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忘峰上,金正宇過着無比清幽的日子,白天他坐于飛瀑一側,一坐便是一日;晚間,他回到木屋之中,在那簡易的牀上或坐或臥。所謂之屋,缺頂少門,金正宇也懶得點燈,確切的說是屋中根本沒有燈盞,他也無從點得。
近日,金正宇又有所悟,玉嵐的修爲,泰半也是普陀寺高僧慧明的一身修爲感悟,竟然全部蘊藏在吊珠之中,金正宇已可慢慢的轉化吸收了,有一些神識自然而然進入他識海之中,有佛門真諦,還有諸如大日如來咒、金剛伏魔神通、大悲觀音咒等各般神通,而這一切發生在不經意間,當金正宇發覺時,知道又是玉嵐的遺惠,是玉嵐以斷絕輪迴成全了他,思及若此,自然又是一番感傷。
這一天,金正宇起了個早,正往瀑布行去,突然一支勁羽迎面襲來,箭行得飛快,可是畢竟只是普通獵戶放出的竹箭,在金正宇眼中根本不值一提,要知道他目下身兼魔、道、佛三家法門,雖說還較膚淺,但比一衆普通修真強了何止百倍,這一支小小的飛羽箭又如何傷得了他。
對於那支箭,金正宇或擋或避都能夠輕鬆寫意地做到,他本來心生厭惡,什麼人一大早在這等着給他放這冷箭,正打算以雷霆手段迎頭痛擊,可是突然想起了當日同師姐開的一個玩笑,師姐見他修煉分神,其實他並非分神,而是對着美貌的師姐入神,哪知師姐竟用飛劍攻他,那時他已將九天玄青真訣修到四重天,修爲已在師姐之上,只是臨敵對戰經驗太少,當時他佯裝躲避不及,將師姐嚇得大驚失色,那一劍他是可以躲開,可是若是被擊中,威力實在不可小覷,是非死即傷之局,他這一裝竟惹來師姐一個香抱滿懷。
可是……他想到師姐已經不在人世,一切都成爲過去了,只是在心底深處,有一絲隱痛久久難以痊癒。
就在電光火石之間,他還有閒暇想這許多,這次的情形與那次頗爲相似,自然勾起了金正宇的回憶,也令他不免起了作弄之心,於是在飛箭堪堪及身之際,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伸手接住箭羽,仰面而倒,右手緊緊握住箭把,看去極似被射中倒伏一般。
“哈哈,終於被我打中了,你這頭山豬,我都跟了幾天了,不過你還是逃不出我的掌心。”聲音嬌嫩卻不失豪邁,金正宇眯着眼睛偷瞥了一下,見一個山民裝扮的少女正跑將過來。
少女到得金正宇跟前,蹲下身來:“呀!怎麼是這個樣子,噢!我知道了,定是山豬歲月久了,已經成精,變成了豬妖,哈哈,了不得,我竟然獵了一頭豬妖。”
金正宇聽得雲裡霧裡,怎麼自己長得像豬嗎,難道自己上山以後變胖了,他不明所以,決定繼續裝死,好看個究竟,弄個明白。
少女圍着他轉了幾圈,眉頭緊鎖,然後伸出纖足踢了他幾下:“也太不中用了,竟然被我一箭給了結了。”聲音婉轉,如黃鸝出谷。
少女復又蹲下身子,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金正宇誓要將戲演足,他運起龜息**,少女自然探不到絲毫氣息,她自語道:“真是沒氣了,咦!那怎麼還是這副模樣,我聽說妖怪死了都會變回原形。”
“啊!”少女一捂嘴巴,大叫一聲,連金正宇都被嚇得一顫,差點露出形跡。
這時少女聲音又起:“難道它不是豬妖。”少女伸手在他胸前摸了摸,隔着一層薄薄青衫,金正宇感覺到她有力的手掌上有一些老繭,應該是經常砍柴、打獵留下的,不過這麼曖昧的動作,還是令他**難耐,又有些忍俊不禁,總之五味雜陳,難以言表。
“啊!平平的,難道是媽媽口中的男人,跟我的不同,我的胸脯是軟軟的,他這裡卻是硬邦邦的。啊!完了,我殺人了。”說到最後,已帶哭腔。
金正宇用盡氣力才壓抑住欲笑的衝動,這個少女真是天真無邪,有些傻得可愛,似乎連男人都沒見過,且看她如何處置自己。
少女來回踱步,口中喃喃自語:“明明射的是豬,怎麼就變成人呢?糟了,我殺人了,要是媽媽知道就完了。嗯!不如趁四下無人把他埋了吧!”
金正宇不免莞爾,心道:“等你將我埋了,我再出來,嚇也要把你嚇死。”他依舊裝死,挺屍般躺在那裡。
少女倒是直爽,說幹就幹,她一邊挖掘一邊口中還唸唸有詞:“你不要怪我,我不是故意的,要怪就怪那隻山豬,做了鬼千萬不要來找我呀!”可是她用箭在地上掘了半天,不曾想到處都是岩石,斷了數支箭羽,也未掘進半尺。她嘆了一口氣道:“你看,我已經仁至義盡了,總不能讓你曝屍荒野,不如將你扔進懸崖吧!”說罷她抱起了金正宇,走向崖邊,不愧是山中獵戶,小小年紀好大氣力,不過金正宇身材修長,份量不輕,也費了她九牛二虎之力,一路行去氣喘吁吁,倒是金正宇被抱着懷中,軟玉溫香,感受着吐氣如蘭,正是舒服得緊。
眼看着少女步履蹣跚地走到崖邊,鼓足氣力雙手一拋,扭頭便跑。金正宇身在空中,也不見有何動作,只是伸手彈腿間便躍了回來。少女跑了幾步,一看前面又躺了個人,衣着和之前那位一般無二,她心下害怕,轉身跑開,口中大叫“鬼呀!”
金正宇哪容得她輕易跑開,只一個瞬移,又躺在她前路之上,少女試了幾次,徒勞無功,只得頹然坐下,哭道:“求你放過我吧,我真不是故意的,以後我會給你燒香,象孝敬我死去的爹一樣,早晚各三枝。”
金正宇聽她這般說法,知已將自己當成鬼了,心想着好戲剛剛開始;但聽她哭得悽楚,又是沒爹的孩子,倒和自己有幾分相似,不僅起了相惜之心,不忍再作弄下去,他笑着站起身來,正待上前解釋安慰。
“不要,不要過來,我…我真得錯了。”少女嚇得面色蒼白,淚流成河,以頭搶地,聲嘶力竭。
金正宇站在原地,和顏悅色,溫聲細語道:“不怕,我還沒死呢,哪裡來的索命惡鬼啊!”他知少女受驚過度,畢竟是個孩子,他在說話的同時,誦了幾句大悲咒,以定其心,安其神。
少女本還不敢擡頭,但隨着咒語響起,她頓時如沐春風,身心俱暖,懼意也去了大半,她怯怯的擡起頭來,向金正宇看去。
映入她眼簾的是一面色如玉的青年,眼若星辰,眉如劍削,最重要的是他腳蹈虛空,生出一座紫蓮,周身籠於五彩氤氳之中,哪有半分鬼氣,分明是下凡的上仙。
少女見此情景,正欲納頭便拜,卻爲一道溫和之力托住,不得成禮,她只得擡起頭來,久久瞻仰那不敢直視卻又難得一見的仙顏。
金正宇爲盡去其恐懼之心,故意生出紫蓮,逼出氤氳之氣,一時他也有所錯覺,仙家親臨也不外如是吧,而區別在於他是刻意而爲,甚耗法力真元,而仙家諸般法相則是寶華外泄,自然而生。
直到此刻,金正宇纔算看清了少女的容貌,她雖着粗布青色衣褲,卻難掩其壯碩身姿,滿頭青絲紮成了一條馬尾,上身罩一件獸皮坎肩,露出兩條渾圓的胳膊,膚色、面色不是雪白,但也算不得黑。她立在那裡,便是對野性之美最好的詮釋。
金正宇朗聲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燕若男。”少女復又低下頭來,不敢仰視。
“哈哈哈哈!”金正宇收起法相,踏實地面,爽朗笑道:“別怕,我也不是什麼仙家,只是有些修爲而已,年紀跟你也差不多大,哦,你知道什麼叫修爲嗎?”金正宇開懷笑過之後,感覺心胸寬闊了不少,多日以來,一直抑抑鬱鬱,此刻方纔恍然頓悟,人生是漫長的,一切過往只是一段心路歷程罷了,平凡的人還是要一步一步往前看,往前走的。
“不知,哦,燕若男不知。”少女唯唯諾諾,極盡謙恭之能事。
“好了,你幾乎害了我的性命,我也就是略加懲戒,這下咱們兩清了,你可以走了。”金正宇和風細雨說道,哪有一絲怪責。
“真的,真的放過我嗎!”少女難以置信,但定睛望去,青年的身影已飄然遠去。
燕若男茫然立在原地,隱約聽到一個飄渺的聲音:“下次看清一些,不要再把人當豬給射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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