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死於安樂不怨天
萬鬼攻城結束，伏衡華乖巧地坐在紫金藤椅上，任由薛開檢查臉上傷口，調製膏藥。
“恢復的不錯。藥膏再添二錢的通靈草液，兩片七邪草的葉子。外敷三次……差不多就好了。”
玉兔聞言，立刻從小口袋掏出草藥，拿小錘、藥罐搗碎。
待伏流徽混入已經調製的膏藥，輕柔地爲伏衡華外敷。
這時，伏衡華察覺恆壽傳訊，正要去看時，伏流徽打開他的手，嗔道：“別亂動。”
她仔細敷藥，清涼的藥膏緩解臉上的鬼毒。最後，伏流徽重新纏上紗布。
伏衡華看着銅鏡裡的自己，咬牙切齒道：“那傢伙處置了？如果沒死，再去添加兩把三昧火。”
昨夜，伏衡華正專注畫畫，突然女鬼殺到眼前，往他臉上抓出三道血痕。
火辣辣的痛感外，還有三道陰邪鬼毒蠶食傷口。毒素十分邪門，滯留在體內，會滯礙真元運行。
可伏衡華的道體癒合力一流，眼看外傷自主癒合，要把鬼毒積鬱在體內。阻礙自己運功。他連忙運功逼毒，壓制傷口的癒合能力。這纔等到薛開、葛留趕來，以藥膏解毒，一點點拔除鬼毒。
伏流徽好言寬慰兄長：“已將那鬼王之魂掛在城門口焚燒。六哥哥無須氣惱。她這次犯下這等惡事，全城義憤，魂飛魄散也難贖罪。”
薛開收起百毒箱，問伏衡華：“小子，那女鬼真是樑玉嬋來報仇了？”
“是樑玉嬋，但又不僅僅是樑玉嬋。”
這時，他抽空去看恆壽的字條，隨口解釋：“那是極光城建立至今，怨念邪氣的結合體。”
昨夜，披髮女鬼被伏衡華擒下後，見樑玉嬋容貌，他自然以爲是此女執念不滅，且記恨自己點破她犯下的種種惡事，特來報復。
但隨着萬鬼攻城，伏衡華才恍然醒悟：極光城建成至今，多少修士死在城外？
那些隨波逐流的執念、怨念，被人刻意激活，化作惡鬼邪靈突襲極光城。這纔是百城被襲的真相。
“當日樑玉嬋被火獸吞噬，魂魄殘缺，難以獨力成鬼，更不會顯現九面十六臂的古怪模樣。定是混合其他的惡念、邪念，才誕生這頭極光鬼王。”
昨夜突襲的女鬼，是一尊煉成陰丹的鬼王，位比金丹。
伏衡華一時措手不及，當場翻倒座椅。而嘯魚不如恆壽警惕，嚇得茫然失措，等她反應過來，用還陽枝、雲潮瓶驅鬼時，伏衡華已催動天邪劍氣把鬼王重創。
“問出來了，”伏桐君從外面回來，“當年跟胡前輩爭奪極光城的一位金丹修士。兩個早年和胡家爭搶水下秘府遺產的玄胎修士。還有幾個和石琴、蒼谷商行作對的修士。”
她走進來，拿起桌上茶杯飲盡：“樑玉嬋身上混合的那些怨靈，是九個怨靈的集合體。以當年那個金丹修士韋志東爲主導。”
“韋？”
伏衡華似有所悟。
“沒錯，是韋家的怨靈。早早被胡前輩打殺，但……”她猶豫下，“胡前輩私下告知。雖然是他下手，但他認爲韋志東奪取極光城，背後另有玄機。”
伏衡華略一思索，先放開恆壽這邊，提筆寫字條求教大長老。
伏瑞應解決那羣來犯修士，返還鳳桐島。他也不遮掩，大大方方告知伏衡華。就是他當年陰謀計算，坑死韋家不少有用的人才，韋志東便在其中。
“敢情鬼王第一個找我偷襲，並非僅僅是樑玉嬋的禍事。還是老一輩當年的恩怨？”
想到自己臉上的傷，伏衡華有些悲催。
伏桐君：“眼下胡前輩親自催動三昧真火，那鬼王即將魂飛魄散。你要不要去看看？”
“不去了。”
伏衡華道：“先琢磨後面的事吧。鬼門的探查——蓬明和阿姐回來了嗎？”
伏桐君搖頭。
衆人又等了一會兒，伏瑤軫滿身狼狽，衣袍凌亂的，帶重傷的伏蓬明趕回來。
薛開趕緊幫他們診治。
“怎麼傷勢這麼重？跟衡華一樣的鬼毒——分量如此濃。你們碰到陰鬼王了？”
“沒有，我們在路上碰到另一路鬼軍。”
伏蓬明擺擺手，盤膝打坐，默默以龜息之功療傷。
薛開見狀，只爲他準備幾顆純陽解毒丹，便任由他自行運功。
伏衡華起身扶着伏瑤軫，請她坐入藤椅。
一絲絲靈氣從紫金藤涌入伏瑤軫體內，爲她恢復元氣。
她詫異地看向藤椅，曾祖母打造的法寶這麼好用？
“阿姐，具體情況呢？”
伏衡華上前握住皓腕，造化真元徐徐流入伏瑤軫體內。
所幸伏瑤軫功力深厚，沒有大礙。幾個周天下來，她氣血便徹底恢復。
伏瑤軫取出一面鏡子，投入半空。
鏡光閃爍，陰沉幽暗的巨型青銅門在鏡中顯現。兩側各有一尊五首九臂的鬼神扛起巨門，中央有猙獰恐怖的鬼首浮雕。
伏衡華面色一沉，喃喃道：“這鬼門關的規模，遠比我想象的要麻煩啊。”
伏瑤軫輕聲問：“我靠近鬼門時，隱隱發覺魂魄動搖，差點被這扇門攝走。你可知道，此物有何用處？”
此非非仙妖魔邪諸道，東萊古籍也不得而見。
唯有五陰樓的傳承內，天陰童子零散提了一筆。
鬼門，南海颶風帶漂泊之物。神州時代被一位鬼仙截獲，後來因此物邪異，便設法銷燬。
“招魂、鎖魂、闢幽冥界。”
伏衡華思忖後，對衆人道：“類比一下，可以視作黑器，有拘魂爲奴的效果。”
黑器！
頓時衆人嚴肅起來。
薛開：“比極樂教的那面大幡如何？”
邪心妖魂幡的恐怖，他當年親眼所見。
“比那面旗幡可厲害多了。鬼門依託地脈，可自行接引這片領域內的一切魂魄。阻攔生命死後魂歸星天。
“待魂魄投入鬼門關後，被門內的鬼神、鬼王拘禁，一縷魂魄打入青銅門。此生再不得自由，受制於鬼門主人。這邪門物件在神州時代出現一面，後來就被鬼仙們銷燬了。”
伏衡華昨夜出手鎮壓羣鬼時，雖然察覺鬼門存在，但也沒想到鬼門關規模如此大，完全覆蓋一域之地。
死在白瑲的生靈。沒有一個可以魂歸星天，統統都要進入鬼門。
“阿姐，勞煩跟胡老哥通知一聲，讓他通告其他城主。”
“此事關乎重大，伱不親自去？”
伏衡華指了指臉上的紗布。
你弟弟要臉！
掛彩帶傷的模樣，我纔不出門！
“阿姐，記得再幫我問問其他雲城的情況，我要歸總。對了，多問問玉磯城那邊。”
玉磯城羣魔出沒，萬一此事跟他們有關，就麻煩了。
“最好能聯絡上劉前輩。還有祖父那邊，流徽，你去聯絡。”
伏衡華說完，捧着神洛天書閉目推演。
待諸位奔走後，又把新的情報送到伏衡華處歸總。
他通過諸雲城通報的消息，大略整理事情的前因後果。
從去年七月開始，有人暗中作法，借怨氣促生鬼怪。然後一年時間，鬼怪們一邊在人間作亂，一邊在水下構建陰脈。
直到昨日七月初七，羣鬼偷襲百城，打殺不少修士、凡人。自然，那些鬼魂又會被鬼門關吞噬，成爲新的鬼兵。
“不妙。七夜陰祭。那陰鬼王要連續七夜攻伐各城。藉助這個儀式，在白瑲底部構建一個異域時空。”
鬼界一成，白瑲生靈的魂魄盡數不得超生。而隨着鬼界擴張，有可能波及其他水域，最終吞沒人間。
伏衡華將推算結果告知雲城後，自行開始推演破局之法。
最初那個催生鬼怪的手段，恐怕跟自己脫不開干係。那麼，這便是自己的天書之劫？
既如此，那就徹底破滅萬鬼，把鬼門關掀飛！
只要讓對方完不成七夜攻伐，萬靈祭獻，就可以破去鬼界開闢的浩劫。
伏衡華睜開眼，看嘯魚守在身邊，欲言又止。
“怎麼了？雲城那邊怎麼說？”
“白瑲百城雖然得到少爺的提醒，但並不當一回事。反而有一些商行宣揚鬼怪恐怖，趁機擡高物價，販賣驅鬼辟邪的符籙、法器。”
“……”伏衡華扶額，這時候還做生意？你們真會找商機啊！
“商盟那邊呢？”
“雖然聽到少爺告誡，但不打算主動出擊。他們已經跟三大水域求救，並告誡白瑲修士不得隨意外出。御守雲城，自有救兵到來。”
“……”
伏衡華氣笑了：“所以，他們根本不打算主動出擊？”
百城加上各大商行的金丹、假丹修士，加起來都上百了。
大家一起上，把水底的鬼門拆掉，萬鬼盡數鎮壓。多簡單的事！
嘯魚搖頭。
據極光老人所言，各城打算消耗靈玉、明月珠，開啓七天七夜的雲城防禦陣法。等待三大水域來救援。
“胡前輩說。這是白瑲一貫做派。既然白瑲往三大水域上供，三大水域有義務保護白瑲修士。這時候，他們無需外出，只要等待即可。”
伏衡華心中一動，悟空化身自天靈跳出，掃視極光城。
雖然經過夜晚的動亂。但眼下極光城民依舊各自享樂，好些煙花之地繼續開放，醉生夢死，全然不把城外危機當一回事。
“喂，王兄。城外萬鬼出門，咱們需不需要準備些什麼？”
“怕什麼？城主都沒發話呢。而且潮音齋主神通蓋世，手頭還有專門的克鬼之物。根本用不上我們。我們只管出錢，他們出力就行了。來來來，喝酒！”
“……”
化身又往另一個商行飛去。商行門口擠着不少人購買符籙。
可當符籙買完，佩戴在身上，一個個安心下來，又開始悠然自在地逛街。
“……”
更有甚者，把昨夜伏衡華演化的“馗君”畫像拓印幾千份拿出來販賣。不少居民掛在自家門口，以期馗君庇護。
悟空化身轉了一遍，最終迴歸本體，伏衡華長長一嘆。
“醉生夢死，安樂逍遙。大難臨頭而不知所覺。白瑲之民的心態，着實令人佩服。”
“少爺。我們要不要先暫時離開？”
“往哪走？城外有百路鬼軍。縱然一二鬼王被殺，也無損鬼軍之勢。畢竟那可是我的陰鬼天兵法。”
伏衡華想到這，惱怒暗中作梗，用自己的道法來坑自己的混賬玩意。
我創造這門道術，是用來折騰自己的嗎！
“去城外，我們只能往玄鈺水域走。那邊——”
祖母不在，自己去哪？
滄瀾劫仙的道場嗎？
伏衡華靈機一動，神識登陸天玄道臺。
然而劫仙並不在，伏衡華雖然跟幾位同道聊起白瑲的事。但不少修士打着事不關己的念頭，根本不想管。
“白瑲？那地方的修士一貫如此。給他們一個教訓，就知道痛了！道友，你無須在意。若真有事，商盟背靠各大步仙洲，不會出事。”
盧江、令狐丹雅二人說罷，繼續忙活謄抄資料，往伏丹維那邊送。
看到這一幕，伏衡華心裡有些堵，神識再度退出去。
這時，伏桐君帶着一羣人擠在自己屋內。她正跟伏瑤軫一起書畫城外的鬼軍分佈圖。
見伏衡華睜開眼，她搶先道：“我手頭有一批噬魂蠱。你幫我養一養，回頭我們自保用。這時候靠白瑲的人，不如靠我們自己。”
噬魂蠱？
這是一類用死屍豢養的陰蠱。借屍而生，具備吞噬魂魄的效果。
衡華皺眉，隨後點頭寫下一份藥方，吩咐嘯魚去抓藥。
“多拿點，熬成藥汁浸泡噬魂蠱，可以催發噬魂蠱的潛力，發揮堪比靈蠱的效果。”
伏瑤軫投來不贊同的眼神。但見伏衡華態度堅決，最終讓步。
伏衡華的道德標準比伏丹維、伏向風等人要低。
只要不損害自身道途，不造成惡劣影響。拿奸惡之輩的屍體養蠱蟲，他無所謂。
至少，他不會聽聞伏桐君在極光城偷偷租房養蠱，就急火火帶人跑去搗毀窩點。害得伏桐君在城內接連轉移三個窩點。
“阿姐，白瑲這羣人靠不住。我們還是自己琢磨吧。我打算請三哥幫忙，先用一場颶風把鬼怪吹散。然後我們再設法破壞鬼門。儘可能多聯絡一些高手。劉前輩，是我們這一戰的主力。”
伏衡華寫字條傳訊恆壽。
伏瑤軫幽幽道：“有一個壞消息。劉前輩說，元嬰宗師無法出手。”
“爲何？”
伏瑤軫：“不清楚。但祖父那邊也迴應，他不會對此事出手。還有，師尊傳來消息‘投身白瑲，鬼門關上有姓名’，他也不會插手。”
？？？
伏衡華滿頭問號。
“一頭陰鬼王。他們不出手，這是明擺着讓鬼界開闢呢？”
伏衡華低頭沉思，過了一會兒又道：“算了，反正就是一頭陰鬼王。他們不出手也就罷了，我去找別人。”
跟衆人交代後，伏衡華直奔隔壁尋東墨陽三人。
東墨陽、宇文春秋、沙金閶三人相約聚會，選擇在白瑲極光城一處剛開不足一個月的酒樓。
這座酒樓生意紅火，既有飲食用餐的前庭，也有提供住宿的後院。
他三人昨夜也曾出手相助，並各自設法通知師門，但都未能得到回覆。
伏衡華便是在這種情況下登門。
“東大哥，蟠龍島故人求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