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國勇儘量驅散這種一時產生的不安感,繞道走到飯店後面,下了斜坡來到車庫。
他決定在去隱士飯店約會之前,開車沿着海岸公路,察看一下利弗爾的別墅,然後由內陸公路駛回來。
郭國勇的一大愛好是駕車兜風,這是一輛灰色的多功能小轎車,按邁數表顯示每小時能夠開九十英里,最高時速可達一百二十英里。
郭國勇慢慢地將車開出車庫,上了斜坡,很快,隨着排氣管發出的噗噗聲,汽車開上了林蔭大道,穿過小鎮擁擠的大街,穿過沙丘,向南駛去。
一個小時後,他走進隱士飯店的酒吧,選了一張靠一扇大窗的桌子坐下來。
酒吧非常豪華,服務員的服飾、歐石南的名菸斗以及捲毛犬等更增添了這裡的奢侈氣氛,廳內椅子都有皮質靠墊,桌椅和襯牆板一律錚光閃亮的紅木。
窗簾和地毯是紅光藍色的,男侍穿着條紋背心和綠色呢的圍裙在大廳中來回穿梭。
郭國勇訂了一瓶紅酒,然後又仔細研究着穿得非常講究的顧客。
他想,這些人多半來自上流社會,他們坐着,津津有味、輕鬆愉快地交談着,形成一種戲劇性的善於交際的氣氛。
男人們喝着使人興奮的香檳酒,女人們則喝着味道並不甜的馬丁尼。
忽然,郭國勇瞥見金強高大的身影正走在人行道上,滿臉興奮地與身邊一位穿着灰色衣服、披着一頭烏髮的姑娘談着什麼。
他用手挽着她,手臂挽得很高,但是從他們的表情來看,還缺乏一股親熱的勁兒。
姑娘的臉上有着一種嘲諷的神情,這就表明他們只是事業上的夥伴,而不是情投意合的戀人。
郭國勇等着他們穿過街邊這扇門走進酒吧來,但是卻裝着沒有看見他倆,繼續盯着窗外的行人。
“我想,一定是郭國勇先生吧?”金強的聲音充滿着驚奇和興奮,從他身後傳來,郭國勇也似乎很激動地站起身。
金強說:“你獨自一人呆在這裡嗎?你在等什麼人?我可以介紹一下我這位同事琳達小姐嗎?親愛的,這是來自牙買加的郭國勇先生,我今天早晨很愉快地和他做了一筆生意。”
郭國勇向前欠了身子,表示一種友好和禮貌。“很高興見到你們。我一人坐在這兒,你們倆願意和我坐在一起嗎?”他抽出一張椅子。
當客人坐下後,他向一位男服務員示意了一下,金強堅持要做東,可郭國勇沒理會他,給金強要了份紅酒,給姑娘要了一份香檳。
金強和郭國勇愉快地交談起來,一個稱讚這個城市晴朗的天氣,另一個推測今年夏天這個城市即將恢復鼎盛時期的熱鬧。
姑娘坐着沉默不語,她接過郭國勇遞來的一支香菸,看了看,然後悠閒自得地抽起來。
她一點不做作地將煙深深吸進肺裡,然後屏住氣息,漫不經心地將煙從雙脣和鼻孔裡噴出來。
她抽菸的動作顯得優雅大方,輕鬆自然。
郭國勇強烈地感到了這位女助手對自己的吸引力,他和金強談話時,他不時地轉向她,很有禮貌地在交談中談到她,但是他每次瞥向她時總是不帶任何表情。
她頭髮烏黑,分成兩邊,低低地搭落在頸背上,下頜線條清晰美麗。雖然頭髮很濃密,隨着頭部的擺動而飄動,但是她並不用手指把頭髮拂弄到原來的位置,只是順其自然。
她的雙眼很大,呈深藍色,帶着一種譏諷的、不感興趣的神情漠然地
看着郭國勇,逼得他趕緊避開她的目光。
她的皮膚略微呈太陽曬過的黑色,沒有什麼化妝的跡象,只是在她那張富有魅力的嘴脣上塗了口紅。
她光潔的手臂使人想到她恬靜的氣質。指甲沒有塗指甲油,剪得很短,毫無做作之感。
她的脖子上戴着一個純金項鍊,右手無名指上戴着一個大黃玉戒指。
她那中長外套是灰色野蠶絲做成的,方形的低領口恰到好處地襯托出她那豐滿的胸部,腰間扎着一根大約5cm寬的黑色腰帶,一隻黑色坤包放在她旁邊的椅子上,和一頂金色草帽放在一起,帽頂四周扎着一根窄窄的黑色天鵝絨帶子,帶子在帽後打成一個短結。
郭國勇被她的美貌深深吸引住了,一想到即將與她一起工作,他不禁怦然心動。
同時,他又感到一陣莫名的不安,於是下意識地啜了一口酒,金強注意到他神情不定的模樣。
“請原諒,”金強對姑娘說,“我要給杜本夫婦打個電話,安排好今晚晚餐聚會的事。今晚上讓你獨自留在旅館,你不介意吧?”
她搖了搖頭。
郭國勇會意了,當金強穿過酒吧,走到酒吧旁的電話間時,郭國勇對姑娘說道:“如果你今晚獨自一人呆在屋裡的話,那麼你是否願意和我共進晚餐呢?”
她帶着神秘的微笑回答:“我非常樂意。”她說,“然後也許你會送我去礦泉王城俱樂部,金強先生告訴我,你在國內經常去賭場,也許我會給你帶來好運的。”
金強走後,她對郭國勇的態度突然顯得溫和起來,她彷彿知道他們倆即將同舟共濟,生死與共,他們談論着見面的時間和地點。
談完這一切後,郭國勇明白,和她制訂詳細的行動計劃十分容易,他發現琳達對自己在這次行動中扮演的角色很感興趣,也很激動,同時很樂意和他配合。
在這之前,在和她建立起這種和睦的關係之前,他想象到了許多障礙和隔閡,但是現在看來,事情極爲順利,他感到自己能直接和她討論計劃的細節。
他心裡承認,自己對她已產生愛慕之情,但是隻有等任務完成後才能顧及私人情感。
當金強返回桌旁時,郭國勇叫服務員來結帳,郭國勇向他仍解釋說,他的朋友們在飯店等着他一起吃中飯,他握了一下她的手,感到他倆之間產主了一種愛慕和理解之情,半小時前他絕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的結果。
姑娘目送他出了門,來到了林蔭大道上。
金強將椅子移到她跟前,輕聲說道:“他是我的搭檔,我很高興你們能彼此相見,我已能感覺到兩條封凍的冰河就要解凍了。”
他微笑着,“我認爲這小子這塊冰還從未溶化過,這將是他的一次新經歷,你也一樣。”
她並沒直接回答他,而是說:“他長得非常英俊,他使我想起了什麼,但是他的嘴巴有點冷酷..”
這句話還沒有說完,突然傳來一聲巨響,在幾米外的地方,整個厚玻璃板窗子被震得劇烈搖晃起來,碎玻璃片四處飛濺。
強烈的爆炸氣流把他倆掀翻在地,一瞬間,死一般的靜寂。
然後,他們聽見重物倒下壓在外面的水泥地面上,酒瓶倒在酒吧後面的架子上,接着是一陣陣尖叫聲,人們慌亂地跑向大門。
“你呆在這裡。”金強說,他跳上椅子,貓腰穿過沒有玻璃的窗框,跳到了人行道上。
郭國勇離開酒吧,有意沿着林蔭大道一側的人行道朝幾百碼外的飯店走去,他感到飢腸轆轆。
天氣仍然十分晴朗,驕陽似火,烤着他的頭頂,幸好人行道上每隔二十英尺有一株梧桐樹,在草地與寬闊柏油馬路之間投下它的陰影,行人可以藉此遮蔭。
四處沒有什麼人,只有兩個男人沉默不語,站在林蔭道對面的一棵樹蔭下,行動有點鬼鬼祟祟。
當郭國勇和他們相距還有一百米遠時,就注意到了他們,他和他們間的距離與與他們和輝煌飯店間的距離差不多。
他們的出現使郭國勇感到十分不安和懷疑,他們倆都很矮,穿的好象都是黑色服裝,他邦德知道,這是時髦的熱帶打扮。
他們看起來象在等公共汽車去戲院上臺表演的雜耍人員,他們每人戴着一頂草帽,帽沿上鑲有一條寬寬的黑邊,很有海濱浴場的假日氣氛。
大帽沿再加上樹蔭使他們的臉模糊不清,只有每人胸口前的一塊東西非常醒目,仔細看來,每人胸口上都吊着一臺方形照相機,一臺是大紅色,另一臺呈天藍色。
當郭國勇看清這些細節時,他離這兩個男人只有五十米遠了,他思考着各種小型武器的射程,以及如何取得掩護。
突然,一個令人震驚、可怕的場景出現了,那個背紅盒子的男人向背藍色盒子的男人點了點頭,後者迅速從肩上取下藍色相機,擺弄一下往前一扔。
郭國勇因爲身旁一棵梧桐樹的粗大樹幹正好擋住了他的視線,所以沒看清盒子落地時的情景,只看見一道眩目的白色閃光,接着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
爆炸聲。儘管郭國勇有樹幹的保護,他還是被一陣強烈的熱浪衝倒在人行道上,熱浪掠過他的雙頰和腹部,猶如秋風掃落時般迅疾。他躺在地上,雙眼仰望着天空。空氣中仍然迴盪着爆炸的餘音,好象有人用一隻大錘猛敲了一下鋼琴的低音區域一樣。
郭國勇單膝跪着站了起來,只感到眼花繚亂,頭暈腦脹,一連串可怕的肉屑和一片片浸着血跡的衣服碎片散落在他四周,和樹幹及礫石混合在一起。
接着又落下許多小嫩枝和樹葉,四周傳來玻璃破碎髮出的刺耳的稀里嘩啦聲。
空中瀰漫着一片蘑菇狀的黑色煙霧,他朦朧地看着它往上升,漸漸消散。
空中散發着一種強烈的爆炸後的炸藥怪味,還夾雜着樹枝燒焦的糊味和類似烤肉的味道。
林蔭大道上五十米距離內的樹木都被燒成光禿禿的枝椏,在他的對面,有兩棵大樹被攔腰斬斷,一動不動地躺在路中間,在倒下的兩棵樹之間,還有一個冒煙的板條箱。
那兩個戴草帽的男人不見絲毫蹤影,但是在馬路上,在人行道上,在樹幹上到處都留有斑斑血跡,還有閃光的玻璃碎片高高掛在樹枝上,邦德不覺一陣噁心。
金強第一個跑到他跟前,這時,郭國勇正用手臂抱住樹幹想站起來。多虧這棵樹的保護,他才死裡逃生。
他沒有受傷,但是全身發麻,腦子裡暈頭轉向,只好聽憑金強領着自己走向輝煌飯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