抉擇。
這羣人,向來最善於抉擇,很快便散了,只留下沈溪衛杞含和蔣玉躞三人留在原地。
“沈妹妹,方纔我是不是闖禍了?進宮前便聽說麗妃娘娘協皇后娘娘理六宮事,方纔那樣說也只是爲了向麗妃娘娘推薦妹妹,好讓妹妹早日得寵……你相信我,我只是無心的!”
看着一臉委屈實則笑着向自己示威的蔣玉躞,沈溪笑了。
“怎麼,一路上扮哈巴狗扮累了,這麼快就翻臉了?”
這段日子,蔣玉躞可沒少向自己“示好”,假裝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樣,沈溪自然知道對方是有意圖的,也知道這份情根本經不起考驗,於是愛理不理。
卻沒料到殿選在即,對方變臉變得這樣快!
蔣玉躞對此根本不在乎,反正進宮的第一仗贏的人是自己,沈溪一直看着她,就沒看見衛杞含的臉色變得極其不自在,頗有幾分尷尬。
“有這份牙尖嘴利,還不勝好生想想日後該如何在這後宮立足,如何面對麗妃娘娘的特殊關照。”
“蔣玉躞你……沈姐姐,我們走,不用理她!”
“你不會以爲我當真難受吧?別傻了,我沒事!說實話,一開始我就沒把她當姐妹,發生這樣的事也在意料之中,只是沒想過會來的這麼快!”
“沈姐姐沒事便好!”
對此,汪迎根和朱嬤嬤卻只當沒看見,自顧自忙去了。
麗妃都來了,離其他宮裡的人來還遠嗎?
一面讓汪直將袁婉娘和小晴安置在離乾清宮頗有些距離的太平殿,一面安排人伺候,見色/色都安排妥當了,慕容琮這才匆匆趕去了壽康宮。
宮人們見袁婉娘住的是太平殿正殿,妥妥的一宮主位,心裡便多少有些譜了!這位奇女子,位份只怕不會低於嬪位就是了!
想到這裡,伺候的越發用心。
虔誠地請過安,慕容琮便跑到南宮太后身後爲其捏肩,一臉小心翼翼,惹得南宮太后一臉無奈,指着慕容琮便笑了。
“好了好了,多大的人了,別在哀家面前做出這樣一幅樣子來!真是拿你沒辦法……說吧,那袁氏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咋就鬧到宮裡來了?”
陣仗那麼大,還帶着一個孩子,這未免也太荒唐了些!
也幸好只是一位公主,要是一位皇子,誰知道宮裡頭這些膝下有皇子的會怎麼想!那些早就站好隊的大臣怎麼想!
面對南宮太后的“逼問”,慕容琮一臉嚴肅。
“娘,您可還記得兒子那次在蘇州遇刺的事嗎?”
不提還好,一說起這個,南宮太后又緊張起來,連呼吸都沉重了許多,嚇得南香趕忙給她倒了杯參茶,又是順氣又是捶背的,好一會子才平靜下來。
對於南宮太后而言,那是一段噩夢般的日子!以至於哪怕慕容琮後來平安回宮,她連過問他到底經歷了什麼的勇氣都沒有,因爲她怕自己受不住。
“哪怕過了這麼久,哀家依舊記得清清楚楚。當你遇刺的消息傳進宮來,哀家嚇得差點厥過去,日日跪在小佛堂祈求菩薩保佑。哀家當日在菩薩面前許下宏願,若是我兒能平安歸來,哀家情願折壽十年!”
聞言,慕容琮瞬間溼了眼眶,也就是親孃能做到這個份上,換了其他人,只怕巴不得他有去無回!
“必定是孃的誠心感動了上天,孤這才能逃過一劫,平安歸來。只是,孤能平安回宮,那一回袁氏也是出了大力的。那日,孤的近身全部身亡,爲孤贏得了一絲時間,孤拼着最後一絲力氣趁人不備跑進了一戶人家……”
“便是那袁氏?”
“是,也是兒子運道好,袁氏當時乃是……寡居之身,住的地方僻靜。正因爲如此,兒子才逃過一劫。”
慕容琮一說,南宮太后便明白了,不經意地點了點頭。
寡居之人,無論是村民還是婆家都十分重視,住的偏僻不說,還總有人盯着看着,防止其作出什麼不好的事來,壞了一個村子甚至是整個宗族的名聲。
“瞧見兒子渾身是血,婉娘她沒有害怕,更沒有一絲嫌棄,期間也始終恪守男女大防,給兒子包紮好傷口、喂藥後便自行離去。後來,是兒子自己情不自禁,這才……”
慕容琮向來多情,情不自禁是什麼意思,自然不用多講。
“一切都是兒子的錯,壞了她的名聲不說,回宮後事務繁忙還一度忘了這件事,害得她們母女這些年受盡了白眼和孤苦!如今,婉娘帶着孤的骨血來到京城,孤不會也不能置之不理!”
袁婉娘如果只是派人來尋親,南宮太后自然有法子讓對方消失的無影無蹤,一點水花都翻不起!可奈何對方聰慧,不知用了什麼法子竟然大鬧到了神武門,還讓衆人看到了那孩子的長相!
若是再貿貿然出手,只怕會寒了天下百姓的心!
畢竟,嚴格說起來,在當初的遇刺事件裡,袁氏可是大大的功臣,論理當賞。
罷了,不過是後宮從此多一個妃嬪罷了,至於那孩子,權當做小貓小狗養着罷了,慕容琮的親骨血,皇家公主,長大了有的是用處,比臨時選封的公主更好!
“那你預備給她一個什麼位份?”
低了,慕容琮不會答應;高了,過不了自己這一關。
把握好一個度,十分重要。
“當年,若不是婉娘拼盡全力救了孤,只怕……這些年,她一個寡居之人帶着一個孩子獨自生活,其中的辛酸,想必孤不說娘也知道,所以孤想厚賞與她,方能彌補一二。”
見南宮太后下意識地點頭,並未反對,慕容琮鬆了口氣。
“就封爲嬪位吧,此外,孤還想給她一個封號,輔。”
“輔嬪?輔嬪!嗯,倒也使得,做了那樣的事,她也配得上這個封號。只是那孩子……罷了,把那孩子帶過來讓哀家瞧瞧!若果真是皇上的骨血,哀家也不會爲難她的。”
話裡話外只一個意思,對小晴的身份還是存疑的。
對此,慕容琮倒是一點都不擔心,一聲令下,很快便有人將那孩子帶到了壽康宮。
也不知道是不是袁氏日夜教導的緣故,抑或是天性使然,那孩子不但不怕生,反而十分大氣,就像是見到了久別的親人一般。禮節雖不標準,卻也有模有樣的,可見袁氏這些年是下了大力氣栽培的。
先前還想着要不要來一次滴血認親之類的儀式堵上皇族宗親的嘴,也算是有個正式的交代,就是對這孩子也好,但一看見那孩子的長相,南宮太后頓時倒吸了口氣。
好吧,滴血驗親什麼的根本就不需要!
但凡見過先皇的,再看看這孩子,就不敢亂說話!
“嗯,是個有福的,倒是和五公主長得一模一樣,便說是一母同胞也是有人信的!來,過來哀家這裡……”
又問了幾個問題,按照年齡,序齒爲五公主。而柳嬪膝下的五公主,以後自然便只能是六公主了。
得到南宮太后的首肯,慕容琮一身輕鬆地回去了。
當夜便宿在了太平殿,事後又撥了一大羣人過去伺候。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如果先前只是驚得人坐立不安的傳聞的話,那麼現在就是實打實的了,闔宮上下都知道了,還不止如此,因爲慕容琮上朝的時候就當衆宣佈了這件事。
前朝後宮相通,朝臣們自然從自家人口中知道了那孩子的長相,也明白了前因後果,再無人敢反駁的。
第二日,韋皇后春風滿面精神極好的讓衆妃前去請安。
其實,不用她說衆人自己也會去的,先前的瓊答應倒也罷了,人家雖然長得一般但勝在一雙玉手好看,更重要的是有勇有謀,就在衆人以爲她不會再被記起時成功打了個翻身仗,還是趕在今屆秀女進宮前!
但是,這一個卻是有些不同的,據說已經足足三十歲了!
徐娘半老,再好,能好到哪裡去?
不過,話是這麼說,她們還是要來親眼看一看才放心的。哪知,今日她們都不能如願,包括韋皇后在內。
一時間衆人都到了,嘰嘰喳喳地聊着。
“聽說皇上直接給封了嬪位,現在居太平殿的主位!”
“這算什麼,還有封號呢,好像是輔字!”
“輔?果真是皇恩浩蕩,皇上是個念舊情的!”
“聽說太后也點頭同意,還稱讚輔嬪果敢!”
又聊了一會子,就見一個面生的小丫頭戰戰兢兢地走了進來,朝在座的各位行禮。
“你是哪個宮的?”
“回皇后娘娘的話,奴婢先前在浣衣局做事,得了輔嬪娘娘的青眼,現在太平殿伺候。”
“你們娘娘呢?本宮的意思是,她可起了?可還住得慣?畢竟從鄉下……第一次進宮,若是有什麼缺的短的,只管打發人來告訴本宮!”
一個鄉下婦人罷了,還不值得她起什麼敵意!
“皇后娘娘,皇上打發奴婢來告知娘娘,輔嬪娘娘和五公主舟車勞頓需要歇息,今日就不來給皇后娘娘、各位主子請安了。待三日後休息妥當了再來。”
聽了這話,衆妃面上表情各異,心裡卻是極其不舒服的。
難不成,宮裡從此又要多出一個寵妃了?
要知道,那幫秀女還沒參加殿選還沒出頭呢!
輔嬪這個主角不來,韋皇后自然喊乏了,興趣缺缺,衆人也知情識趣地離開了,只是,走着走着,麗妃便讓人攔住了在自己前頭的柳嬪,一臉興奮。
瞧她這樣,柳嬪頓時有不好的預感。
“麗妃娘娘這是有何見教啊,需要特特攔住嬪妾!”
“怎麼,沒事就不能同姐姐聊聊麼?”
“是麼?麗妃娘娘果真好雅興!只可惜,嬪妾只怕要辜負娘娘這番美意了。五公主最近在練習走路,但卻站不太穩,磕磕碰碰的,嬪妾得趕回去瞧着,要是磕了碰了……”
“姐姐說的是,再重要的事都比不過五公主的安危。既然如此,那就只好改天再同姐姐敘舊了……”
自從那件事後,遇見麗妃時柳嬪便再也沒有像先前那般小心翼翼,反正都撕破臉了,倒是沒必要上趕着討好。
哪知,剛往前走了幾步,又被齊偉偉擋住了。
“大膽奴才,是不是活膩了,膽敢擋住本宮去路!”
“小齊子,還不退下!只是,姐姐何必發這麼大的火!是本宮讓他來的,姐姐要怪,不如就怪本宮吧!”
“不知麗妃娘娘這回又有什麼事?”
“也沒有什麼事,只是,方纔妹妹說起五公主,本宮便自然而然想到了五公主……你還不知道吧,新來的五公主纔是真正的五公主呢!至於你撫育的五公主,以後只能是六公主了!還有還有,現在整個宮裡都在說,五公主和六公主長得一模一樣呢!”
“這又如何?娘娘有話不妨直說!”
“普天之下,要找到長得一模一樣的人都很難,更何況小小皇宮?這樣看來,五公主和六公主真的很有緣分。本宮也生養過,知道小孩兒最喜歡同比自己大的玩耍。既然這樣,妹妹何不把六公主抱去太平殿同五公主玩耍?”
“娘娘真是慈心,一心一意爲五……六公主打算!只是,公主還小,等大一點再說吧!”
“妹妹說的也是,只是,六公主還小不方便過去,妹妹卻是可以自己去的!”
“娘娘到底想說什麼!”
“怎麼妹妹還不知道嗎?闔宮上下都在說,五公主和六公主簡直就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說是一母同胞也是有人信的!既然如此,想來那輔嬪和姐姐只怕會情投意合也說不準!這樣的人兒,姐姐就不想去看看麼!”
繞了這麼大一圈,柳嬪終於聽懂了,她就知道麗妃沒安好心,這是借五公主和六公主的容貌在諷刺她呢,說她和袁氏一樣是用了手段才進得宮!
只是,袁氏是寡居之人,不守婦道才與慕容琮有了首尾,而她卻是堂堂名門之後,出身柳國公府,是正兒八經進宮的!麗妃這樣,簡直就是過分!
正要同麗妃理論,說她言詞不當,哪知,人家早已趁她發愣的時候走遠,氣得柳嬪恨得牙癢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