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好半天后,美人魚們才弄清事情的來龍去脈,確信蛇神大人復活有望後,她們全都雀躍不已,不但不責怪我們這兩個始作俑者,反而齊心協力幫助我們尋找晝夜二珠。我不由得感嘆這些美人魚的質樸單純,若是換了現實世界中的土著們,只怕不將我們倆烹來吃掉,也會先奸後殺,然後拿去祭奠他們的偶像在天之靈……

幸虧那鳳凰即使是奄奄一息了也依然渾身放光,照得數裡內都宛若白晝纖毫畢現,不然在這黑漆漆的深夜,當真是盲人摸象般都不知道該從何處找起。

憂慮盡去的米婭笑嘻嘻地悄聲告訴我,那顆藏在蛇神大人舌頭裡的夜珠每到滿月便會發出共鳴,震得蛇神大人神志失常,以致狂性大發。以後沒了這夜珠的影響,興許她們也能免去被蛇神大人吞噬之苦了,我心道還好你們知道那顆珠子藏在哪裡,不然偌大一條巨蛇,僅憑我和師兄二人,只怕要挖到明年等蛇身完全腐爛了才能找到……

而晝珠則易找得多,就藏在那鳳凰頸後一團極爲明亮的絨羽間。待將晝珠挖出後,鳳凰身上的金光便逐漸暗淡下來,而珠上爆射出的刺目白光照得整片夜空都亮了起來。這兩顆寶珠均有拳頭般大小,一顆漆黑如夜,一顆則明亮如晝,真是對比分明,沉甸甸的拿在手中,竟讓人有一種時光飛逝斗轉星移的錯覺。

即將離去之時,師兄還念念不忘那顆價值三百萬的金蛋,我拽着他道:“算了吧,難不成你真想當着她們的面給這條蛇開膛破肚?”誰知米婭一聽說金蛋,立刻叫住了我們,又神秘兮兮地回頭與幾個姐妹商量了幾句,弄得我和師兄不明所以。不一會兒,卻見兩個美人魚託着那顆金蛋遊了回來,喜出望外的師兄差點沒抱着她們一人親上一口。

見我迷惑不解,米婭便笑着告訴我道:“剛剛蛇神大人吞下這個後非常難受,便回去讓我們幫它弄了出來。後來看到太陽鳥來尋仇,它怕連累我們,才又轉回身去攔住了太陽鳥。”

我這才恍然大悟,沒想到這條蛇居然還如此通人性……慨嘆了一聲後,我們千恩萬謝地與那羣美人魚揮手作別了。

興奮地回到了古祠中後,卻到處都不見埃菲爾的蹤影。我們納悶地放下晝夜二珠和金蛋,一直找到海邊,纔看到她老人家。

卻見她正被一羣婢女們圍坐在太陽傘下,戴着副墨鏡悠閒地喝着茶,而她們不遠處的前方海面上竟是白茫茫一片廣袤無邊的冰原,一艘模樣古怪的潛水艇在冰縫中被幾隻巨型烏賊牢牢抱住,而一羣古代歐洲人打扮的水手們則正與烏賊奮勇廝殺,只聽得槍聲隆隆、喊聲震天,不時有人慘叫着被烏賊的觸手卷入嘴中。

納悶地看着海上那羣與烏賊殺得你死我活的水手們,我和師兄面面相覷,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而看到我們的埃菲爾則笑嘻嘻地讓婢女們給我們搬來椅子,送上香茗,彷彿眼前發生的事情完全與她無關一般。

“婆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我好奇地問道:“難道他們是從百慕達三角不小心傳送過來的古代人?”

“嘎嘎嘎……”埃菲爾揚起一本厚厚的小說,得意地笑道:“這本《海底兩萬裡》太厚了,拿在手裡不方便,就把書上說的故事變出來演給我看……”

我差點沒被她氣暈過去,師兄則急得直跳腳道:“這都什麼時侯了,您老人家居然還有心情看大戲?!人命關天啊!”

埃菲爾不爲所動,繼續悠閒地喝着茶道:“不急不急,人都已經救出來了,還怕什麼?”

“啊?被救出來了?在哪兒?”我和師兄驚訝地扭頭四望,“難道就在這?”

“不不,就在那顆金蛋裡啊!”

“什麼?!”師兄和我齊聲驚呼。

“難道你們到現在都還沒發現?”埃菲爾納悶地瞅向石化在一旁的師兄,問我道:“你師兄怎麼……高興成這樣了?”

震驚過後,恢復力超強的師兄瞭然地搓着下巴道:“怪不得我一看到那顆金蛋就有一種非搶到不可的衝動,原來那個就是人質啊!唉,看來多年戰場磨礪出來的直覺,果然還沒有退化……”

師兄邊說還邊拿眼睛得意地不住瞟我,假裝沒看見的我問埃菲爾道:“奇怪,人質怎麼會無緣無故跑到金蛋裡去呢?”

放下茶杯的埃菲爾合上面前的小說,海面上的冰原和潛艇也隨之消失無蹤,她站起身來搓搓手道:“等你們完成最後的試練後,一切自會分曉。走吧,等回來了,我再請你們繼續看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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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師兄躊躇地對望了一眼,我小心翼翼地問道:“婆婆,既然人質都救出來了,下面的那個什麼試練是不是可以免了?”

“不行,”埃菲爾一副不容商量的口氣道:“你們不是還想復活那條蛇麼?如果不解開所有的封印,我可沒那個能力把它復活。”

師兄也小心翼翼地賠笑道:“我們光殺掉這兩隻怪物,就已經精疲力竭,元氣大傷了。接下來的題目如果更難的話,只怕就算我們有心爲您出力,也只能徒呼奈何了……”

“放心,都已經走到這一步了,我也絕對不會再這麼刁難你們了。”埃菲爾寬慰地笑了笑,“說實話,我也沒想到你們真的能拿回這兩顆珠子,看來冥冥中自有天定,你就是能解開封印的人。”

見埃菲爾僅指着我一人,師兄立即委屈地叫道:“那顆金蛋可是我甘冒巨險才從那鳥的窩裡抱出來的啊!”

“是是,你自然也是功不可沒……”埃菲爾彷彿捉弄小孩子般,笑嘻嘻地安慰着師兄道。

再次回到古祠,埃菲爾取出包裹在防水服內的晝夜二珠,分別用寶珠輕觸石碑最底下的一行字。隨着一陣軋軋亂響,石碑背後的石牆自動向兩旁滑開,露出一個深邃幽暗的洞穴。

“這就是通向祭壇的路?難道就沒有更新鮮點的花樣了麼?”師兄看着那洞穴,鬱悶地直嘆氣。

“我懷疑這洞穴裡還有一個石碑在等着我們……”我無力道。

“別廢話,跟我一起進來。”埃菲爾不客氣地命令着,又生怕我們不肯聽話般,抱起那顆蛋,帶頭走進了洞穴。

在晝珠的照耀下,我們一行三人在深邃的甬道里走了大半個時辰後,隨着眼前突地一片豁然開朗,緊接着又一腳踏進了冰冷的湖水中後,才發現已經到了洞穴的終點。

擡頭看着這寬廣靜謐的洞底秘境,彷彿塵封了數千年般寂靜無聲,遙遠的洞頂無數尖銳的鐘乳石密密麻麻倒懸而下,清澈見底的湖水在晝珠的照耀下宛若一顆平整晶瑩的藍寶石般明潤光滑。湖水並不深,最深處也僅剛剛沒過胸膛,不遠處的湖心聳立着一個五丈見方的石造祭壇,而那祭壇中央的圓形石座上竟突兀地插着一把一人多高,鏽跡斑駁的黑色古劍。

此刻,只聽身旁埃菲爾的呼吸聲漸漸急促,抱着蛋的雙手也顫抖起來,彷彿看到了多年未見的親人般突然間激動萬分,若不是還抱着個巨大的金蛋,只怕她能立刻撲上前去抱着那把古劍痛哭流涕起來。

涉水踏上祭壇,一言不發的埃菲爾放下金蛋,畢恭畢敬地將晝夜二珠分左右擺放在石座上的圓形凹坑裡,接着便仔細閱讀着石座底部的象形文字。半晌後,她突然如巫婆跳大神般開始圍着石座唸唸有詞地走了起來。在這整個討程牢,她都沒再與我們說上半句話,竟是虔誠得有如看到耶穌復活的門徒一般,讓已被晾在一旁半天的我和師兄渾然摸不着頭腦。

待她按順逆時針的方向各走了八圈後,又停在石座正前方跪了下來,翻着白眼擡頭望天,默唸了好一會兒我們聽不懂的咒語。眼瞅着她似乎要無休無止地就這麼跪下去,無聊的我們剛想聊聊天打破這令人尷尬的沉悶,卻聽跪在地上的她突然“嘎”地尖叫了一聲,擡起手來便一掌接一掌地隔空向那柄古劍擊去。隨着“嗡嗡”的龍吟聲不絕於耳,原本明亮無比的晝珠忽地閃爍了一下,緊接着便慢慢暗淡下去,而一直漆黑如夜的夜珠卻不知爲何竟漸漸明亮起來。

看着這詭異的場面,我和師兄不安地對視一眼,屏住呼吸,暗暗戒備。天知道這洞裡是否有什麼不爲人知的古怪機關f栽算沒有,萬一解開封印的埃菲爾突然被惡靈附體,我們也不至於毫無防範間被她給吞掉了……其實我也無意冒犯埃菲爾,只是她此刻這慎重而又彷彿鬼上身般的模樣着實讓人看了心裡發毛,加上原本就長得“迥異常人”,讓人不由自主聯想起古代傳說中食人部落的老巫婆……

隨着埃菲爾擊掌速度越來越快,那古劍上的斑斑鏽跡也隨之被震落下來,漸漸露出瞭如玉般晶瑩潤澤的透明劍身。我這才發現那“鏽跡”原來竟是一層凝固了的血癡,不由得更加膽戰心驚,看了看一旁同樣愕然的師兄,不約而同地便向後退入湖中。

此時,已將古劍上的血癡盡數震落的埃菲爾突然停了下來,雙手結着奇怪的法印,詫異地扭過頭來,看着我們道:“你們跑那麼遠幹嘛?”

“沒事兒,您忙您的……我們,咳咳,怕褻瀆了這裡的神靈……”一向不信鬼神的師兄尷尬地胡謅道。

“我可警告你們,最好站上來,不然等一下別給弄得一身血。”

聽到此言,我們只覺頭皮一陣發麻,心說等一下難道會迸出什麼恐怖的自爆式怪獸不成?然而,此時再想逃跑也已經退了,只得硬着頭皮走上祭壇。

見我們老實地回到祭壇上,埃菲爾這纔回過頭去,隨着一聲清叱,手中法印立時閃出一道耀眼的紅光,緊接着只聽頭頂如滾雷般爆響不斷,驚愕中擡頭看去,我和師兄頓時被嚇得魂飛魄散……

卻見頭頂靜靜倒懸着的無數根鐘乳石柱此時竟突然紛紛炸裂開來,爆出一團團深紅的血霧,紛飛的石塊碎屑伴着傾盆血雨“嘩嘩”直下,瞬間便將清澈透亮的湖水染成一片沸騰的血潭……看着這簡直就像是深夜恐怖電影中吸血鬼開人血晚宴般的情景,我只覺胃裡一陣劇烈收縮,幾欲嘔吐,師兄也是面色發青,好不到哪兒去。

然而奇怪的是,雖然頭頂暴雨傾盆、石屑紛飛,祭壇上卻連一絲血花都沒濺上。眼看着血紅色的湖水漸漸快要沒過祭壇,那柄透明古劍突然大放異彩,耀眼的光華瞬間蓋過晝夜二珠,將整個洞穴都籠罩在一片刺目的深紅之中……

這紅光來得快,去得更快,僅僅數秒後,便倏然斂去。洞內頓時又陷入一片黑暗,只剩下晝夜二珠還在放出微微的螢光。再看周圍,原本沸騰的血湖竟已乾涸見底,露出了一大堆散亂的鐘乳石碎屑,而頭頂那片密密麻麻的鐘乳石也一根不剩,只留下一片空闊的弧形壁頂。

就在我和師兄茫然不知所措間,突聽“嗆”的一聲輕響,那把不知何時已殷紅如血的古劍彷彿活過來般猛的從石座上跳出,周身忽明忽暗地綻放出妖異的血光,悠悠然飄蕩在數米高的半空。仔細瞧去,只見透明厚拙的古樸劍身內彷彿長滿了蜿蜒如網的經絡血管般,隨着血光的閃爍而不住收縮膨脹,隱隱還能聽到心臟跳動般的“通通”聲。

“嘎嘎嘎,終於大功告成了……”

埃菲爾這突如其來的笑聲嚇了我和師兄一跳,卻見她正繞着石座來回走動,仰着頭前前後後地不住得打量着那把浮在半空的古劍,忽而爆出一陣刺耳的尖笑,忽而又感慨萬分、老淚縱橫,簡直就像是走火入魔一般無法理喻,連我和師兄的高聲呼喊,她都置若罔聞。

見她如此瘋狂地轉了十幾分鍾後下失去耐心的師兄抱起那顆金蛋嘆氣道:“羽,咱們自己走吧,先把蛋裡面的人質救出來要緊。我看她一時半會兒是沒法恢復正常了。”

剛偷偷摸到洞口,正沉浸在悲喜交集中的埃菲爾卻突然吼了一聲,“你們想去哪兒?放下那顆蛋,我還沒讓你們走呢!”

我們只得又轉回身來,愁眉苦臉的師兄忍不住哀號道:“婆婆,您就饒了我們吧,我們還要趕時間呢……”

“趕什麼時間?那顆蛋一旦破裂,裡面的女孩立刻就會死亡,並且會馬上被傳送到專人看守着的轉生臺上,讓你們白辛苦一場。你們以爲那幫綁匪是一羣笨蛋麼?他們早已做好了萬全的準備,不然會隨便就把人質交到一個怪物手中?”

“……”這番話雖說危言聳聽,可看師兄突然嚴肅起來的表情卻似乎很有可能,我小聲問道:“難道復活真的還能提前預約不成?”

“可以的,有一種深藍色的寶石就能提前預定復活,只要將沾過自己血液的寶石提前置放在指定的轉生臺上就行,不過有時間限制。只是這種寶石非常罕見,我也僅僅只找到過一顆而已,卻因爲乏人問津而不得不賤價賣給了政府。”說到這裡,師兄嘆了口氣,

“如此看來,我們不陪她瘋到底,是救不出人質了。”

“你才瘋了呢!”年齡頗大,耳朵卻一點也不背的埃菲爾咆哮道:“我的工作已經完成,接下來就看你們的了,都給我回來!”

再次回到祭壇上呆看着那柄依舊筆直漂浮在半空的古劍,我納悶道:“現在我們該怎麼辦?難不成要給它講一千零一夜,直到把它騙下來?”

“別跟你師兄一樣沒點正經……”埃菲爾填怪地瞥了我一眼,“現在你們要做的,就是將你們的血灑到劍身上,如果它承認你們是它的主人,你們之中的一人自然會生出感應。”

想不到這個世界居然也有滴血認親的風俗傳統……我和師兄依言咬破手指,就準備將血彈落上去。

豈知埃菲爾瞪眼叫道:“這點血哪夠?一點誠意都沒有,要最新鮮的動脈之血才行!”

無奈之下,我們紛紛割破腕動脈,真氣微微催逼,兩道鮮血頓時如箭般激射而出,噴灑在殷紅閃爍的劍身上。一聽到埃菲爾說“夠了”,我們又趕忙用真氣生肌止血,生怕流多了一滴出去。

等了好一會兒,直到那劍身將我們二人的鮮血吸食得涓滴不剩,我也沒察覺到任何所謂的感應。扭頭看向師兄,卻見他正呆呆地盯着那柄巨劍,恍若魂遊物外般無聲念着一些莫名奇妙的詞彙。我詫異地凝神細聽,才發現他念的竟是落羽神戀曲的心法口訣,僅只有間或的幾句相同,其他卻是聞所未聞。

眼見古劍認主,我心道這趟總算不虛此行,剛想問問埃菲爾是不是已然大功告成,猛然間眼前驀地一花,頭暈目眩中彷彿有一股巨力狠狠將我吸拽上半空……

昏眩過後,我詫異地發現自己竟已漂浮在空中,而前方不遠處就是來時的甬道入口,腳下祭壇上正有三個人呆呆地看着我……咦,我自己怎麼也在下面?

這如靈魂出竅般荒誕的感覺令我不由得驚恐萬分,張口欲呼,卻彷彿置身夢境一樣,怎麼都叫不出聲來。

就在我驚慌失措之時,只聽腳下的師兄喃喃地說了句,“這真是太奇妙了……”緊接着渾身一震,猛然醒了過來般擡頭四望。

見身旁的另一個我一動不動,他不禁關心道:“羽?你沒事兒吧?……婆婆、婆婆!他、他怎麼連呼吸都沒了?!”

“別急,他此時正附體在那把劍上。”埃菲爾阻止住慌了神的師兄,擡眼看向我道:“看來這把靈劍已經承認他是自己的主人了。”

您確定沒弄錯麼?我……我怎麼覺得它現在是要做我的主人啊?

彷彿猜透了我的心思般,埃菲爾對着我輕聲道:“別慌,冷羽,你先靜下心來,好好聽聽它想告訴你些什麼。”

聽着她輕柔的聲音,我努力平靜下來,閉上眼睛,傾聽着可能會隨時從身邊迸出來的任何聲響。

不一會兒,一陣錚錚的古樂果然自耳畔轟然響起,急促的樂聲激昂凝重,卻又悲壯鏗鏘,竟充滿了濃濃的殺伐之氣,宛若密集沉悶的鼓點般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恍惚間,我彷彿隨着樂聲激烈的起伏突然被帶入一個奇怪的時空,耳畔霎時充斥了各式各樣奇異而巨大的聲響,驚異地睜開眼睛,一幅駭人的景象立時躍入眼簾……

龍!鋪天蓋地的龍!就像是傾瀉而出的洪水般,整個世界都被吞沒在一片龍的海洋中!大地被它們洶涌如潮的奔跑踐踏得彷彿地震一般顛簸起伏,就連天空也被它們遮天蔽日的翅膀卷得狂沙漫天、混沌不堪,震耳的嘶鳴聲如海嘯一般雄壯浩瀚連綿不絕,映襯着如血的殘陽,竟似是自地獄噴涌而出的火紅熔岩般席捲着世間的萬物。

突見一個銀髮少年置身在這龍的海洋之中,一把流光溢彩殷紅如血的巨劍懸在他身前,晃出一道綺麗炫目的光盾將他牢牢守護在洶涌的龍潮中。隨着鏡頭不住地拉近,我赫然發現那把巨劍竟就是祭壇之上的這把古劍!而那個少年,居然與我長得頗有幾分相似…

“老大!裂縫正在急速加大中!有些垃圾已經跑出來了!!你快下命令讓我們衝進去吧,我和兄弟們都等的不耐煩了啊!……”一個似乎熟識卻又無比陌生的聲音在我耳邊突然響起。

“媽的!叫你等着,你就給我老老實實地待着!難道你以爲裡面很好玩麼?!那些玩意兒可不是吃素的啊!”

聽到這裡,我猛然間醒悟過來,這熟悉的對白已不是第一次聽見了……對了,當時我也是陷入幻覺之中,只是以那個少年的眼睛在驚異地注視着這一片充滿了混亂和恐懼的異世界。

就在這時,鏡頭如預料般驀然一轉,剛纔還混亂如沸的場面突然之間便沉寂了下去,此刻映入眼簾的,卻是一片屍橫遍野的悽慘景象。整個大地都被渾濁的鮮血染得漆黑如墨,就連天都被這片濃濃的漆黑映得詭異猙獰,寒風悲鳴,銀月如鉤,只剩下斷斷續續若有若無的哀號聲在大地上回蕩。

那把早已被鮮血染黑了的巨劍,此時正靜靜地插在一個龐大如小山般的王蟲頭上,而那王蟲頭部無數對燃燒着熾烈仇恨的複眼還在怒視着身前這片漆黑的大地,在它的身後,竟躺着無數與它一般巨大的蟲屍,層層疊疊,漫無邊際,一直鋪向遙遠的天邊……

“阿烈!阿烈!……你還活着麼?!阿烈!……你在哪兒啊?!你說話好不好!阿烈——!……”

只見那少年漫無目的地在巨大的蟲屍間來回奔走,縱聲疾呼,彷彿在呼喚着自己生死未卜的兄弟般既驚恐又絕望,被悲傷撕裂了的聲音一遍又一遍劃破淒涼的黑夜,卻久久不見迴音……

正驚詫於這重現腦海的一幕,鏡頭卻又猛的將我帶回了靜謐深廣的洞穴中。

只見祭壇上的另一個我正手持巨劍狠狠劈向一旁的埃菲爾。

血光乍現間,整個洞穴都隨之轟然崩塌了下來,接下來便是一片無盡的黑暗……

冰冷的空氣急衝入肺葉的沁涼讓我猛然間清醒過來,這才發現自己又站在了祭壇之上,正大口大口地拚命呼吸着久違了的空氣,淋漓而下的冷汗令我渾身一片冰涼,心臟依然在遏制不住地劇烈跳動着。

好容易深吸口氣,胸腔內一股極爲抑鬱的窒悶卻又讓我忍不住低頭乾嘔起來。

一旁的師兄連忙上前輕拍着我的背脊,詫異地向埃菲爾問道:“婆婆,您不是說他不會有事兒的麼?”

“當然不會有事兒,你看他又沒死!”埃菲爾白了師兄一眼,又輕聲問我道:“冷羽,你剛纔都聽到了些什麼?”

“我……我……”彷彿溺水的我好半天才平復下急促的喘息,慢慢將剛纔所看到的一切都告訴了埃菲爾。

“嗯,前面那些巨龍啊什麼的,應該是這把劍自身的記憶,後面那段,可能就是它暗示你接下來要做的事情了。”埃菲爾沉吟道。

“啊?您是說要我在這裡殺了您?”我難以置信地瞪着她,“您沒跟我開玩笑吧……”

“如果這是靈劍的命令,就算是我也無法違拗,畢竟這是解開封印所必需的一環。”埃菲爾聳了聳肩,“除非你是在騙我。”

“可是我還看到整個洞穴都塌了啊!就算您可以大義凜然地直面死亡,我和師兄還有人質也不想被活埋在這個洞裡啊!”

“對啊!就算要殺,也最好找個風景宜人,空曠幽靜的地方……”師兄連連點頭,見埃菲爾瞪他,趕忙賠笑,“至少會讓您死得開心點嘛……”

“放心吧,我相信到時侯崩塌的,將不僅僅是這個洞穴而已……”埃菲爾笑嘻嘻地看着我們,“畢竟這整個世界都是由我一手創建起來的。”

“您的意思是……”我腦子一時沒轉過來。

卻見師兄猛的抱起那顆金蛋叫道:“等一下!婆婆,您趕快開門,等我出去了,你們再動手!”

“在我啓動封印直至封印解開之前,整個世界都暫時處於封閉的狀態,誰也無法隨意進出。”埃菲爾愛草能助地看着師兄道。

“開玩笑的吧?”師兄驚叫道:“那人質怎麼辦?!要是她死了我們豈不是白忙活了半天?!”

“放心吧,你們不會有事的。這個世界崩毀後,會立即恢復原本的模樣……”

“哦……”鬆了口氣的師兄又忍不住好奇道:“原本的模樣?是什麼模樣?一片草原?還是茫茫大海?千萬不要是一團還沒成形的熔岩星球啊!”

埃菲爾擡頭,狀似極爲認真地想了半天,咳嗽一聲道:“呢……我忘了……”

“……”剛看到曙光的我們,又齊齊挫敗地低下頭去。

“好了,別婆婆媽媽的了,要殺就乾脆點,你們到底還想不想救人質了?”埃菲爾厲聲喝道。

沒辦法,拯救人質的重責便似是一座無形的大山般壓得我們無力反抗,即使是赴湯蹈火也只能咬牙認命。扭頭看了一眼巨劍,才發現它正橫臥在石座之上,依然是紅光耀動,生機勃勃。拎起那把劍來試着舞了舞,只覺收劍時輕靈如鴻羽,揮出時卻又沉猛如泰山,偌大一柄巨劍,竟能讓任何人都隨心所欲揮灑自如,真不愧是一柄異世界中才有的上古神器。

看着面前正微笑不語注視着我的埃菲爾,我舉起劍來,卻又無力地放下,着實是無法下得了手去。

師兄在一旁拚命鼓勁兒道:“別猶豫了,羽,反正無論如何都要砍一刀,早砍晚砍橫砍豎砍不都是砍麼?想想她當時是如何非禮你的!想想我們在浴血奮戰的時侯,她卻在海邊幹什麼!再想想她每次捉弄完我們後那得意的壞笑聲吧!不要再猶豫了,閉着眼睛砍下去吧!!”

“巴卡洛尼亞將軍,想不到你對我竟是如此地心懷怨恨啊!”埃菲爾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師兄道。

“不不……我這不是怕您因爲害怕太久而導致心肌梗塞麼……”師兄趕忙尷尬地支吾道。

猶豫半天的我把心一橫,咬牙道:“師兄!還是你來吧,我實在下不了手……”

“啊?!”師兄的手剛碰到巨劍,如同碰到燒紅的烙鐵般驚叫着退了開去,“不行不行,我可不敢……像我這種敬老愛幼的模範青年,怎麼可能幹出如此令人唾棄的事情?”

“呸!你剛剛不還在拚命慫恿我麼?再說了,你算是哪門子的青年啊?”我上下打量着他道:“別廢話了,既然剛纔叫得那麼起勁,那就趕快來吧!”

騎虎難下的師兄顫抖着手剛接過劍去,卻立刻假裝拿不住般失手掉落在地,接着又蹲下身去裝模作樣地拚命擡了半天后,纔可憐兮兮地看着我,哭道:“抱歉,不是師兄無能,而是這劍實在太重,看來這沉甸甸的重擔,只能由你一個人來扛了……”

我氣得直想將他一腳踹飛,怪不得師父總動不動就感嘆人心不古,世態炎涼,原來就是被這個靠不住的師兄給氣的啊!

就在我們愁眉苦臉地盯着那把劍時,一隻小手自身旁將劍拾了起來,輕靈地在空中揮舞了兩下後,隨着一陣刺目的紅光在身旁一閃而逝,突聽一個清麗可人的女聲笑嘻嘻道:“既然你們都不捨得下手,那就我來吧!”

扭過頭去,爭見埃菲爾正憐愛地撫摸着那把巨劍的劍脊,彷彿對着自己的孩子般輕聲細語道:“果然,你猜對了,你的主人不捨得殺我呢……”

聽着她的聲音彷彿突然間年輕了幾百歲般,我和師兄登時如看到鬼一般猛的向後竄了出去,心驚膽戰道:“……你是誰?”

埃菲爾好奇地瞅瞅我們道:“我就是我啊!”說着自顧自地便持劍猛然朝腹中劃落。

在我們的齊聲驚呼中,寬厚的劍身竟如刺破水面般毫無阻滯地穿透了她的身體……

頃刻間,她整個人都被一團無比耀眼的紅光吞噬,連帶着那柄巨劍一起幻化成一道模糊的光影。緊接着,便是一陣天崩地裂般的巨響,地動山搖間提心吊膽地護住金蛋的我們,驚奇地發現四周除了我們之外的斯有景物,包括那正不住晃動中的光影,都慢慢如溶解般化作一片細膩的五色彩砂不住流淌下來,穿透過我們的身體,“沙沙”地匯聚成無數道清亮的光溪,淌進腳下閃爍着奇光異彩的湍急河流之中……

漸漸的,隨着洞穴中的一切光影全都化作沙礫坍塌殆盡後,那漫無邊際的蔚藍天空與大海竟也開始緩慢地化作一大片藍砂,細膩如瀑般由近而遠地呈環形塌陷下去,直到耀眼奪目的太陽也在純淨的藍砂瀑上化作一道七彩流砂,爲這即將流逝的色彩平添了幾分動人的絢麗後,便僅餘一片空洞無比的黑暗,默默蠶食鯨吞着整片蒼穹……

當最後一片細砂也流入光河之中後,整個世界除了腳下還在不住旋轉着的巨型流光漩渦外,就孤零零的只剩下我們二人一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