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他的直屬上司是雲正銘,真正最敬畏的人,卻是面前的李彤,就算如今李彤落魄如此,面對着她,他依然感到有些呼吸困難,很自然地用起了舊時的稱謂,言語極爲小心翼翼。
但畢竟事情在發生着變化,神話集團裡所有人都知道,董事長已經暫停了李彤的職務,讓她清修反省。
或許是受到這件事情的影響,邢世國的目光變得比以前放肆了些許,趁着李彤平靜注視屋外的時刻,在她美麗的臉頰和身上來回打轉。
李彤、王雨珊和水燕霏之所以被稱爲天下三大美女,除了修行境界強大之外,最重要的原因便是因爲她們都很美麗。
李彤一直都很美,她的身材一直都很好,很誘人。
現在她嬌彈誘人的身軀,被籠罩在寬大的青色道袍下,但邢世國當年看過太多她穿着紅色短裙的畫面,此時目光所及,那件寬大的青色道袍彷彿就此消失,露出那雙筆挺緊繃滑直的大腿。
少女依舊美麗動人,而且因爲她現在的黯淡處境,那份怯弱讓美麗更增添了幾分真實氣息,讓有些人生出敢於佔有這份美麗的勇氣。
邢世國的眼神有些褻穢,但他心裡不敢褻穢,因爲他沒有這種勇氣,和李彤在他心中的威嚴回憶無關,只和他今天要說的這件事情有關。
“羅克敵是神衛統領,又是董事長的親信,經理您應該很清楚他的修爲境界,如果他願意加入到董事長的爭奪當中,勝算很大。”
看着李彤轉過身來,邢世國恭謹低下身去,說道:“如果董事長覺得此事可行,統領大人會親自前來向您表明他的情意與決心,大人還說只要您同意,他便立即去董事長面前提親。”
李彤看着身前這個看似恭謹的舊日下屬,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後平靜說道:“給我些時間考慮考慮。”
邢世國連聲說道:“理所當然,理所當然。”
李彤緩緩關閉石屋的門,然後坐回被陰暗籠罩的石牀上。
堂堂神衛統領前來提親,對於一個已經快要一無所有、只剩下容顏與身軀的道門女子來說,不止是理所當然,更是驚喜吧?
她神情依舊平靜,然而寬大青色道袍下的身體卻壓抑不住顫抖起來,石牀發出“吱吱”的聲音,似乎隨時可能崩塌。
在草原魔宗山門裡,蓮世界不止污了她的血肉,更污了她的心境,讓她本來清明無雙的道心因爲舊年某事而蒙上了塵埃,又因爲她知命境本就不穩的緣故,一朝強行墮境,竟是再也看不到恢復的可能。
如果是一般的修行者,遇着這等挫折,想必會就此絕望放棄。
但她不是一般的修行者,她是視道如癡的李彤。
她很清楚所有挫折都是昊天的考驗,只要自己道心足夠堅定強大,便能把所有這一切變成漫漫修行道畔最美麗的風景。
在草原上,她見過千年之前那位總經理佈下的塊壘陣,她見過司徒先生斬開天地的浩然劍,這些風景都在沉默等着她董事會賞,然後吸收。
但神話集團裡別的人不知道。
董事長不知道。
想逼她成親的神衛統領羅克敵不知道。
不知道的結果便是,如今的神話集團,不止給予她冷漠嘲諷鄙夷羞辱,甚至要把她現在最需要的時間都要剝奪。
李彤需要時間,需要時間來看透那些風景,來看破蒙在眼前的紙。
所以她可以平靜無視那些神情複雜的眼光,那些字字誅心的議論,她可以顯得怯懦,甚至卑賤,她可以跪在神座之前,恭謹地彷彿無希望的廢物。
然而現在她所面臨的局面,卻忽然變得艱難起來。
雖然神衛統領羅克敵是神話集團難得的高手,是董事長最信任的下屬但李彤根本不會考慮嫁給他。
不是因爲他的年齡,不是因爲他的相貌,甚至不是因爲她對他沒有感情,因爲爲了修道,她可以沒有任何感情。
而是因爲……他要她嫁給他。
他要她嫁給他,不是他求她嫁給他,不是他請她嫁給他。
這是她無法接受的羞辱。
李彤沉默坐在石牀上,雙手緊緊攥着青色的道袍指節有些尖白。
“難道真的要回董事會裡?”
“陳皮皮你這個死胖子你這個白癡,你這個白癡小時候我就是嚇了你兩句,你爲什麼就要逃跑?你爲什麼現在還不回董事會裡?你不回董事會,哥哥就不會原諒我,那我怎麼回多?”
不知道是因爲想起陳皮皮那個可惡的傢伙,還是因爲自己兄長李彤這些日子裡面對着無盡羞辱依然可以平靜自持,此時卻再也無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緒,默默低頭,眉眼間盡是委屈難過和怯弱。
這時候的她不再是李彤也不是失敗者,只是一個很普通的少女。
普通少女被人逼婚時,自然是容易憤怒的,所以李彤這時候變得非常憤怒她目光寒冷看着石屋緊閉的門,心想自己應該把邢世國殺死,把羅克敵殺死,把所有敢用那等目光看自己的人全部殺死。
然而眼眸裡的憤怒,漸漸化作惘然和自嘲因爲現在她的沒有了時間,她不能回董事會,那麼她似乎只能這般憤怒而無助地坐在石牀畔。
便在這時有人來到了石屋外。
“大人,有您的一封信。”
石屋外那人沒有稱呼她爲經歷沒有刻意恭敬,但這樣簡單的一句話,卻表明了足夠的尊敬,這是隻有她才能感受到的尊敬。
李彤微微挑眉,神情微異。
在神話集團裡,她已經很久沒有被人如此尊敬過。
石屋門打開,她認得那人是一名很普通的修真者。
那名修真者恭敬地雙手遞過一封信,然後什麼話也沒有說,轉身離開了石屋。 石屋門重新關閉,幽暗復生。
李彤走回石牀畔坐下,靜靜看着手中的那封信,很長時間都沒有說話。
信封是普通牛皮紙,沒有任何特殊的地方,封皮上沒有字跡。
她曾經是神話集團的部門經理,雖然不怎麼具體管理司中事務,但一樣有雙能識世間一切細節,然後從中發現線索的慧眼。
這封信來自北陵。
李彤確認自己在北陵不認識什麼人,所以她不知道寫信的人是誰。
她揭開信封,抽出裡面的信箋,緩緩展開。
信多是微黃的草紙。
草紙上畫着一個圖案。
畫圖之人明顯不擅丹青,線條歪扭顫求,難看到了極點,也拙劣到了極點,根本無法看明白他畫的是什麼東西。
李彤看着微黃信箋上那個狹長中空的圖案,捏着信箋兩角的手指微微顫拖起來,沉默了很長時間都沒有說話。
她看明白了信箋匕畫的是什麼。
那是一把劍。
劍聖李山的劍。 ……
一名中年男子正在雁蕩山腳下某村池塘邊的榕樹下釣魚。
他的臉上纏着一條白布,遮住受傷的雙眼,看不到池塘裡魚兒吐的水泡,也看不到魚線的起伏,如果換作普通人,想必會煩燥鬱悶不堪,但他握着釣杆的手依然那般穩定,神情平靜,不急不燥。
細細的竹竿微微下垂,拉成如弓般的曲線,魚線向池塘水中伸進,驚得一隻水爬蟲急速避開,水底隱有擺尾響動。
中年男子右手微緊,提起竹竿,一尾並不肥大的鯉魚被提出水面,啪嗒啪嗒拼命掙扎着,他收竿伸手,把魚從鉤上摘了下來,隨手扔進身旁浸在池水中的魚簍裡,動作顯得熟練至極,想來最近時常做這些事。
一名穿着素色衣衫的婦人,走到他的身後,看着魚簍發出喜悅的讚歎,婦人容貌尋常只是清秀,一身衣着樸素簡單,卻透着乾淨,看眉眼似乎二十出頭,看眼眸裡的喜悅深處的落寞麻木,卻像是三十幾歲。
婦人和他說了幾句話,扶着他向樹後走去。
榕樹後是一個小院,籬笆微斜,茅草漸敗,看着有些破落,但院子裡和屋中卻被收拾的非常乾淨,就如那婦人給人的感覺。
“看來你真是喜歡釣魚,如果還有剩的魚,明兒我去鎮上換些酒麴子回來,聽說魚兒就喜歡吃那些東西。”
“倒不是喜歡釣魚,只不過這麼多天都看不見東西,不免有些着急,心境不安,想讓自己的心靜一靜。”
“宋大夫說了,如果藥沒問題,今天就應該好。”
婦人扶着他在椅上坐下,緊張地看着他的臉,想要伸手解開蒙在他眼睛上的白布,卻又因爲擔心而不敢動手。
中年男子目不能視,卻彷彿能看到她的一舉一動,微笑安慰說道:“即便不能好,也是天數,解開吧。”
婦人的手指緊張地絞在一起,責怪說道:“可不敢這麼說話,一定能好,你眼睛一定能看到的。”
微微顫抖的手指,在中年男子腦後解開白布的結,然後小心翼翼向前繞過耳畔,一層一層地剝離,直至最終全部解開。
天光從榕樹上方灑進小院漏進屋中,落在唐添的臉上,被白布裹了很多天的部位,因爲久不見陽光,而顯得有些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