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萱默了默，才點頭答應，“好。”
時至今日，她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什麼都不懂的大小姐了，曾經的單純，也隨着這三年的時光變遷而不復存在，她能夠看透很多道理，很多。
他回頭朝着她這邊看過來的時候，她分明看到了，他眸中涌現出的那一絲冷冽。
冷的讓她心都涼了。
同時，心也在恐懼着。
她懂他，之所以剛剛對她那麼體貼，不過是因爲他媽媽現在守在這裡而已。
他媽媽一走，他一定會迫不及待的讓她去拿掉這個孩子。
他不允許，自己的生命中出現任何一個意外，她喬萱，更不會是那個例外。
唯有蔚藍，也只能是蔚藍。
“這纔是媽媽聽話的好兒子！”鄭亦寒眸中的那抹冷冽消失的極快，楊穎雯並沒有察覺到，只當他是同意了跟蔚藍離婚，要留下喬萱肚子裡的這個孩子。
放鬆了抓着鄭亦寒手臂的手，楊穎雯回頭，走過去，走到喬萱身邊，溫和的叮囑，“小萱，你記住醫生的話，身體要是有什麼不舒服的話就給亦寒打電話讓她陪着你來醫院檢查，有什麼需要跟阿姨說就行，女人懷孕的時候，尤其是前三個月，要格外的注意，否則一不小心就會發生意外，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和肚子裡的孩子，知道嗎？”
“……嗯，我知道了。”喬萱強顏歡笑的擠出一個笑容。
鄭亦寒也走過來，扶住了喬萱弱不禁風的身子，淡淡開口，“媽，你找個人照顧她吧，我這兩天公司忙，沒有時間。”
他說話的時候，完全是一副置之不理的態度。
“胡說什麼！”楊穎雯訓斥的看了他一眼，“我不放心別人照顧小萱，公司的事情你讓亦歡幫你看着，你這幾天好好照顧小萱，她的身子不好，你……”
“媽！”不等楊穎雯把話說完，鄭亦寒就語氣不太客氣的打斷了她，臉色被一層寒霜給籠罩，他看都沒看她一眼的冷聲道，“我會找個可靠的人好好照顧她，不用你費心了，張姨還在外面等您着您呢，您先回家吧。”
“你這孩子……”楊穎雯見他面露不耐，也不好再多說些什麼，最終只能是她妥協，“好吧，那你自己安排一下，無論如何，要好好照顧小萱，你要實在沒時間的話就多找幾個人，有時間了多陪陪她，媽就不插手這件事了。”
“嗯。”
很快，三個人就走到了醫院門口。
張姨走過來，扶着楊穎雯一起上了車，司機很快發動引擎，車子疾馳而去，留些一陣風。
鄭亦寒看着那輛車漸漸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才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轉身，徑自走向自己的車。
喬萱默默的跟在他身後，隨着他，安靜的上了車，坐上副駕駛的座位。
從上了車開始到現在，她一直都低着頭，不敢去看他，哪怕是一眼。
“小萱……”
良久，他先出聲，打破了一車廂的靜謐。
喬萱聽到他叫自己的名字，心不可抑制的顫抖了一下，隨即擡起
通紅通紅的眼睛，朝着他看過去。
“……”鄭亦寒扯了扯脣角，似乎是想要說什麼，最終，卻又欲言又止。
在這種情況下，似乎不管說什麼，都是無力的，蒼白而脆弱。
看見她楚楚可憐的樣子，他的心更是不是滋味。
“抱歉，是我不好，讓你吃苦了。”他面帶歉疚的看着她，聲音低沉。
眸光中，明顯的流露出幾分心疼，看的她的心一顫一顫的。
“不怪你……”喬萱面色蒼白的笑，低下了頭，十指揪在一起，喃喃低語道：“是我不好，要不是我吃飯的時候失控吐了出來，媽不會知道這件事的……”
“……”他沉默，不作迴應。
他的沉默，在她看來，更像是一種陰狠。
“亦寒，你不要生氣……”她着急的跟他解釋，再次看上他，“你別生氣，我真的沒想過讓媽知道這件事情，我不是故意的……”
解釋的時候，淚水又不爭氣的落了下來。
一顆顆的水珠，蔓延過她精緻的臉頰，滴落下來，融了一車廂的淒涼。
他沒說話，賜予她的，只是一片無窮無盡的沉默。
時光悄悄的不停流逝着，似沙漏一般，從指間一點一滴的流淌乾淨。
長久的沉默之後，一雙手臂朝着她伸了過來，以溫柔的力度，將她攬入懷中。
男人寬厚的手掌帶着沁人心脾的溫暖，手指摩挲在她的眼角處，將她眼角的淚一滴一滴的擦拭乾淨。
不出須臾，他胸前的白色襯衫，已經溼了一大片。
她柔軟的眼淚，就像是一把沒有刃的刀鋒，狠狠的切割在了他的心上。
男人英挺的劍眉狠狠的蹙起，心中糾結的就像是一張凌亂的大網，將他整個人都給束縛在了裡面，沒有逃脫的可能性。
這個孩子，該要麼？
她跟在他身邊，三年，他不是不知道。
但是，就算留下這個孩子，又能怎麼樣？
他不可能娶她，永遠都不可能。
這個孩子，就算是生下來，也只能是一個私生子，一個，永遠見不得光的私生子。
而且，如果真的留下了這個孩子，以蔚藍的驕傲，怎麼可能容忍？
最終，出於私心的緣故，他無奈的開了口，“對不起，小萱……我沒有要離婚的打算，所以這個孩子，我不能留下……”
是的，他不能留下。
因爲，他真的還沒有下定決心，要對蔚藍放手。
話音落下的時候，他分明的感受到了，喬萱身上的溫度，漸漸變涼。
“……”她不語。
恍然間，聽到一聲聲響，清脆，刺耳，支離破碎。低頭，看到的是碎了一地的心。
那一瞬間，整個世界都退化成了一片荒蕪的空白，她甚至感覺，自己就連呼出的氣息，都帶着漫天漫地的疼。
愛來的時候，天涯咫尺，愛走的時候，咫尺天涯。
誰都沒有說話，她終於體會到了那種名爲細水長流的悲傷。
不會一招致命，不會見血封喉，只會慢慢的拉扯着你的心臟，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讓你痛不欲生欲哭無淚。
她攥緊的小手，漸漸的鬆開，擡頭，對上鄭亦寒冷厲的聲線，卑微的祈求，用盡自己生命中最後的勇氣與希望，“亦寒，我……我不會打擾到你們的，你讓我把這個孩子生下來，我就帶着他離開你身邊，離開你們的生活，一輩子都不會闖入你的視線，你讓我留下他，好不好……亦寒，我求你，你不要這樣對我，你不要這麼殘忍……”
說到最後的時候，她的聲音細若遊絲。
痛苦，無助，茫然，麻木，各種各樣的情緒佔據着她的心神，讓她無法掙脫，兀自沉溺。
爲什麼，爲什麼他要這麼殘忍……
連蔚藍都說了，這個孩子是無辜的，他爲什麼要讓她拿掉……
她犯下的錯，她犯下的罪，爲什麼要報應在一個身子身上……
“亦寒，你不要逼我好不好，我不想失去這個孩子，我不想……”喬萱泣不成聲。
她願意，放開他的手，換來這個孩子的一條命。
這場曾經刻骨銘心的愛，現在已經成了一分傷害，她也不想再繼續下去了。
人的一生有許多種愛，但千萬別讓每一種愛成爲一種傷害。
因爲傷害是互相的，傷了別人也傷了自己，就好比說，很多東西你再喜歡，最後也不一定屬於你的，很多東西你再留戀，同樣也註定是要會失去的，因爲這些都並不屬於你，都與你無關。
抑或，像有些緣分是註定要失去的，有些緣分是永遠都不會有好結果的，愛一個人不一定要擁有，但擁有一個人就一定要好好的去愛她。因爲愛，所以要珍惜。
她明白了，可是，是不是太晚了？
錯已鑄成，沒有了回頭的權利。
鄭亦寒望着她的眸光帶着前所未有的冷漠與凌厲，他就那樣，疏離的看着她，冷銳的眸中沒有浮現出一絲一毫的感情，一張俊顏上的線條繃緊，輪廓分明，猶如刀削，鋒利的見血封喉。
喬萱沒有從裡面看到自己幻想中的心軟。
“亦寒……”她再度出聲，無助的叫着他的名字，試圖以軟弱喚起他的動容情緒，“難道我這一個要求，你都不答應麼？我跟在你身邊沒名沒分的待了三年，現在，我不求什麼名分，我只是想留下這個孩子，難道這唯一的一個心願，你也不肯讓我實現麼……”
越說，語氣越是無力。
到最後，她漸漸停下了自己的眼淚，清澈的水眸中，染上了前所未有的空洞與麻木。
心，碎了。
就算再復原，也不會恢復到原來的樣子。
她默默無聞的等待着他出聲，等待着他的答案，等待着他能夠流露出心軟與妥協，哪怕是一絲一毫，她也知足。
可是，始終沒有。
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
他還是用那樣冷的不能再冷的目光盯着她看，他在逼她，將她往死路上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