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風在耳邊如刀般刮過,四周昏黑的景色早已連成無數條濃淡相間的平行線,我目不轉睛地盯着目的地,生怕在這麼高的速度下一不小心撞了上去。

背後突然傳來了奇怪的動靜,似乎有什麼東西用着比我還快的速度追了上來。我剛一回頭,便“砰”的一聲撞在了一棵大樹上。

頭暈眼花地踉蹌着退了幾步,我捂着腦袋蹲在地上“哼哼唧唧”呻吟起來,而那棵樹則“轟隆”一聲倒在了地上,濺起無數塵土和落葉。

媽呀,剛纔差點撞死我了。

“你就是龍羽?”一個蒼老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

我齜牙咧嘴地看向他,眼睛裡還不停地泛着淚花。原來剛纔跟在我身後的是一個白衣老者,雪白的頭髮半禿着,臉上的皺紋彷彿都能夾住一根雪茄了。此時他正一身雪白地站在漆黑之中,渾身散發出一種莫名強大的氣勢。

“你是誰啊?幹嘛沒事兒跟在別人後面亂跑?!”

“哼,我還以爲你是個很有禮貌的小子呢,沒想到竟然如此不知分寸。”那老者從鼻子裡冷哼一聲,不冷不熱地說着。

“算了,我沒時間跟你耗,我還有事情,再見了!”說完,我起身便再次向研究院跑去。

“想跑?”那老者嘲諷地說了一聲,我只聽見“嗖”的一聲極快的輕響,左肩胛骨處突然傳來一陣麻痹,還沒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兒,我已經栽倒在地。

“你想幹……”我剛要撐起身來罵他幾句,肩胛骨處突然傳來一陣巨大的痛楚,讓我痛得沒法再繼續說下去了。只覺眼前金星直冒,冷汗瞬間便浸透了我的全身。

“哼哼,小子,我知道你有急事,不過我的事情更急就是了。”那老頭慢慢朝我走了過來,“今天早上七點鐘之前拿不到你的人頭,我的寶貝徒弟就又要毒性發作了。”

“徒……徒弟?”我艱難地單手撐起身體來,咬牙忍受着肩胛骨處鑽心的痛楚,惡狠狠地盯向他,“難道你、你就是蝶葉蘭的師父?”

“哦?你居然知道她的名字?那丫頭好像還沒和你熟到這個地步吧。”老頭詫異地停下了腳步,聲音突然顫抖起來,“難道你殺掉了她?!”

“呸!”我吐出一口衝到嗓子眼的血痰,齜着牙罵道,“老子從來不殺女人!你徒弟還好端端地活着呢!”

“哦。”那老頭點了點頭道,“難道這丫頭看上了你?那我就更要殺掉你了,萬一她下不了手,還不讓我殺你,我和她那個不人道的父親的交易可就告吹了。”

肩胛處的疼痛漸漸變成了一陣冰冷的麻痹,我的左手看來已經被廢掉了。媽的,怎麼今天晚上這麼不順啊,送個解藥居然連着兩次被人攔住,還不明不白的就負了重傷。

“老傢伙,我告訴你,我現在要去送一個很重要的東西給研究院,你他媽的別攔着我!我要是沒及時送過去,別說我會死,到時候連你也活不了!”我搖搖晃晃地站直了身子,一邊威脅着他,一邊伸手去摸我的左肩。天哪!一根粗長的冰錐正插在我的肩胛骨上,那尖銳的錐尖從我前胸口處戳了出來。大概是因爲太過於冰冷的緣故,我傷口周圍的血管都被凍住了,所以並沒有造成太多的失血。

“哈哈!我活不活得了,這就不用你去操心了。我冰龍迪爾這輩子都沒怕過死,哼。小子,剛纔要不是你躲得快,你的心臟已經被我刺破了。你還是省省力氣告訴我你的遺囑,如果合理的話,我心情好的時候也許能滿足你一下。”

“遺囑?我此刻最想說的遺囑就是你他媽的立刻去死!”我大聲地咒罵着,腦子裡卻飛快地運轉起來。冰龍迪爾?蝶葉蘭的師父居然是冰龍迪爾?!這老傢伙和拉奇特是一夥兒的?拉奇特對於此次事件毫無反應,看來早已和聖龍聯盟是一個鼻孔裡出氣了。那他這次來赫氏根本就是有恃無恐的了?恐怕他早就已經服下了病毒的解藥吧。咦?那爲什麼蝶葉蘭卻不知道病毒的事情呢?難道拉奇特不相信她,所以沒有告訴她事情的真相麼?

“抱歉,這個遺囑我無法實現,小子,你認命吧……”冰龍迪爾的右手上漸漸泛起白光,突然之間,一把晶瑩剔透的冰劍出現在他的手中,“我也不想這樣,畢竟欺負一個晚輩對我來說並不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情,不過爲了我的乖徒兒,也只能犧牲你了。哦,差點忘了,我還要謝謝你幫我解決掉了司凱爾。那小子我早就看不順眼了,可惜因爲蘭兒的關係,我一直無法對他下手……”

還沒等他廢話完,我左腳猛地蹬向地面,轟然一聲巨響,眼前登時被一片沙石瀰漫。藉着蹬力,我的身體向後飛竄出去,在空中剛轉了個身,一把鋒銳的冰劍已經指向了我的喉嚨。來不及思考了,我伸出右手便去抓那劍脊,左腿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踢向持劍人的肋下。這一腳隱約中帶着風雷之聲,在空中走了個奇怪的下弧線,堪堪躲開了他伸來擒拿我左腿的手。

這招師父把它叫做“死也不放手”,當然,招式卻是正好和名字相反。持劍的人若想刺中我,必然會被我這不走正常路線的一腳踢到,而我的手看似白白湊上去送死,卻會在和劍接觸的一瞬間用柔勁將劍向身側引開,接着便一拳搗向他的面門。他除了立刻收劍回撤或者讓劍脫手飛出外,已別無他法。

誰知冰龍迪爾竟突然爆喝一聲,硬受了我那致命的一腳,體內早已蓄積如丸的真氣立刻如炮彈般激射了出去,只聽他的肋下傳出劈里啪啦的一陣爆響,卻是我的真氣和他的護身真氣激烈地撞在了一起,炸做一團。此刻我的手指指尖剛剛滑上他的劍脊,綿若稠汁的柔勁已緊緊裹覆在他的劍上,可還沒等我完全將他的劍引開去,一陣巨力猛然從劍脊上傳了過來。我忍不住悶哼一聲,胸口彷彿被一個萬斤巨錘猛然砸了一下,身子便如一捆稻草般沿着原路飛了回去。

不知道在地上滾了多少圈後,我終於停了下來,隨着“哇”的一聲吐出一口血,一片粘稠的溼意在我胸口上擴散開來。耳邊依然在嗡嗡作響着,他剛纔的那聲爆喝,差點震破了我的鼓膜。無力地躺在泥地上,我只覺五臟六腑全都撕裂般地疼痛着,真氣在我體內狂亂地四處流竄。此刻的我,就連動一動小指頭的力氣都已經沒有了。茫然瞪視着黑藍的天空,我渾渾噩噩地不知道在想着些什麼。恍惚間,彷彿有千百個不同的聲音在我耳邊大聲呼喊着我的名字,有的興奮,有的淒厲,有的童音稚嫩,有的蒼老無力……猛地驚醒過來,卻又只剩下一片嗡嗡的聲音。東方已漸漸泛出魚肚白,天,看來快要亮了。也許,太陽出來的時候,我已經再也無法呼吸了吧……

直到耳鳴聲漸漸消失後,冰龍迪爾卻依然沒有趕上來再補一劍,好結束掉我的性命。我的口突然好渴,渾身似火燒一般炙痛着,神志卻漸漸清醒起來。他爲什麼不快點來殺了我?是他太過於自負,已經走了,還是乾脆想等着我慢慢嚥氣,讓我受夠活罪呢?

“咳咳,小子,你還真夠厲害的。”冰龍迪爾的聲音終於再次響了起來,我苦笑一下,看來他是不想讓我痛快地死去了,卻聽他略帶呻吟地繼續說道:“這麼多年都沒人能讓我受傷了,沒想到今天居然被你踢斷了兩根肋骨。”

他媽的,我胸口的肋骨幾乎全斷了都一句話沒說,你只不過斷了區區兩根,還在這裡跟我叫喚。

不知怎麼的,突然之間,我很想放聲大笑,可惜,嗓子中哽咽着鮮血,讓我想笑都笑不出來。此刻讓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赫氏,校長,元老會議,龍騎將,聖龍聯盟……這一切的一切,爲什麼會跟我這個只有十六歲的傢伙扯上關係呢?如果我還呆在龍牙山上,還和師父在一起練功的話,是不是就不用去找什麼解藥,也不會這麼早就死掉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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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漸漸模糊起來,恍惚間,我眼前竟出現了阿冰的臉……

……

“羽,醒醒啊!你每天那麼早起去晨練,怎麼回來還睡回籠覺啊。馬上要上課了啊!”

……

“羽,老闆今天說可以讓你去大廳裡賺小費了,呵呵,開心吧!對了,要是有人欺負你,你一定要來告訴我哦!”

……

“羽,這道題你看一看,如果不會的話,反面有答案的。阿月,你彆氣他了,你不知道他落了很多課麼?”

……

阿冰?爲什麼我每次快要死的時候,首先想到的人,一定會是他呢?

難道他在我的心目中,位置竟然比雪城月和師父還要高麼?

不知道我死了以後,阿冰會不會以爲冷羽因爲懼怕考試,所以自動退學了呢?說不定我的屍體還會被冰龍迪爾懸掛在校園最高的旗杆上,向拉奇特邀功呢……

什麼世界末日,什麼病毒的解藥,讓它們統統見鬼去吧!反正我就要死了,這一切都已經和我再沒有任何關係。

如果還有來生的話,我寧願不要這一身的武功,只要能和阿冰在一起,平淡地渡過一生,我就心滿意足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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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小子,你想到哪裡去啊?”

我愕然回頭,卻看到師父站在我的身後,皺着眉疑惑地看着我。

咦?這裡是哪裡?我怎麼會來到這裡的?我四下張望了一下,發現自己竟走在一個充滿了礫石的赤黑色的廣漠荒原上,天陰沉沉的,厚重無邊的黑雲低得彷彿隨時都會下起雨來。

“師父,你怎麼來了?”我好奇地問着他。

“啊,這個小子說你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可能再也不會回來了,就讓我來看看你。”師父說着,他的身旁突然出現了一個柔弱的少年,他那俊美的臉上充滿了憂慮,身體在寒風中瑟瑟發抖,雙眼牢牢地看着我,似乎正強烈地渴望我能留下來。

阿冰?他怎麼也來了?他又怎麼會知道我師父的呢?我糊塗了起來。

“羽,你走了以後,真的再也不回來了麼?”阿冰雙眼中似乎噙着眼淚,卻強忍着沒讓它們落下來。

“啊!放心吧,三天後,你就會看到我了!”咦?這是我說的話麼?爲什麼連我自己都聽不懂?

我愈發地糊塗起來。

“是麼?三天後?你三天後就回來了麼?”阿冰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一瞬間,彷彿連天上那陰沈無比的烏雲都泄出了無數道陽光。

“哈哈,不是啊,是你會來找我啊!阿冰,不光是你,還有很多人呢,雪城月、龍迪他們也會來的哦!”

是你會來找我?可我不是已經死了麼?……

滿腦的迷惑漸漸變成了一股委屈的擔憂,開始在我胸腔內徘徊起來,那種鬱悶而又酸澀的流動,讓我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難受。心一陣陣地痛着,不知道爲什麼,我突然覺得,好像整個世界上,也只有阿冰一個人纔會關心我,擔心我,照顧我。所有認識龍羽的人,要麼以爲他很強,根本不用擔心他的死活,要麼就把他當成了敵人,一心想要殺掉他。可是,誰又能知道龍羽的背後,是一個平凡得需要用面具來隱藏自己那自卑的過去的男孩子呢?我並不是不怕死,我也不像他們想象中的那麼強,我也害怕未知的東西,總是擔心自己會被別人嘲笑,擔心被自己喜歡的人看不起,難道就因爲武功比同齡的人高了一些,就需要來承受這些我根本不應該承受的責任麼?我才只有十六歲啊,連這個世界到底是個什麼樣子都沒弄明白,連自己以後的路該怎麼走下去都沒想明白,可爲什麼此刻會如此悽慘地躺在地上,被一個幾乎是頭一次才見面的人打得奄奄一息,並被當成是非殺不可的死敵呢?

心中的那股委屈突然之間像決堤的洪水一般,瞬間便衝破了我心中的最後一道防線,猶如滔天的怒浪,轟鳴着席捲向我的腦海。

爲什麼?!這一切都是爲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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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然間睜開雙眼,我惡狠狠地盯向眼前這個死敵——冰龍迪爾。我哪個地方惹到你了,爲什麼你就這麼想殺了我呢?既然你不想讓我活了,我爲什麼還要留着你?!要死,我們一塊兒死!

渾身的毛髮在我那熾烈的怒火炙烤下彷彿全都豎立了起來,我只覺得全身的肌肉都異常地緊繃着,還不時發出“咯嘣”的聲音。幾聲輕微的爆響從我的胸腹處傳來,體內紛亂的真氣隨着這幾聲輕響,突然之間如爆炸般膨脹了開去,渾身的毛孔都被那瞬間涌至的澎湃激盪的氣流所衝破,如無數個狂風中沒關嚴實的窗戶般,劈里啪啦地歡迎着暴風雨的來臨。一股血色漸漸瀰漫在我的身體周圍。

“小子,受了這麼重的傷,不但沒死,還能自己爬起來?”冰龍迪爾此刻正背對着我用一把冰鏟仔細地在泥地上挖着坑,從他那慢條斯理的樣子上看來,他似乎正在享受着這個埋葬敵人的過程,“你好歹也和蘭兒認識,還幫過我們的忙,如果掩埋得太過於草率了,我良心實在是不安。這坑裡的石頭多了點,所以清理起來比較麻煩,不過馬上就好了。你要是能自己走進去,我倒是可以省點力氣啊……”

我突然覺得自己的背後一陣撕裂般的疼痛,似乎有什麼東西向從我背後鑽了出來,但是我卻無暇去看。怒火在我胸中熊熊燃燒着,此刻的我,滿腦子都只有一個念頭: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

一步步向前走去,我沉重地呼吸着,而我那從肺中呼出的濁氣,居然也帶滿了濃重的血霧。

冰龍迪爾從我那粗濁地呼吸中,似乎聽出了什麼不對頭,猛一回頭,臉上突然涌出了一種奇怪的表情,似懼怕,又似好奇,就好像一個嬰兒看到了一隻恐怖的怪獸一般。

“血羽靈翅?!”他驚訝地叫出來後,才慌忙間將手中的冰鏟變成劍形,連着後退幾步,卻差點栽進自己挖的坑中。

“小子,你你你怎麼會那個傢伙的功夫?!難道他臨死前已經找到了傳人?!”他驚恐地揮舞着手中的冰劍,彷彿在我面前,他已經失去了自保的信心,就連逃走的可能,也已經沒有了。

我絲毫不理會他那沒來由的瘋囈,只是依舊惡狠狠地盯着他,一步步向他走去。

冰龍迪爾不愧是冰龍迪爾,短暫的驚慌後,便立刻恢復了鎮定。

“小子,你該不會是迴光返照吧。”他喘息了幾口後,站穩身形仔細地打量着我,“不過死前能有如此的反擊力量,也着實夠讓我吃驚的了。”

“死老頭……”我圓睜怒目,嗓中低吼出如野獸般的咆哮,“今天就算我死了,也要拖着你一起死!”

“哼,你胸前的那個傷口,已經證明了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對手。你又何必這麼辛苦折騰自己呢?老老實實地去死不是更加舒服麼?我的冰封劍,已經有三十年沒用過了,剛纔只是練練手而已……”他說地輕鬆自如,臉上的表情卻一直陰晴不定,似乎是在爲某個念頭而困擾着,既想拒絕掉,卻又忍受不住那種誘惑,終於,他狠狠咬了咬牙,突然轉了話題,“小子,你知道我這冰封劍有多少年的歷史了麼?”

我懶得搭理他,趁他說話的當兒,暗暗凝聚體內的真氣。如果要一擊必殺,看來只能使出師父傳給我的那一招當時我無法運用的禁式了……

“一萬二千年前,有一個愛斯基摩人在北極一個小島上看到一種龍。那種龍全身的鱗甲如針般豎立,在冰面上奔跑如飛,快得令人無法想象,而當它的速度達到極限的時候,竟能在水面上奔跑一兩百米才沉入水中。它的嘴長得像個槍管,每次捕食前,都會吸上一口海水,混合自己嘴裡的一種分泌物,等它慢慢凝固後,再用嘴將其含成尖錐狀。一旦獵物出現,它就立刻開始奔跑,當離獵物很近的時候,猛然吐出嘴裡的冰錐去刺殺獵物。那種冰錐是中空結構的,很輕,幾乎沒有什麼質量,卻能夠在一瞬間穿透獵物的頭顱,致獵物於死命。”

我漠然地凝視着他,彷彿他已是一個死人,心中開始默唸起師父當年傳授給我的口訣。

“那個愛斯基摩人就感到非常的不可思議,那隻龍似乎並沒有怎麼去瞄準就能輕易射中目標,而在那種高速的奔跑下,它也不可能去瞄準獵物的頭。於是他就費盡心思去研究那種龍,在幾次死裡逃生後,才終於弄清楚了真相。原來那種龍嘴裡的冰錐,在還沒射出前,其中的空心處是螺旋形的,並且是真空。一旦接觸到空氣,就會沿着風的空隙處流竄。而獵物因爲驚慌而拼命逃竄,身體與空氣摩擦的時候,必然會形成微小的空隙。他在接下來的研究中發現,這種有着奇怪結構的真空冰錐,對震動頻率快的事物尤爲敏感,所以漸漸的,他就創造出了這種曠絕古今的神功……”

這老頭精神不正常了麼?如今我已經準備好了,隨時都有可能動手殺掉他,可他卻在這裡講起了故事?!

不管了!我冷哼一聲,將我的右手擡至胸前,平攤開手掌,一個璀璨的血紅色光球突然之間躍然掌上。

“哦?小子,你又想玩什麼花樣?”冰龍迪爾似乎很不高興我的動作打斷了他的故事,皺着眉頭冷冷地問着我。

那顆光球在我掌心處宛若實質,隨着我的手指輕靈的舞動,它也開始上下飄飛,越來越快,突然之間,竟化作一道璀璨的血色流星,繞着我的周身開始飛速旋轉起來。

“飛羽流星盾?”冰龍迪爾的臉上,再次出現了難以置信的表情,茫然地搖着頭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啊……”

不錯,師父告訴我,這招就叫做飛羽流星盾。他曾經提醒過我,想使用這一招,破魔真氣至少要達到第三重的境界纔有可能,如果擅自使用,後果只有一個,就是爆體而亡。

“流星的行動力全憑你真氣操控自如的程度。如果你無法將這些用你的真氣凝聚成的流星控制好,它就會真的像流星一樣撞上你這顆地球的……”師父當時的表情,嚴肅得好像我已經不再是那個只有十來歲的冷羽了,而是他生命裡的剋星——那個總能激怒他但是卻又無法好好教訓一頓的阿呆。

我已經不在乎了,反正橫豎是死,只是如何死的問題了。剛想衝上前去,卻突然感覺到背後似乎多了些什麼。

天哪!我背上居然長出了一對巨大的血色羽翅!咦?看起來好像是長在我身上,可我卻能感覺到,這只不過是我體內的真氣所幻化出的一種擬態罷了……?!難不成我已經達到了師父所說的第三重境界,能讓體內的真氣化虛爲實了?

“血色的翅膀……血色的流星……還有你的頭髮……”冰龍迪爾那滿臉的茫然漸漸變成了一種莫名的恐慌,左手在胸前不停地畫着十字,“血鷹……血鷹現世了!”

血鷹是什麼,我已經無暇顧及了,此刻最要緊的,就是擊殺眼前的敵人。隨着一聲爆喝,整個大地都似乎爲之一顫,我背後雙翼一展,頃刻間便衝至他的眼前。

紅色的流星似箭,嗖的一聲擊向冰龍迪爾的胸口。一陣清澈的碎裂聲自他手中響起,冰龍迪爾踉蹌着退了兩步,那把晶瑩透徹的冰劍已不復存在。

血色流星化作一道道鮮紅的光影,繞着冰龍迪爾的周身不停地攻擊着。我全神貫注地操控着流星的動向,一陣爆響從冰龍迪爾渾身各處不斷傳來。

短短一秒鐘的時間裡,他滿頭的白髮已經亂作一團,面色猙獰,口沫亂飛,身上的白衣也被擊出了無數孔洞。冰龍迪爾一邊舞起滿天拳影抵禦無孔不入的流星,一邊將護身真氣催至極限,狂喝一聲,一股猛烈的凍氣從他身上似滔天巨浪般向四周席捲而去。

一聲巨響之後,流星被那剛猛無匹的氣勁遠遠的震開了去,我心念一動,流星便又輕靈地打着轉兒回到了我的身旁,在我周身上下極快地旋繞起來。

“好!好!好!”冰龍迪爾圓睜着雙眼,臉頰上一縷血絲正向下淌着,“不愧是飛羽流星盾,小小年紀就有如此本事,也算是讓我開了眼界了……”

他急喘了幾口之後,纔有開口道:“可惜,你現在僅能操控一顆流星,哈哈!可惜啊!可惜!如果三十二顆流星一起來的話,我早在第一擊就已經被你打死了。”

我默不出聲,既然飛羽流星盾已然對他失效,那我現在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等死了。滿腔的怒氣在剛纔的搏殺中已經耗盡,剩下來的,除了急劇的心跳聲外,就只有一個空空如也的軀殼了。

“小子,可別急着死,我的故事還沒講完呢!”冰龍迪爾雙目中透射出異樣的神采,既興奮,又好奇,彷彿此刻的我,在他眼中已經變成了一個充滿了神秘的寶物。

“咳咳……”冰龍迪爾捂着嘴咳嗽了兩聲後,將手裡的血痰隨意地甩到地上,又慢慢講了起來,“冰封劍從創立到失傳,經歷了整整三千年的歷史,這三千年中,有無數高手喪命在它那鋒利的冰錐下。那個愛斯基摩人所創建的冰封派,也曾一度輝煌無比,佔領了整個阿朗卑斯山脈以北的地域。最後,終於還是毀在自由聯盟軍的炮火之下。那是自大爆炸之後,人類第一次大規模地動用機械化武器來進行戰鬥,雙方均死傷慘重,阿朗卑斯山脈曾一度被彈坑和屍體所掩蓋,而人類所庫存的軍火彈藥也被花去了一大半。冰封劍的繼承人司路蒂亞的隱藏地被導彈轟炸成一片焦土,可當人們找到他的時候,他卻依然完好無損地活着。直到自由聯盟軍使出了致命的毒氣,並陪葬了己方的三千人,纔將這個恐怖的魔王給殺死了。”

“自那以後,冰封劍就整整失傳了三千年,直到我師父在一次偶然的發現中,才讓它又重見天日……”冰龍迪爾說到這裡,突然停了下來,原本猙獰的面容又恢復了平靜。只見他對我微微一笑,搖着頭說:“可惜,他老人家得到的並不是冰封劍秘笈的全本,僅僅是冰封劍的開篇以及關於對那隻龍的種種研究,而對於冰封劍中的最大奧義——蒼冰封日卻是隻字未提。”

“老傢伙,你給我講這麼多廢話幹什麼?!要殺就快點!”我深吸一口氣,肩胛骨處的冰錐已經漸漸融化,復甦的神經再次將那讓人戰慄的痛楚傳達到我的大腦深處。剛纔的拼鬥讓我體內僅存的真氣幾乎耗費殆盡,而此刻在周身不停旋繞的流星也漸漸慢了下來。

“呵呵,我若真要殺你,剛纔你的流星就不是被震向一旁,而是反彈到你身上去了。你當我不知道麼?以你此刻的狀態。若讓這顆流星彈到你的身上,你不僅無法吸收掉它,反而會因爲同源真氣的互相撞擊引起巨大的爆炸。”冰龍迪爾停了停,用手梳了梳散亂的白髮,突然鄭重無比地說道:“小子,你是我平生僅見的習武奇才,若真的就這麼殺掉你,實在是太可惜了,也難以愧對我師父他老人家的在天之靈。我之所以給你講這麼多,無非只是想試一試,看你是否真有我想象中的那麼天才罷了。現在,你有一個活下去的機會,只是我還想問一下,你是不是真的還不想死?”

“廢話!要不是你他媽的想殺我,你以爲我想死麼?!”

“那就好,那就好。”他微笑着點點頭,“從現在開始,給你兩分鐘的時間,只要你能發出我剛纔用冰錐射中你的那一招,我就立刻饒你不死,還幫你解決掉那顆流星繞體之苦。”

我愕然地看着他,渾沒想到他居然會給我出了這麼一道難題。不過此刻也由不得我不答應了,恐怕他早已看出,我雖然在體內還保留了一些真氣準備臨死反擊,但也頂多只能支援着讓這顆流星再飛個兩分多鐘,兩分鐘後,也許流星就會回到我的體內,也許,我會帶着流星主動撲向這個混蛋,而等待我的,都是屍骨無存的慘死了。

可是讓我在兩分鐘內去領悟一個我從來沒接觸過的武功,連他是如何出招的都沒看到,僅僅憑着被刺中的印象,讓我如何去學啊?

中空結構,螺旋形,隨着風的空隙而動……剛纔冰龍迪爾所講過的關於冰封劍的來歷一一閃過我的心頭,心念微動下,我似乎已經想到了問題的關鍵。

“小子,只剩下半分鐘了,你到底想出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