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德白久久沉默,江軟在旁邊靜靜等待,到最後顧德白低不可聞輕輕嘆氣
“算了。”
顧德白繼續開車,江軟並沒有刨根問底,氣壓比較低迷,她只知道顧德白棄商從醫一定有他自己的原因。
看不慣的事情,江軟沉默不語,這種事情那又太多了。
例如:和村書記搞好關係送禮建卡辦低保,就可以心安理得的享受國家對貧困生的補助,佔用真正需要補助同學的名額。
例如:前一陣子自己穿了條白色到腳踝的連衣裙,那天風比較大江軟低頭趕路上課一擡頭,就和幾位黑人留學生對視,隨後留學生嬉笑看着自己裙底,氣極卻無法改變任何事情。
江軟也是,看不慣的事情很多,她實在無法理解爲什麼有些人能缺德到那種地步。
總有人和自己說,不要去多管閒事,不要拿別人的錯誤懲罰自己。
都是些變相的開通,是自己對事情到最後無能爲力的開解。而事情卻不會消失,一遍又一遍上演。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專找苦命人。
江軟想起自己小時候的夢想,就是儘自己的力量,幫助更多需要幫助的人。
現在想想是自不量力了,但她並不覺得這個想法有多麼可笑。任何事情的提出前期都是會被人嘲諷挖苦,悶聲才能做大事。
像自己年初發誓要瘦到一百斤以下所有人都覺得是江軟癡人說夢,但她確確實實做到了。
人都有一種劣根性,嫉妒。不希望別人比自己好,人之常情。有些人選擇埋在心裡,以此作爲動力,而有些人選擇瘋狂打壓別人的自信心試圖扼制別人的成長,到最後別人成功了還不忘跑過來酸幾句。
通過對比,找到自己稍微比別人優秀幾個點,開始沾沾自喜,對於有人想要跳出自己的舒適圈,總是以一種挖苦嘲諷,或者以過來人的身份進行爹味說教。
江軟一向好話賴話摻和着聽,一個人的話值不值得聽,尤其是親戚長輩的話,你看他自己混得成什麼樣子就可以。
“到了。”顧德白把車穩穩停下,江軟回過神來禮貌說聲謝謝。
“到家後和我說一聲。”江軟下車後似想到什麼,敲敲車窗和顧德白笑着說。
“知道,你到家也給我發個消息。”顧德白勾勾嘴角,表面看起來穩重內斂,內心狂喜不止。
天,她居然讓我到家給她報平安!她心裡有我,她惦記着我了!
江軟不知道顧德白內心這麼多獨角戲,聽到他的話失笑。
“就幾分鐘,哪兒來的那麼多危險,走了拜拜。”江軟揮揮手,進入小區內。
直到江軟的身影完全陷入黑暗裡,顧德白才驅車離開。
江軟心情頗好,腳步輕快,開門回家後,看着空落落的家裡,她涌上悵然若失的情緒,她默默收拾好秋秋的碗,刷乾淨後放在專門的小櫃子裡,窩她也收拾好,沒捨得扔。
萬一以後自己寬裕了,說不定還能把秋秋接過來,不給人顧奶奶繼續填麻煩。如果奶奶喜愛了話,自己也不會強人所難,出爾反爾。
十點半了,江軟洗漱好後躺在牀上。本來她覺得自己會很快睡過去,但躺在牀上的她越來越清楚。
她忍不住看了一遍又一遍的車票,後天她又要回去了。這次等待的自己的到底是什麼,江軟不得而知。
她腦子很亂,一直在梳理事情的來龍去脈,她甚至覺得要不要再搬次家,可是一直躲避是沒有辦法的,想着想着她睡着了。
江軟做噩夢了,夢裡面她困在一個樓層中去了,有幾個人拿着刀一直追殺她,她一直東躲XZ,夢裡面爲了保命,她還跳下樓梯,死活打不開樓層大門,直到最後關頭她咬牙推開才跑出來。
半夜驚醒的滋味並不多麼好受,頭疼欲裂之下撈起手機一看才2:43分。驚醒之後再入睡就困難了,江軟索性不睡了,看着天花板到天亮,一閉上眼全都是自己當時的驚慌無措。
早上九點上班,江軟哈氣連天,困的要命,頭像小雞啄米一點一點,最後腦袋直接磕碰在桌子上,恰逢王音音下來視察工作,看到面前這一幕。
“我最近是不是對待員工太苛刻了。”王音音內疚的想,走到江軟身邊,發現這孩子頭磕桌子,睡得昏天黑地,格外香甜。
甚至還打起來小呼嚕。
……
王音音面無表情的離開,張璟她們一直在戳江軟的臉,發現叫不醒。江軟一覺睡到下午兩點,醒來後第一反應,僥倖自己就趴了二十分鐘,看了一眼電腦,瞬間變得麻木空洞。
我完了,就這樣吧,毀滅吧。
“你知道嗎,咱老闆離去的背影那叫一個悽慘蕭條。”張璟遞給江軟一瓶牛奶,忍着笑回憶“就像是被渣男欺騙了所有的感情後得不到迴應的落寞退場,被人騙去了二百斤感情。”
欺騙犯江軟嘴裡叼着吸管,手上整理資料動作不斷,苦惱一推鍵盤,面朝天花板
“詐騙犯等回家給二百斤老闆捎箱梨以此謝罪。”
“哦對,說起放假我想起來了。”張璟收起笑臉,拉着江軟的手神秘莫測看了一圈周圍,確定沒人注意之後,壓低聲音說:
“你還不知道吧,我聽秦助說,咱老闆娘要結婚了。”
“這是喜事啊,多好的事情啊。”江軟不明所以,雖說這個年代離婚率很高,但每個人都有去追求幸福的權利,她挺佩服王音音每次都有從頭再來的勇氣。
“那我們隨多少份子啊?”江軟糾結的問道。
“哎呀,份子錢再說。問題是這男的也是幹咱們這行,我聽秦助說那個男的想和咱老闆把兩家工作室合併,做大做強。”
“嗯?”江軟嗅到一絲不對勁兒,手抓着張璟的胳膊,面部表情十分豐富,兩條眉毛連在一起難捨難分。
“這靠譜嗎?我總感覺是不是被騙了啊。”
“就是說,而且啊,兩家工作室合併,肯定要辭退人的,所以啊最近不要總請假,表現的好一點知道不。”
張璟拍拍江軟的胳膊,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去了。
江軟本來平靜的心被張璟的一番話再次弄的提心吊膽,以她的現狀,基本上可以說全N市再也找不到這麼划算的工作了。
她打起精神來開始認真工作,雖然一切都是未知,資本家的世界裡從來不講究情面,沒有人不會捍衛自己的權益。
下午下班,張璟開車把江軟送到火車站,路上不斷囑咐着
“到地之後要報平安,不要去和人吵吵,更不要動手知道不。儘量想的開聽明白了。”
“好好好,我知道了,張媽~”江軟無奈的說。
上次回家後回來江軟氣的滿臉都是痘痘,嘴上起了好幾個燎泡,成晚成晚睡不着,頭髮掉的一抓一大把,嚇得張璟帶她去看了中醫。
得出的結論就是江軟五臟六腑全都是火氣,甚至火氣大到心跳跳動的都很慢。
喝了好幾天的苦藥,拉了好幾天的肚子才把這股火排出去。
“我可就你這麼一個知心妹妹,你要是出事了,姐姐怎麼辦啊。”張璟眼裡滿滿的全是擔憂。
“放心吧,沒有什麼事情,就是搞明白一些事就可以了。”江軟握住張璟的手,上下搖晃撒嬌,示意自己沒問題。
“有些事情,我不可能一直迴避,我得去面對它們,我總要有面對的勇氣。”
八個小時後,凌晨四點。江軟出站了,凌晨四點天還沒亮,散發出微微的弱光。灰濛濛的一片一片,饒是這樣,火車站來往的車輛依舊不少。
大部分是排成長隊的出租車在等候拉客,賺錢容易嗎,說容易也容易說難也難,在這其中付出了很多的艱辛與汗水。
爲江軟隨意打了一輛車,報了家庭住址。離家的距離還有半個來小時,江軟靠在車窗上補眠,手在包裡握緊了家門的鑰匙。
“到了姑娘,23塊錢。”司機叫醒江軟,江軟朦朧睜開眼,拿出手機掃了23塊錢給司機後,帶着包下車。
她只背了一個書包回來,裡面是換洗的衣物,剩下的啥也沒帶。江軟從屋後看到自家升起的裊裊炊煙,訝異家人這麼早就起來燒火做飯。
江軟進家,爺爺正在院子裡擇菜,看見江軟回來了先是一愣,慌忙起身把手往身前的圍裙上擦擦,結結巴巴問道。
“回,回來了。”臉上是小心翼翼帶着些討好的笑容,江軟每個月都會給倆老人打八百塊錢,代價就是一日三頓水電費伙食完全不會超過三十塊,才能攢下錢來又報班。
旁人都覺得江軟聖母至極,江軟只覺得老一輩思想封建固化不開,兒子孫子纔是真正的命根子。但她不能不管,因爲倆老人再怎麼嫌棄江軟,也是他倆一口一口把江軟喂大。
鄭願當時連奶都不願意給江軟喂,到最後還是漲的不行才奶孩子。其餘時間全都是老人拿退休金買奶粉喂江軟。
沒有人是黑的也沒有人是白的,養育之恩大於天,即便再怎麼傷害她的心,她也不能否認兩位老人對她所做的貢獻。
人啊這個生物,真的是越看越有趣,同樣越看越醜陋,噁心。
“嗯。”江軟低聲迴應,進屋放包,轉了一圈發現江奶奶不在,問道
“俺奶呢,爺。”
“走了?”爺爺沒回頭看她,聲音壓抑低悶,低頭繼續擇菜,江軟察覺到不對勁
“走了?去哪兒了這是?”江軟蹲在爺爺面前,抓着袖子急忙問道。
“你奶奶她,不在世了。你走沒多久後,她,她就不在了。”江爺爺別過臉,淚流滿面。
他眼睛溼潤潤,紅腫的像兩個核桃,看起來應該是經常掩面而泣。
轟,江軟一個踉蹌,往後跌倒在地。
不在世了,怎麼可能?不在世了爲什麼沒人通知她?
“不是,怎麼沒人告訴我啊。奶奶她,我上次回來身體不是挺好的嘛,這怎麼回事啊?”江軟重新蹲起來,繼續問道。
“爺,你說話啊,你別哭啊。”
“姐,奶奶摔了一跤,本來以爲沒事,就沒去醫院。結果當天晚上人就沒了。”江禹不知道何時出來了,站在江軟身後,低聲解釋着。
江軟回頭看自己這弟弟,瘦了很多,頭髮也染回黑色不再梳着奇怪的髮型,穿着藍白色的校服規規矩矩站在江軟身後,近半年未見,男孩個子抽條很快,快一米八了。
江軟還沒有來得及感嘆弟弟的變化之大,起身上前一步抓着他的袖子,眼淚止不住往外溢出來,哭腔的質問
“怎麼回事,好好的怎麼會摔倒!”
江禹慢慢蹲在地上,雙手捂着臉,悔恨的說
“我…我剛回來那會兒,不想上課。就逃去鎮上的網吧打遊戲。
奶奶接到老師的電話,去鎮上找我,那天趕集人太多了,你推我擠的,奶奶年紀大了站不穩,摔倒在地。”
“腿磕破了一大塊皮,當時周圍人立馬把她扶起來了,她也覺得沒事,誰知道晚上睡覺,她突然上不來氣,人一下子就沒了。”
江軟恍恍惚惚,她幾乎站不穩。對老人的怨恨此時早就隨着風而消散,只剩下無盡的悔恨。
“我走之前,連奶奶都沒叫她一聲啊!”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
江軟崩潰坐在地上,江禹撲倒江軟跟前,一下一下打自己的臉。
“姐,我錯了。我真的知錯了,我不該這麼任性,對不起姐姐,對不起嗚嗚嗚嗚。”
“你和我說有什麼用!奶奶已經走了啊,我連奶奶都沒來得及再喊她一聲啊。
爲什麼不告訴我啊,爲什麼,說啊到底爲什麼不告訴我,你說啊!你說話啊!我連最後送她都沒送!”
江軟扯着江禹的衣領不斷搖晃,撕心裂肺的質問着。她是怨恨她們的所作所爲,可並不代表她就真的做好了此生永不見面的準備。
她是個極其孝順的孩子,真的到了生死麪前,她還是會毫不猶豫放下一切回到老人的身邊。
“奶奶說…說她沒臉見你。說你回來給她辦喪事又得花錢,你本來就沒錢了。
爺爺,爺爺還有個退休工資。你回來成本太大了,路費太貴了。”
“路費貴我就不回來了?你看我在大事上什麼時候摳搜了?這錢我孝順老人的,天經地義啊。”
江軟哭的上接不接下氣,江禹也在旁邊嗚咽,他摟住江軟,鄭重的向江軟保證。
“姐,你放心我一定好好讀書,孝敬爺爺,我會對得起奶奶這條命的,姐姐對不起,我真的錯了,我知道錯了。”
“你錯了有什麼用啊,你知道錯了有什麼用啊。”
江軟錘着江禹的背,想退開江禹,發現壓根推不動。放任自己撕心裂肺的哭,江禹不動,死死地摟住江軟,任由江軟一下又一下的錘他。
老人的悲鳴、女孩的哭泣、男孩的哭喊懺悔給這個深秋寂寥的小院裡增添了更加濃厚的悲苦淒涼色彩。
南無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