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冽皺了皺眉,看了那人一眼,“信?信使?”
將軍忙道:“是,說是大月仁帝風蕭逸派來的人,正在大帳那邊等着皇上。”
雲冽遲疑了一下,與那將軍一道下了城樓,朝着樓下走去。
薌城較之青城小了很多,城門距離城中心也不是很遠,示意並未像青城那般在城門處安營紮寨,只設了幾處大帳作爲休息之用,平日裡人都是住在城中的總兵府。
雲冽雖然面上故作鎮定,腳步卻奇快,一路疾行奔走到了大帳,進門一看,卻並不見大月的信使,他一邊接過身邊的人遞來的信一邊問道:“人呢?”
帳內的人答道:“那人說肚子疼,去趟茅廁,讓我們把信代爲轉交給皇上。”
聞言,雲冽冷笑一聲,拆開信看了兩眼,驀地沉了臉色,站起身來。
衆人下意識地心下一凜,圍上前來:“皇上,出什麼事了?”
“哼!”雲冽用力一把將信摔在地上,冷笑一聲道:“他們這如意算盤打得可真是好,想要兵不血刃,不戰而屈人之兵,就此坐收漁翁之利,真是可笑!”
所有人都低頭看了看地上的信,卻沒有人敢彎腰撿起,猶豫了半晌,又將目光移向雲冽,其中一人問道:“皇上說的是……大月?”
雲冽沉着臉色道:“除了大月,還有誰會想到這種卑劣的手段?”
“不知是何卑劣手段,竟是讓皇上如此氣惱?”
雲冽一腳將那封信踢到那人面前,那人愣了一下,惴惴不安地彎腰撿起信看了看,也跟着變了臉色,只是,不同於雲冽的憤怒,他的臉上更多的慌張不安。
“皇上……”只見他捧着信緩緩走到雲冽面前,“臣倒覺得這……這不失爲一件好事……”
“好事?”雲冽聞言,尚未完全消下去的怒意頓時又涌上,擰緊眉看着那人,“大月都已經侮辱我東璃到這般境地了,你竟然還覺得這是好事?”
那人慌忙道:“皇上誤會了,臣……臣不是那個意思,眼下我們已經被逼入絕境,這是不爭的事實,誰都無法改變現狀,如果大月和川蒙聯手攻城,我們就有全軍覆沒的可能,皇上也看到了,整個薌城裡裡外外,但凡能挪走的東西,他們幾乎全都已經挪走了,眼下薌城之中除了我們,就是一座廢棄的空城,若動起手來,他們是不會有絲毫的心慈手軟的……”
“那又如何?”雲冽一揮衣袖,“朕是那種貪生怕死之人嗎?”
“就算皇上不怕,可是……可是皇上也要想想我們整個東璃啊,東璃那麼多百姓都需要皇上您的庇佑,如果……”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也不敢說下去,可是在場衆人卻全都明白,如果一國之君就此沒了,那整個東璃也就等於沒了,大月和川蒙隨時都有可能奪下東璃,進而瓜分。
雲冽又怎會不明白,然越是如此,他這心裡的怒氣就越消散不去。
景陌快步走來,正要上前撩起帳門入內,便聽到帳內傳來一聲怒吼,繼而只聽雲冽喝道:“人呢?送信的人呢?”
有人應聲道:“那……那人不見了,想來是方纔藉着去茅廁爲由逃走了……”
“廢物!”雲冽又是一聲怒喝,“一個送信的你們都拿不下,我東璃還想着指望你們守衛疆土,真是可笑之極!”
帳外的景陌微微皺了皺眉,低聲問門旁的守衛道:“出什麼事了?”
守衛神色擔憂地看了景陌一眼,道:“不瞞景公子,之前大月派人來送了封信給皇上,皇上看了頓時大怒,幾位將軍一看才知道,原來信上說,只要我們立刻從薌城撤兵,就此退回東璃,大月對於此事便既往不咎,只當沒有發生過,如若不從,二十萬兵馬便會從薌城踏過,屆時莫說東璃將士,便是寸草也難生……”
景陌俊眉一蹙,“信是真的?”
“是真的,還有大月仁帝的署名呢。”
景陌不由沉了臉色,垂首沉吟,看來事情確實如他所料,大月開始來談判了,只是究竟是和談還是威脅,只怕雲冽心裡最明白不過。
說白了,這種情況下,不管大月提出任何要求,東璃都沒有反抗的能力,甚至,就算不提要求,直接揮兵而來,東璃也只能眼睜睜看着,坐以待斃。
可是蕭意樓爲何偏偏做了這個選擇,放雲冽及東璃兵馬離開?
唯一的可能便是,蕭意樓眼下根本就無心於滅掉東璃,他所想的只是儘快結束這場三朝之戰。
正凝思間,帳內再次傳來雲冽的怒喝聲:“休想!我雲冽就算是戰死疆場,也不會就此按照蕭意樓的意思,默默無聲地離開,讓我東璃的所有將士、所有百姓都揹負着降國的臭名!”
“皇上!”帳內衆將士紛紛跪了下去,“您這是要……”
雲冽道:“你們若還是我東璃的將士,就站起來,隨朕一起,哪怕是拼上一死,也要從東門殺出一條血路來,衝出去!”
帳外的景陌聞言,嘴角勾起一抹詭譎而又淒涼的笑意,只見微微搖了搖頭,終是沒有進去,而是轉過身悄然離去。
入夜,東璃所有的將軍齊聚大帳,正在商討如何從東門破門而出,眼下南門有蕭意樓和祁連煜,北門有風萬鈞,西門與東璃的方向背道而馳,最好的選擇就只有防守最爲薄弱的東門。
一名隨從匆匆而來,一臉慌張地看着雲冽,道:“皇……皇上,景公子他……”
雲冽擡眼看了看他,“景陌怎麼了?”
“景公子他……不見了……”
“你說什麼?”雲冽下意識地丟了手中的地圖,衝過來一把抓住那隨從的衣襟,“你說景陌他……他不見了?”
“是,所有的營帳都找遍了,總兵府裡裡外外也都找了,就差把整個薌城翻過來了,可是,始終都沒有發現景公子的影子,他的房間裡收拾得整整齊齊,茶壺裡的水也一動未動,只怕是……只怕是已經離開有一段時間了……”
雲冽想要怒罵,可是話到了嘴邊,卻又愣了愣,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最後只能用力一拳砸在桌案上。
“好……終於還是忍不住走了……朕就知道,其實你們兄妹都是在利用朕,利用朕爲你們復仇!”說罷,他恨恨地跺了跺腳,想要繼續罵卻又罵不出來,畢竟,他心裡比誰都清楚,景家兄妹在利用他,他又何嘗不是在利用景家兄妹?
說到底,不過是相互利用,他們利用他來複仇,他利用他們來挑起三朝之戰,結盟川蒙,一起對抗大月。
只是沒想到,最後祁連煜竟然會轉而與大月結盟,又或者說,從一開始,祁連煜就是在騙他的?
越想,心中便越氣惱,他用力一甩衣袖,掃了衆人一眼,喝道:“傳令下去,今天夜裡,我們便強行破城,朕絕對不會向大月屈兵降服,絕不!”
夜風一陣接着一陣,今天夜裡的風比之前幾天要大的很多,帳篷和旗幟被吹得發出陣陣嗚鳴。
華央現在越來越淺眠,根本睡不着,索性起了身出門去,沿着校場的四周緩緩走着。
寧九帶人巡邏完回來,正好看到華央一個人在那兒踱着步,低垂着頭,似乎有心事,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走了過去。
“央央姑娘……”他試探性地喊了一聲,見華央停下腳步看過來,不由問道:“這麼晚了,你怎麼還沒睡,一個人在這裡?”
華央彎眉淡淡一笑,搖搖頭道:“風太大,睡不着。”
寧九擡眼看了看四周,一臉無奈道:“這個……我是真的沒轍。”
華央聞言頓時輕笑一聲,“放心,我也沒怪你。”
見她笑了,寧九不由稍稍放了心,走過來道:“說實話,我印象中的央央姑娘何曾有過失眠的時候?尤其是剛剛與皇上認識的時候,常常醉得不省人事,每次都是皇上把你抱回屋,而你卻渾然不覺,可是現在……”
他竟是忍不住輕嘆了一聲,停下來一臉正色地看着華央,突然對着華央行了一禮,“我知道,這一年多的時間,央央姑娘受了很多傷,吃了很多苦,不管是身體上還是精神上都飽受折磨,而這一切都是因爲皇上,我……我替皇上謝過央央姑娘。”
華央愣了愣,沒想到一向嘴笨木訥的寧九會說出這番話來,怔怔地看了他兩眼,見他神色誠摯認真,不由心下一暖。
寧九正要跟着笑,突然只見華央臉色一沉,瞪了他一眼,道:“這種事,需要你來替他道謝?”
寧九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地看着華央。
華央一臉的不以爲然,道:“你別忘了,我可是大月未來的皇后,是國母,做這點犧牲又算得了什麼?這叫目光長遠釣大魚,你懂不懂?”
說罷,擡腳大步離去。
寧九呆呆地看了她兩眼,回味了一下她方纔說的話,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未來的皇后”幾個字上,這會兒不由樂得眉開眼笑,跟上來道:“那是……央央姑娘可是皇上昭告天下的心儀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