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問,門外的所有人都聽到了,全都不敢吭聲,低垂着頭故作沒有聽到。
風若宸沒有回身,定定站在那裡似是沉思,良久,他輕聲道:“走什麼路,不是我給他,而是他自己選的。”
說罷,頭也不回地出了門去。
身後,景晟像是聽懂了什麼,豁然起身,衝到牢門這裡,看着他們漸漸走遠,還是沒能喊出口。
剛一出了牢房,便迎面吹來一陣風,撩起風若宸衣襬,他微微眯起眼睛看了看四周,淡淡道:“又要下雨了。”
“王爺……”韓子碩上前來,輕輕喊了一聲,“快要下雨了,屬下送您回去吧。”
風若宸輕輕應了一聲,卻始終站在原地未動,像是有什麼心事,擡頭看着灰濛濛的天色,一言不發。
他不說話,韓子碩幾人便不敢催促,也不敢吭聲,就這麼一言不發地站在他身後,過了許久,地上開始有一滴一滴的雨滴落了下來,他這才輕輕道了聲:“走吧。”
說罷,擡起腳向前走去,似乎根本沒有察覺到已經下雨了。
韓子碩心下一凜,看了那位領將一人,那人即刻會意,瞥了身邊的人道:“去,那把傘來。”
身邊的人片刻不敢猶豫,小跑着去拿了把傘匆匆回來遞給了韓子碩,韓子碩來不及道謝,連忙跑着追了上去。
一路上,風若宸都是默不作聲,似乎有什麼心事,眼看着前面就是光化殿,他突然停下來腳步,在殿門外站了會兒,搖了搖頭,復又轉身離開。
他的腳步不快不慢,卻是走了許久才走到了雪陽宮外。
韓子碩幾人心裡這是明白了,風若宸定是因爲見了景晟,而景晟提到了景陌,繼而讓他想到了風如悠。畢竟,那是他一母同胞的親妹妹,亦是這世上他最在乎的人之一,而今卻天人永隔。
怕是沒有人能明白,那晚他趕不及上前救下風如悠,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她自盡與騎兵前的痛苦。
只是,他在雪陽宮門外定定站了會兒,卻並沒有擡腳走進去,這裡早已不是往日裡那個充滿歡聲笑語的宮院,這裡也再不見風如鳶那個野丫頭的身影,自從風如悠離開之後,風如鳶像是下一子懂事了許多,每天沒事就去陪着風裳,要麼就去找那些教習武藝的師父練練劍,實在無趣了,自己也會那本書在長廊下呆呆坐上半天……
“走吧……”他輕輕的聲音拉回了韓子碩的思緒,擡頭一眼,風若宸已經走了出去,他連忙跟上,生怕風若宸再淋了雨。
忌先生已經交代下來了,雖然如今輔政王體內的毒已經解了,但是他這畏寒的體質怕是改不了了,這些年不管是毒藥還是解藥,他都吃了很多,時間一長,終究還是因爲那些藥傷了身體的根本,眼下根本沒有什麼好的辦法或者靈丹妙藥,唯一的法子就是今後慢慢調理了……
風若宸一直低垂着頭,不聲不響,韓子碩以爲他要回光化殿,誰知他轉了一圈,不知不覺之中又走到了大明宮,剛剛想要擡腳踏進門去,突然想到華央如今並不在宮中,她已經被蕭意樓接走養傷了。
“這裡……也沒人了……”他輕輕呢喃一聲,擡頭看着四周緊緊關閉的門,眼神突然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似乎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
正恍然間,突然只聽身後有人喊了一聲:“王爺……”
風若宸愣了愣,循聲望過去,之間一名內侍匆匆跑來,對着他行了一禮,“參見王爺,王爺您怎麼在這兒呢?長公主殿下正找您呢?”
“姑姑……找我?”風若宸微微愣了下,“姑姑有什麼事?”
內侍笑着搖搖頭道:“沒什麼大事,只是長公主今日閒來無事,自己做了些吃的,想起王爺這兩日因爲景家的事情,必定十分忙碌,辛苦萬分,怕王爺顧不上吃飯,所以命奴才來請王爺過去嘗一嘗。王爺若是還沒有用膳,不如……”
“姑姑……”風若宸怔了怔,擡眼看向鳳安宮的方向,迷茫而又不知所措的眼底漸漸升起一絲光亮,嘴角浮上一抹淺淺的笑意,點頭道:“好。”
頓了頓,又低頭看了看自己被淋溼的衣角,道:“本王回宮換身衣物。”
“不用啦……”內侍擺擺手笑道:“年初的時候各族不是進貢來了很多衣料嘛,皇上賜了不少給長公主,前些日子長公主收拾東西的時候翻出來了,就想着用來做幾件衣服,這不,給王爺您也做了一套。”
風若宸顯然是萬萬沒料到,定了定神,換出一副笑臉,點頭道:“既如此,那便走吧。”
“哎。”內侍應了一聲,連忙前面帶路,領着風若宸朝着鳳安宮的方向去了。
這場雨來得急,雨點簌簌落下的時候,華央正在院子裡看蒼黎整理草藥,突然起風到下起雨,中間不到一盞茶的功夫,等兩人將草藥都收進屋子裡,衣服已經淋溼了一片。
華央咯咯笑了聲,“都跟你說了,不要準備這麼多草藥,我們用不完的。”
蒼黎輕嘆道:“反正閒着也是無事可做,就找點事情來做,正好這四周有草藥,我一見到就會手癢,想要採寫來入藥。”
華央抱住她的胳膊,輕聲道:“現在你不是不無聊了?沒事的時候可以教我醫術嘛。”
聞言,蒼黎神色怔了怔,側身瞥了華央一眼,道:“央央,你老實告訴孃親,有沒有教過你醫術?”
華央愣了愣,偷偷看了看她的臉色,見她神色認真肅然,不由撇撇嘴道:“怎麼突然……這麼問?”
蒼黎嘆道:“不是孃親不相信你,而是因爲有些東西實在不該是一個小藥鋪的人應該會的,你若是說你是從醫書上學來的,那我只能說,你這天賦實在太高了。”
聞言,華央輕輕擰了擰眉,沉吟道:“娘,不是我不願告訴你,而是我……我真的沒有跟什麼高人學過醫術,若一定要說有誰的話,那應該就是忌先生了,我是說,師伯……”
“你師伯那幾斤幾兩我心裡最清楚,他唯一比的多的,估計就是經驗了。”
“對於從醫之人,有時候經驗可比醫術重要多了,要不怎麼說久病成醫呢?”
“好了……”蒼黎捏了捏她的鼻子,“不說便罷,我不問就是了。”說着,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嘆息道:“原本師兄說好了今晚要過來的,這一下起雨來,怕是來不了了……”
話音未落,便聽到一陣馬匹的嘶鳴聲,繼而一輛馬車迅速地朝着這邊駛來。
華央瞪了瞪眼,看了看馬車,又回身看了看蒼黎,笑道:“未見得,我看師伯已經來了。”
說話間,那輛馬車在院子外面停了下來,而後蕭意樓和第五忌陸續下了馬車,進了門來。
蒼黎上前瞥了兩人一眼,沒好氣道:“怎麼這個時候來了?”
第五忌呵呵一笑,看了蕭意樓一眼,道:“將軍擔心一會兒這與下得更大,所以便趁着剛開始下,就把我送了過來。”
蒼黎挑了挑眉,睇了蕭意樓一眼,“是爲了送師兄來,還是自己想要來,可就說不準了。”
華央輕輕扯了扯她的衣角,上前對着第五忌行了一禮,“師伯。”
“哎……”第五忌神色有些激動,將華央上下打量了一番,稍稍鬆了口氣,點頭道:“有你孃親自照顧你,這臉色已經好看了很多,看樣子傷也恢復得差不多了。”
華央點頭道:“已經差不多癒合了,最多再過兩日就好。”
“嗯,那就好,不過,就算是痊癒了,也要再調養一段時間,你這身體……”
不等他說完,華央便衝他使了個眼色,第五忌這纔想起一旁的蒼黎,連忙收聲,轉移話題道:“對了,你們吃飯了沒?”
蒼黎白了他一眼,道:“這不正準備做呢,既然你來了,那就過來給我搭把手吧。”說着轉身朝着廚房走去,第五忌一臉無奈地搖搖頭,跟了上去,剛一進了廚房,便壓低聲音道:“你又怎麼了?我說錯什麼了嗎?”
蒼黎冷着臉色道:“你也幫着那個丫頭來瞞我?”
第五忌連忙擺手,“瞞你?我瞞得住你嗎?你已經給她號過脈了,她的情況如何你心底早已瞭然,我哪裡瞞得住?”
蒼黎緊緊抿了抿脣,知道他所言不假,便不再說什麼,過了許久才輕嘆一聲,道:“我欠她太多了。”
聞聲,第五忌不由搖頭,拍了拍她的肩,“別這麼想了,這不是你的錯,怪不得你。你若是真覺得愧疚,以後對她好點就是了。央央這個丫頭……跟別人不一樣,不過跟你倒像是一個模子裡出來的,尤其是那性格,像極了,想當初我第一眼見到她的時候,就覺得這個丫頭不一般,後來相處了一段時間,便越發覺得這個丫頭的脾性真的讓人喜歡,她不僅長相與你相似,最重要的就是那性子……從那時候起,我就在琢磨,這丫頭到底是不是就是我們一直在找的那個人……”
蒼黎喉間微微一哽,低頭輕拭眼角,輕聲道:“師兄,多謝,這些年……麻煩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