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因爲有些月色,所以草原上並不是一片漆黑,透過月光,遠處依稀顯出些騎影,似乎有幾十人之多,正向營地這邊飛衝過來,隱約的馬蹄聲和漸近的黑影讓我心中不禁有些駭然,這麼近了才聽到馬蹄聲,難道他們都用東西裹了馬蹄?

轉頭看承德,他臉色倒還沉靜,只是眉頭也忍不住輕皺了起來。

轉眼間那羣人就衝到了營地之中,這才口中發出嗷嗷的怪叫聲,手舞着彎刀俯衝過來,把一座座帳篷挑起。

看裝束是西羅盟人,是真正的西羅盟人?還是繁都的承賢派人假扮的?我心裡有絲懷疑,可是當我看清出了那火光旁的一個熟悉的身影后,心一下子揪了起來。

“是諾頓王。”我低聲說道,下意識的握緊了承德的手。

諾頓王那邊也發現了營地裡是空的,一夥子人正有些奇怪,四周草叢中便響起了聲聲箭弩聲,幾個西羅盟人隨着聲音從馬上翻下,一時間,西羅盟人有些亂。

“媽的,給老子出來!”絡腮鬍子怒道,策馬往瓦勒侍衛的藏身之地衝了過去,可那隱藏的侍衛也並非凡手,只見草叢中一個人影竄起,我這裡還沒有看清楚,絡腮鬍子就從馬上翻了下去,諾頓王急忙挽弓射向那個瓦勒侍衛,生生的在他刀下救下了絡腮鬍子。

“鬍子,回來!”諾頓王冷冷說道。

絡腮鬍子的馬已經翻了,只得自己跑了回來,那個瓦勒侍衛又消失在草叢之中,一時間,周圍又陷入沉靜之中,只有馬匹不安的踏動聲。

諾頓王神情冷漠的環顧了一下四周,碧綠的眼睛似乎冒出狼般的熒光,在看到我們這個方向的時候,他突然笑了。我只覺的有些滲的慌,他那是人眼麼?逆光看暗處都能看的這麼清楚?

承德冷笑一聲,拉着我緩步往營地中走去。

絡腮鬍子看到我現身,有些驚喜,大聲叫道:“花不脫!”

我橫他一眼,冷聲說道:“我不叫花不脫,我叫楚楊!”

絡腮鬍子有些愣,剛想再說話,便得到了諾頓王一記冰冷的眼光,於是便老實的閉上了嘴。諾頓王看了看承德,又看了看我,眼光又順着我的胳膊看到我和承德緊握的手上,嘴角上彎起一抹冷笑,眼中的溫度降的更抵。

“瓦勒王子?”諾頓王問。

承德笑了笑,點頭笑道:“正是,閣下就是諾頓王了吧?那日一戰沒能看到閣下的身影,真是遺憾呢。”

西羅盟人的臉上滿是怒氣,那日夜裡承德也是偷襲西羅盟人的大營,正好趕上諾頓王喝醉了酒,又被我在他大帳裡放了把火,差點把他燒成烤乳豬,幸得他的部將把他救出,掩了他逃出生天,可大軍卻已被承德給破了。

“王,少和他們廢話,砍了他們的腦袋再說!”諾頓王身邊的蒙哥喊道。

承德冷冷的掃了蒙哥一眼,蒙哥一怔,竟不敢再喊下去。

“我來不不只是要劫殺你,”諾頓冷笑道,指了指我說道:“我來主要是爲了帶走這個女人。”

來劫我?知道是我燒的大營了?

承德冷笑一聲說道:“那恐怕閣下要失望了,你是帶不走她的。”

“哦?”諾頓王笑,他身邊的那羣西羅盟人也跟着發出陣陣輕狂的笑聲。

絡腮鬍子看了看我,臉上有些不忍,喊道:“花不脫,你和王回去吧,王喜歡你呢,回去做王的妃吧。”

我笑,搖了搖頭,衝着他說道:“我不回去,我有愛人了。”

諾頓王眼中的殺意更甚,看了眼承德,冷笑道:“如果你的愛人死了呢?”

我轉頭看看承德,笑了笑,輕聲說道:“那我就和他一起死。”

承德也衝我溫柔的笑笑,伸過手來替我把臉邊的髮絲別到耳後,柔聲說道:“放心,有我在,死不了的。”

“做戲做夠了?”諾頓王冷笑道。

我搖搖頭,看向諾頓王,冷聲說道:“我還真不理解,如果你去劫黛蓮娜,沒準我心裡還會高看你一些,又或者你這次來純屬是來殺承德,我也會對你有些起碼的尊重,可沒想到你竟然是爲了來劫我,”我冷笑着搖頭,“我瞧不起你。”

諾頓王的臉色有些發青,在我這裡甚至能看到他額頭繃起的青筋。

“得不到的不見的就是最好的,想不到你空做了這麼些年的諾頓王,竟然連這麼個道理都不懂!”我搖頭嘆道。

諾頓王靜了半晌,眼中光芒閃爍,只死死的看着我,我毫不示弱的和他對視,手心裡源源不斷的傳來承德的溫度,告訴我我不會害怕,因爲有承德一直站在我的身邊。

諾頓王眼中的怒氣漸漸散去,只剩下冰冷的殺意,他嘴裡輕輕的吐出一個字“殺!”

西羅盟人開始揮舞手中的彎刀,原本四散在草叢中的瓦勒侍衛也現出身影,兩夥人迅速纏在了一起,血,在月色下舞動,散發出蠱惑的腥甜。

承德把我掩向身後,冷冷的看着高坐在馬上的諾頓王,兩人都沒有動,可是殺意卻在空氣中蔓延開來。

周圍的人一個個倒下去,有瓦勒人,也有西羅盟人,我有些慌,越過承德的身體衝着諾頓王怒喊道:“你有病啊!爲了你一個人的私慾,讓那麼多的人喪命,你腦子進水了啊!”

諾頓王眯了眯眼睛,突然間縱馬加速往我們這裡衝了過來,一個瓦勒侍衛急忙揮動大刀迎上前去,諾頓王彎刀一揮,竟把他的半個膀子都砍了下來,血,一下子衝向空中。

承德放開我的手,從地上飛身而起,衝向諾頓王,刀劍相擊發出清脆的響聲,冒出朵朵火星。

我這裡只顧屏氣看着和諾頓王鬥在一起的承德,全忘了自己的處境,只覺的腰間一緊,身體已經被人抓了腰帶提了起來,驚怒間回頭一看,正是馬上的蒙哥。

“起來吧你!”他獰笑道。

他拿着刀在我面前晃了晃,“叫啊!怎麼不叫?”

我怒,想去踢他,無奈身體被懸在空中,使不上力氣。

“你不敢傷我!”我強壓住驚慌,冷冷的說道。

蒙哥嘲弄的笑了,“不敢傷你?女人,你不會真的以爲王是爲了你而來吧?女人就是愚蠢!”

“那他來幹什麼?”

“幹什麼?”蒙哥獰笑,“殺光你們,爲我們死去的西羅盟勇士復仇。”

他們是純屬來複仇的?那諾頓王爲什麼還要說是來劫我的?我心中驚怒不已,卻一時想不到思緒。

蒙哥用刀比在我的脖頸處,冷冷說道:“喊救命!”

我一愣,他讓我喊救命?用刀逼着我喊救命?這也不對啊,一般劫持人質的時候不都是說“閉嘴”麼?我順着蒙哥的目光看去,承德和諾頓王斗的正緊,突然間明白過來蒙哥的用意,他想利用我亂承德的心志!

“喊救命!”蒙哥重複道,刀在我的脖子上又壓了壓,一絲寒意傳來,讓我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我要緊了牙,把嘴巴抿的更緊。

蒙哥聽不到我的動靜,有些奇怪,把我提高看了看,然後用刀背狠狠的在我臉上拍了拍,怒道:“喊叫!叫啊!”

口中已經嚐到腥甜的味道,tnnd,一定是破了,我死死的盯着蒙哥,恨不得上去咬他一口。

蒙哥看到我的眼神,怔了怔,隨後又笑了起來,不再理會我,衝着承德那邊喊道:“小白臉,你的女人在我這裡呢,你說你想讓她怎麼死呢?”

那邊承德本來已經佔了上風,聽到蒙哥的喊叫,承德往這邊看來,看到被蒙哥提在手中的我,他臉色一變,眼中的殺氣更濃!

我心裡慌了起來,承德,承德,他們故意在激怒你,你可千萬不要上當啊!

“我沒事!他不敢傷我!先滅了諾頓再說!”我狂喊道,話還沒說完,臉上就又捱了蒙哥一下,媽的,這次臉一定腫了!

蒙哥還在這裡狂笑,淫笑道:“是就這麼砍了她的腦袋,還是拔光了她在殺呢?”

承德擋開諾斷的彎刀,回手虛刺了一劍,便往蒙哥的馬上撲來,蒙哥看承德不要命的過來,臉上也有些驚慌,急忙揮刀就向我的脖子落了下來。

完了,這次要做無頭鬼了!我暗道,看着越來越近的承德,我扯了扯嘴角,想留給他一個好看點的笑容。

“當!”的一聲,一把彎刀突然從半空中伸了過來,趕在承德之前替我擋住了那下落的彎刀,就聽見蒙哥的驚怒聲:“鬍子,你!——”

話沒說完,承德已到了眼前,眼前劍光一閃,一個人頭從馬上骨碌了下來,正是睜大了眼睛的蒙哥,然後我就覺的身體一輕,從半空中落了下去,承德忙伸手往我身上輕拍一掌,我下落的勢道減緩了一下,就勢滾落在草叢之中。

“自己小心!”承德喝道,把蒙哥的彎刀踢給我,來不及看我,又回身刺向後面的諾頓。

我雙手握緊了彎刀,緊張的看了看四周,絡腮鬍子正傻呆呆的坐在馬上,看着滾落在地上的蒙哥屍體。

“剛纔……謝謝你。”

他回過神來,狠狠的瞪了我一眼,沒有理會我,轉身又向旁邊的瓦勒侍衛衝砍過去。

也許論起馬上的砍殺功夫,承德比不上諾頓王,可是如果要比近身的纏鬥功夫,諾頓王拍馬也趕不上承德,承德飛身回去之後,先一腳踢斃了諾頓的坐騎,諾頓從馬上略帶狼狽的滾下,不等他站直身體,承德的劍尖又到,招式越來越狠辣,劍劍可奪人命。

猛然間聽見承德厲喝道:“都停手!”劍尖已經指到了諾頓的咽喉處。

營地中立刻靜了下來,我急忙奔到承德身邊,衝着營地中的西羅盟人大聲喊道:“都放下兵器!蹲在地上,雙手抱頭!”

那些西羅盟人還有些遲疑,承德冷笑一聲,劍尖又往前了半分,諾頓的脖子上已經見紅,那些西羅盟人見狀,只得扔下了兵器,不過也沒有聽我的話都蹲下。四周的瓦勒侍衛忙上前用兵器指住了他們。

“放了王!花不脫,我們放你們走。”絡腮鬍子冷聲說道。

諾頓王臉色有些白,冷冷看着承德,沒有開口。

承德看向諾頓,冷笑道:“說吧,我纔不信你是爲了她來的。”

諾頓王冷笑一聲,別過頭去,冷漠的說道:“我既已敗了,要殺要砍隨你的便,哪來的這麼多廢話!”

承德冷漠的笑笑,突然問道:“承賢許給了你什麼?”

諾頓王臉色一變,隨即又恢復了冷漠,冷哼一聲,沒有說話。

“這草原?還是——黛蓮娜?”承德冷笑道。

諾頓王沒有說話,突然間眼中精光一閃,身體猛的向後,如同有人在他身後拽他一般,直直的往後滑去,承德的劍尖向前遞出,同時左手順勢向他拍去,諾頓王一側頭,避過了承德的劍,卻沒躲過承德的掌,只聽見諾頓王悶吭一聲,胸口已經被承德拍上。

血從他的嘴角溢出,諾頓王不可置信的看着承德,身體晃了兩晃,慢慢的倒在地上。

“王!”被制住的西羅盟人狂喊道,不顧一切的往諾頓王這裡衝了過來,瓦勒侍衛一看情形,急忙揮刀砍殺,片刻間,又有不少的西羅盟人倒下,連絡腮鬍子身上也被砍了一刀,趴倒在地上。

“別殺了他!”我急忙向承德喊道,承德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渾身是血的絡腮鬍子,讓身邊的侍衛停了手。

“殺了我啊,有種你們就殺了老子啊!”絡腮鬍子狂暴的喊道,強撐着站起身來。

“鬍子。”身後傳來諾頓王虛弱的聲音,我聞言回身看向他,只見他已經面如金紙,承德的那一掌恐怕都震斷了他的筋脈。

“活着回去,”諾頓王說道,絡腮鬍子紅着眼睛踉蹌到他的身邊,想要把他扶起來,可是自己卻也被他帶倒。

不知道爲什麼,看着這場景,我的眼睛竟然有些發澀,扭了頭不想去看。

“你還有什麼話要說麼?”承德冷聲問道。

諾頓王輕蔑的笑了笑,搖了搖頭,突然又開口道:“花不脫,我想你和你說幾句話。”

我一怔,看向承德,見他點了點頭,我才攥緊了手裡的彎刀,小心的往前走了幾步,防備的看着諾頓王。

他笑了,有些蒼涼,輕聲說道:“你雖然曾落在我手裡,可是我也沒有強迫過你什麼,你不用如此防我,我只是有件事情想要求你。”

他有事情要求我?求我什麼?現在向承德說情麼?高傲的諾頓王會說這樣的話麼?

“希望你幫幫黛蓮娜,把她留在草原上吧,她……離不開這裡。”諾頓王低聲說道,我一愣,沒有想到他竟然是在說黛蓮娜的事情,他讓我放了黛蓮娜?這麼說他是喜歡黛蓮娜的?

我這裡還在想他和黛蓮娜的事情,沒想到諾頓王突然從地上躍起,撲向我這裡,我一慌,只知道閉上眼睛把手中的彎刀揮了出去,感覺到彎刀受到了阻礙,那是砍入人體的感覺,溫熱的血濺到我的臉上,我睜眼,看到面前微笑着的諾頓王。

“如果她也能像你一樣……多好。”他低喃道,臉上帶了一絲溫柔的笑意。

我驚惶失措的鬆手,看着諾頓王帶了彎刀在我面前慢慢的往下倒去,身後的承德也已經撲了過來,從後面扶住渾身顫抖的我。

“我殺了人,我殺了他。”我哆嗦的說道,忍不住眼淚流了下來。

“不怕,榮兒。”承德在我耳邊低聲安撫道,輕輕把我抱入懷裡,“不怕,不是你殺的他……”

絡腮鬍子晃悠着從地上爬起來,走過來從地上使勁抱起諾頓王,踉蹌到一匹西羅盟的戰馬之前,把諾頓王的屍體放到了馬背上,他回頭看了我一眼,自己也爬上了馬背。

瓦勒的侍衛想要阻攔,卻被承德揮手止住,“放他走吧。”承德低聲說道。

營地中又陷入死一般的寧靜,地上躺滿了西羅盟人的屍體,還有一些瓦勒侍衛的,承德身邊也僅剩下了四五名侍衛,還幾乎都帶了傷。

我一直沒用從殺人的恐懼中恢復過來,任由承德抱着,幾個人這麼坐了一會,直到遠方又響起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這次,卻是從東邊來的了,衆人都是一驚,承德急忙抱了我掩倒一個帳篷的後面。

十多騎奔入營地之中,顯然這裡的血腥場面也讓來人有些心驚。

“趕緊四處搜救主子!”一人深沉喝道,卻是奉善的聲音。

我心中大喜,看承德臉上也是一鬆,他抱着我從帳篷後走出,淡淡說道:“不用了,我在這裡。”

奉善看到承德現身也是滿臉的驚喜,急忙翻身下馬,跪倒在承德身邊,其餘馬上的人也急忙翻了下來,一起拜倒在奉善身後。

承德揮揮手,示意他們都起來,吩咐道:“把這些人都埋了吧,我看着礙眼。”然後淡淡看了奉善一眼,拉着我緩步向營外走去。

承德拉着我直走到了一個緩坡上才停了下來,閉上眼睛深吸了幾口氣,似乎也想把剛纔的血腥呼出體外,我回頭,看見奉善在後面靜靜的跟了過來。

“主子恕罪,奉善來晚了。”奉善復又跪下說道。

“怎麼回事?西羅盟人怎麼會找到這裡?”承德冷冷問道。

“郡主那邊傳來的消息,大皇子好像和西羅盟人之間定了個秘密的協議,郡主怕主子出了意外,才命奉善帶了人來接應主子,沒想到還是晚來了一步。”

郡主?難道說的是承德的母親賀蘭郡主麼?

承德冷哼一聲,說道:“老大真是急瘋了,竟然敢聯合了西羅盟人來殺我,他就不怕老爺子知道?”

奉善沉默不語,靜靜的跪在地上。

“這次西羅蒙人竟能繞過大軍過來,恐怕是軍中有人搗鬼,看來軍中還有些老大的人。”承德冷冷說道,看了一眼奉善,說道:“起來吧。母親還帶了什麼話?”

奉善站起身來,臉上閃過一絲猶豫之色,看了看我,這才低聲說道:“郡主只讓主子小心安全,別的沒有交代。”

承德皺了皺眉頭,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