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西莉婭，弗雷德，晚上好。這兩位是新朋友？”
果然，年紀三十不到的調酒師，一面寒暄着一面笑容清爽地接過金幣，忙碌一番後4杯冒着誘人氣泡的酒呈現在衆人面前。
塞西莉婭低頭抿了一口酒，手指隨意地搭在杯上的椰瓣裝飾上，達弗迪爾突然發現自己杯沿的椰瓣中央有一道小缺口。與此同時，他餘光瞥見塞西莉婭指尖靈巧地劃開缺口，一根銀色的木籤露了出來。
達弗迪爾心領神會不動聲色取出銀籤，他看到銀籤頂端刻有個浮雕數字：34。另一邊的迪莉絲也仿照弗雷德順利取出銀籤，四人靜默不語，或多或少抿了幾口酒。
塞西莉婭起身朝酒吧內部的休息室走去，另外三人緊隨其後，休息室區域未裝飾有五彩燈光，昏暗油燈閃爍其間。不時有細微的打牌喝彩聲或檯球撞擊聲從某個房間傳來。
他們很快來到走廊的盡頭，一截老舊樓梯露了出來。
塞西莉婭回頭衝三人點點頭，而後帶頭平穩地沿樓梯向下走去，達弗迪爾聞到了樓梯扶手新刷的油漆味，有點刺鼻，但並不難聞。或許因通往地下，氧氣不足，煤油燈光線更顯顫動黯淡。
“好像小說裡的探險環節……”迪莉絲略帶興奮地說了一句。
話音擲地，幽暗空間只剩下四人的腳步聲，鐵質樓梯微微晃動，偶爾傳來令人牙酸的螺絲摩擦帶來的滋拉聲。經過兩個樓梯轉折後，他們站在一道上鎖的巨大木門前。
有兩位健壯男子一左一右背手佇立門前，塞西莉婭走上前，位居右側的男子掃了她一眼，不帶表情地將腦袋向右一偏示意，昏暗燈光下，達弗迪爾這才注意到木門右側牆壁上，開了一個帶鐵質圍欄的小窗口。
塞西莉婭將標有數字的銀籤遞向窗口，一隻瘦削枯糙的手從欄杆探出捏住銀籤，看了一眼後又交還給她。塞西莉婭轉頭看向三人，弗雷德熟練遞出銀籤，迪莉絲與達弗迪爾也依次交出籤子。
達弗迪爾狀似隨意向昏暗內部望去，收籤人是一名傴僂着背，披着黑色帽兜的老者。他拿過最後一根籤子，沙啞開口：
“31，32，33，34。”
“人數4人，確認通過。”
他將籤子遞還給達弗迪爾，同時左手在桌上摸索了一番，一個類似按鈕的開關被按下了。
沉重的鎖鏈陡然鬆動，兩名男子推開沉重木門，四人依次進入。左側男子按照慣例提醒了來客們一句：
“出口在盡頭，離開時請記得將籤子交給門口的看守人。”
達弗迪爾最後一個進門，一瞬間大門內部強烈的光照幾乎叫人睜不開眼，在經歷短暫的晃神之後，他看清了門內景象。
這是一個隱藏在酒吧下的地下市場。
但是卻不給人蜷縮在昏暗地底的感覺：天花板位置很高，讓人沒有逼仄的壓抑感。地面，牆面，天花板都被精心粉刷過一種木色塗料。
幾根巨大木條貫穿吊頂，上面纏繞着無數根類似絲帶的粗大韌線。韌線上密密麻麻鑲嵌着閃着白光的珠子，就是這些細小白光匯聚在一起，照得市場宛如白晝。
達弗迪爾認得這種照明物，這珠子也是一種「次恩典物」，來自於一種深海魚類的尾部，是極佳的照明材料。
細小交談聲不斷從耳邊傳來，達弗迪爾將注意力回到這個地下的主體——市場。
這是個販賣恩典材料的市場。
一條條長木桌兩兩拼接整齊排列在地，上面大多鋪着深色桌布一直垂到地上。各組木桌有序空出一道兩人身的間隙充作走道。
達弗迪爾眯眼粗略估算一下，這條街道可能近150米長！
木桌背後的椅子上坐着販賣者們，他們或圍着頭巾或戴着帽兜，面前堆放着各種奇形怪狀的材料，散發着誘人或詭異的氣味。它們大多是已經過切割分離與清理後的規整材料，根據形狀大小被放置在不同的托盤中。物品面前並沒有標價牌，看來這裡的規則是自由議價。
還有些空地沒有木桌，因爲某些材料不適宜放在狹長桌子上。販賣者在地面鋪上圓形或方形地毯，將體型偏大或需要浸潤在水缸中的材料擺放在上面。
達弗迪爾甚至看到了幾個巨大的兜着布的鐵籠，縮在市場角落一角，時不時被某種生物撞擊產生輕微晃動。
仔細環顧一圈後，達弗迪爾發現，各類材料表面雜亂地堆放在木桌或地毯上，但其實那些販賣者們已心照不宣地按材料種類進行擺攤銷售。
主要販賣動物部件材料的賣家們大多聚集在一處，然後是植物類材料自成一處，礦物與物質類材料也被劃分在特定區域。剩下的區域則劃分給那些珍稀或種類凌亂的材料擺放。
“人類社會居然也有這種性質的規模市場……”迪莉絲在巨大的震驚與喜悅下不禁發出感嘆。
達弗迪爾眸色暗了暗，他並不覺非常意外，「過度壓制必然帶來反噬，凡事都應留有疏導口」這個道理人類不可能不知曉。
先前辛普森談到人類對恩典材料的管控時，形容無不透着嚴格二字。達弗迪爾不免想到若是連一些幾乎無威脅的材料獲取都要完全壟斷在官方手中，這樣極端的管制措施必然會引起較多非官方恩典者的不滿。
因此爲了社會平穩，人類註定要在某些地方略微鬆開繩索，留以喘息之地。
這個處於灰色地帶的恩典市場正是對他猜測的最好證明！當然還是有一點出乎意料，他沒有想到這在公職人員中也是公開的秘密。從兩位老成員先前的話語動作，甚至可以推斷出他們是這裡的常客。
這樣想着達弗迪爾偏過頭，等待引路人更進一步的說明。塞西莉婭神色如常，將手指置於脣邊做了個保密的手勢，面帶微笑地解釋道：
“正如你們所見，這是在人類管理邊緣的恩典市場。在這裡，賣家與買家的身份皆是秘密，這保證了交易的保密性與安全性，自由議價保證了買賣雙方的公平。同時，少量被政府嚴格把控，需要層層審批才能獲取的材料，在這裡也有機率得到。”
“儘管這是民間恩典者自發組建的市場，但他們也儘量遵守了法律制度，並設置了嚴格的進出場機制。同一時間市場最多容納150名顧客，憑籤子確認來者是否具有入場資格。”
“因爲成立至今都未出現過大糾紛，同時考慮到社會穩定，政府對此睜隻眼閉隻眼，目前並未有插手改造或取締的打算。”
塞西莉婭說道這裡眯眼望向達弗迪爾，“當然還有一個原因。”
“已形成穩定流通局面的場所，必然會帶來大量隱匿的信息與情報。”達弗迪爾低聲說道。
塞西莉婭讚許地點點頭，接話道：
“這也是政府保留這個市場的重要原因之一。一些不方便明面上搜查的情報，在這裡往往會得到意想不到的線索。”
塞西莉婭用手指了指左側的過道，
“植物材料攤位主要集中在這片區域，這個時間點顧客還不算多，抓緊時間獲取我們需要的情報，先找到血曼甜橙。”
四人於是分散在各攤位前，目光在各種植物根莖間快速遊移。
迪莉絲在專注搜索間忽然嗅到一陣濃郁新鮮的橙子香味，她尋味望去，隔壁攤位上，木質托盤間，一枚被切成兩半果肉血紅的橙子，被放置在幾個完整果實面前當作展示。
“找到了。”
她靈活的黑色尖尾擺了擺，悄悄地戳了戳離自己不遠的塞西莉亞的手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