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毅軒輕輕邁着步子,一副悠然般的神態,左手間輕盈的提着一包裝精緻的物件,緩行於這微顯嘈雜的街市之上,臉上一片淡然,眸間卻隱現光華。此至京師,乃爲這大曦數年一次的科舉之事而來。自得知上屆主考,乃是翰林學士雲紫娟,便常閒逛於街市,探其消息,揣其興趣,今終有獲。
輕輕低眉瞧着手中的物件,納蘭毅軒嘴間一抹笑意浮出,心中暗忖,爲了此物,倒也頗費了一番周章。想着此物,暗贊,此物倒還真是件好東西,若非爲科舉之事,還真不忍割愛。不過……笑意慢慢隱去,留下的只剩一絲冷森。若能將此事辦成,這也不過就是個物什罷了。
緩緩擡首,眸微眯着,納蘭毅軒冷冷地瞧着前方的一處宅院。門樓並不高,也無絲毫奢華,卻透露這幾分典雅、質樸。門緊緊閉着,隔絕着街市的繁雜,靜靜立於這街市之上。這幾日的查訪,早已探得此處便是雲學士於京的居所。微微閉目,平復着呼吸,稍傾,目開,臉上已然是一片笑顏,邁步而行,至前,右手虛握,輕輕地扣住門環,微微捻起,手指動間緩緩地叩了幾下,垂手,靜候迴應。
月正圓,光皎潔,柔和照紫衣,添光彩,映曦影,扶風柳絮舞。曾幾度?聞歸雲處,心牽而身至,庭外復徘徊,終是空得返。
今已忘卻舊事,將精力投入,朝中政事,雲紫娟慣以忙碌度時,唯有獨處時,一聲無奈嘆息。“離人心上苦纏綿,山高路遠相見難。問天浮雲歸何處?望穿蒼穹盡茫然。”
風中情,霧裡迷,路悠悠,雲隨行。語落,任風吹散愁絲,化作一笑而過。
雲紫娟靜處暗香榭,倚欄而靠,忽聞門外輕叩門聲,不知來者何人,輕擺手,斜睨示意,身側侍女小珍便領意前去開啓迎之。
小珍聞聲,移步欲前,觀小姐眼色,明意而疾步前去,呼聲“來啦!”將大門開啓,後見來者彬彬有禮,似文雅賢士,微施禮恭迎道:“請問公子貴姓?我家小姐在暗香榭,小的好先去通傳。”
瞧着啓門之人,一襲翠衫,侍婢打扮,模樣秀麗,仿若蘭花俏麗清純。納蘭毅軒微微頷首,面上笑顏依舊,脣間襯出一絲肅然。“在下今科舉子納蘭毅軒,拜望翰林雲學士,還請姑娘代爲通稟,在下這廂有禮了。”雙手拱起,微微鞠身施禮,話語輕柔,微顯敬意。見那婢子轉身而去,少頃便回,笑顏引路而入。
納蘭毅軒隨她步入院中,緩行,至一佳處,觀之。只見此處景緻清幽,一片恬然,微側首,觀園中植滿花卉,奼紫嫣紅,陣陣清香氣息,間中杜鵑花居多,想是因主人名諱喜好吧,心中暗暗揣着。此間當是暗香榭了,如此花香,倒也頗合暗香之稱。駐足,擡目,見前一亭榭,襯於花草山石之間,頗顯幽靜。榭中一女子,着素色衣衫,微微倚靠着欄杆,靜靜而立,仿若一尊玉像,恬然而靜美。想必她便是翰林雲紫娟了。
果不其然,身側的婢子急急快步而去,至其身旁,輕聲而稟。納蘭毅軒嘴角依舊浮現笑容,淡然地侍立着。
探得名號,已爲傳達,小珍笑逐顏開,遵待客之道,依小姐之意,引路至暗香榭。於小姐耳邊細語稟報,見小姐點首知曉,並接令先去上呈一壺茶點至案前,隨後疾步退下。
雲紫娟清思呦呦,憶舊夢,訴幽情,隨心而語。“霞光萬丈祥雲現,天涯海角相攜行。紅塵三千相思引,海枯石爛情不盡。”
定下神,回身舉步,雲紫娟擡眸凝視眼前人,眉清目秀,氣宇軒昂,雖未曾相識,感遠客至而敬,巧笑嫣然,請道:“納蘭公子,請上坐!”想必是爲科舉之事而來。暗自揣測,同時提茶壺,輕倒一杯,遞於其案前,淺笑,語中含試探之意。“請!難得納蘭公子此行,可惜此處只有清茶,未知可合口味。”
納蘭毅軒聽她話語,知其含試探之味,微展笑顏,鞠身而謝。“多謝學士大人,如此學生僭越了。”輕起步,緩身行,慢慢的走向亭榭,心中卻暗暗揣着。清茶,再清也已不是白水,又豈會無一絲雜痕?
至前,再謝,與她對桌而坐,納蘭毅軒輕輕端起茶盞,瞧着那微顯綠顏的液體,幾縷翠綠的茶尖於水中輕浮,脣間微微勾笑,輕啓聲道:“清茶一盞沁心扉,洗去鉛華逝已追。尖芽半縷漂搖過,只盼飲者啓喉吹。”頓,復言:“這茶中的嫩葉沁香撲鼻,注水可泡,只是身輕而浮,倘若飲茶之人一口吸入,免不了便是吐在一旁,混入污垢的下場,它們想的,不過就是希望飲者能夠在喝茶之際,輕輕的吹一吹,茶盡注水亦可在泡,又是一盞香茶,依舊沁人心脾。”
說着,微微啓脣,輕輕將浮葉吹開,淺絲微嘗,閉目,慢慢地品嚐着茶香帶來的舒爽,令人流連。微微啓目,眸中含笑瞧着眼前之人,勾笑問道:“輕吹一下,對於掌茶之人,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學士大人以爲如何?”面上笑顏輕柔,眸中卻現一絲狡黠。
銀光柔,晚風輕,翠柳嬌娥微顫舞。聞言明意贊其才,頷首輕點舒心懷。曾經滄浪千番洗,不染器塵傲九寰。鶴髮正襟舟上坐,青天碧水自分明。
“納蘭公子,見解獨特,才華橫溢,實乃難得之才,只是意在言外。”解其詩中深意,雲紫娟輕搖螓首,眸波略深,莞爾淺笑,續道:“掌茶者,輕吹浮葉,易如反掌,但可除亦可不除,又非一葉障目,何必多此一舉?”淡泊幽香花中仙,明志清遠天上雁。莫道,致身官場淡名利,難逃世俗惹紛爭。
深眸避開與其相對凝視,雲紫娟微轉過頭去,輾轉側眸、隨心觀賞暗香榭中,繁花朵朵,萬紫千紅。柔荑輕舉茶杯,近薄脣,聞清香,淺噎,爾後,輕放於案,任靈眸隨思緒流轉,靜待其答。
聽她之言,納蘭毅軒心中暗揣,面上卻依舊笑臉相迎,脣角笑意不減,啓聲道:“學士大人果然高見。雖說這茶之嫩芽,於掌茶者看來,不過是一浮葉罷了,除與不除,亦無所謂,飲茶者,飲的是那香濃的泉水。然於其自身來說,乃爲樹之頂峰,葉之精華,已是高了一等,豈又會自比那些凡物,若飲者能夠憐惜一下,使其發揮才能,其必感激,當多泡幾盞香茶,飲者亦可多多享受一番,何樂而不爲?”
言語着,手輕輕探出,納蘭毅軒提壺將兩盞殘杯注滿,眼看着杯盞中的茶葉於水中上下漂浮,微微打轉,笑。落壺,手掌微展,對着桌上杯盞做了個“請”的動作,擡眉微瞧着她,輕聲言道:“此道茶之味,絲毫不遜於第一道,反而會更加香濃,在其香氣散去之前,當可再泡幾道,大人不妨品嚐一下。”面頰間含着笑意,眸光匯聚於其俏顏之上,看似輕柔,卻有幾分深邃。
眉彎新月,水剪雙眸,口點櫻桃,雲紫娟嫣然一笑,脣輕啓。“水中浮葉,恰如人生之道,人海浮沉隨波逐浪,各自風風雨雨幾番。”
尋思間,左手託着腮,張大的眼眶裡,晶亮的眸子緩慢遊動着。其意已明,想讓自己爲他科舉一事,掃除障礙,好讓其發揮其才,名利雙收。
觀其舉止,暗藏深意,聞其一聲“請”,不加思索,輕舉杯,淺嘗小口,確實更勝一籌。
眸含笑,回視眼前人,頷首輕點,讚道:“確實香不減。但,若只道此茶此飲香,莫道彼茶無味?天下人,如繁茶,何止一種?香與否,優與劣,不試怎知?”空憑几句話,就想讓別人爲他掃除拌腳石,也未免太自信了點吧。
手託茶盞,低脣輕輕細品,耳畔聞其之言,納蘭毅軒不由微微一頓,旋即復飲,後,緩將茶盞置於桌上,啓脣輕笑。
“大人既言諸茶,當知諸茶之味,各有不同,是否可口,只因飲者而定,而飲者亦有心境不同之時,那茶之味也就更加繁蕪了。品繁茶而無味,若一一相試,其必煩膩,故,飲茶之道,當取其一,細細品之,方可享茶中之意趣,達心境之愉悅。”
微提壺,爲二人斟滿茶盞,微微瞧着她,嘴角泛起一抹勾笑。“觀大人品茶之神態,此茶應是常飲之,大人喜好此茶,當是因此茶色翠、香濃、味甘、形美四絕而定,茶有四絕而使人喜之,人亦有之,只是期望有可識才之人罷了。”
納蘭毅軒輕輕地將茶壺落於桌上,眉角微微挑着,眸中閃現光華,己之言語,已是明白的很,只是不知她會是什麼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