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央萬萬沒想到她會這麼問,當即愣了一下,凝眉緊盯着慕嬈看着,試圖從她眼中看出些什麼來。
“姑姑……知道我生身母親是誰?”
慕嬈驚覺自己一時衝動,多說了什麼,連忙側過身去,淡淡笑了笑,“我……不知,我只是隨口問問,畢竟你也長大了,這些年來也一直都知道自己不是二嫂的女兒,我以爲你會……會自己想到這些。”
說着,她又緊緊握住華央的手,“姑姑知道你是個懂事的孩子,縱然身份如此,這些年來在慕門也是一直安守本分,踏踏實實地過着,姑姑心裡很欣慰,也很心疼,怪只怪姑姑沒有本事,不能替你找到自己的母親……”
說到這裡,她的雙眼一陣泛紅,忍不住落下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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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央連忙握住她的手,“姑姑,這怎麼能怪你,是華央無能,沒有大哥和二姐那麼聰明,也沒有他們的能力,沒辦法爲慕門多做些事情,若是我能像二姐那樣,也許……”
後面的話她沒有說完,而是緊緊抿了抿脣,低下頭去。
也許會怎樣,她自己也不知道,更沒有想過,以前的慕華央過着怎樣的日子她已經不在乎,她在乎的是以後,真真切切屬於她的那些生活。
固然,她並非真正的慕華央,可是這些天來,那些記憶嵌入心底,感情也入心底,提起生身母親,她還是有些傷感和落寞,她知道,慕華央在世時最大的願望之一,便是找到自己的孃親。
而且直覺告訴她,慕嬈定是知道有關她孃親的一些事情,否則方纔說起來的時候,她就不會是那種怪異的反應,神色閃躲。
“唉……”慕嬈不察華央神色異樣,緊握着華央的手嘆息一聲,而後又逃出帕子輕拭眼角,喃喃道:“那日得知你在雪山遇襲,中箭身亡,我真的覺得天都塌了……我答應過二哥的,一定會照顧好你,保護好你,可是……”
“姑姑。”華央心底涌起一絲暖意,反手握住慕嬈的手,“這些年你爲華央做的事,華央都知道,回想這些年來,每每華央出事,都是姑姑第一個站出來爲華央說話,主持公道,縱然華央不能像大哥二姐一樣風光,可至少安安靜靜、太太平平,是華央自己愚笨,給姑姑添麻煩了。”
說着,她輕吐一口氣,衝慕嬈淺淺一笑,“如今華央安然無恙地回來了,一切都變得不同了,從現在開始,姑姑就不要再爲華央操心了,應該輪到華央來照顧姑姑了。”
慕嬈鼻尖一酸,正要說什麼,卻見華央已經一把捏住她的手腕,修長手指切上她的寸關尺三部,輕聲道:“姑姑,你先不要說話,靜下心來,華央給你看看。”
聞言,慕嬈連連點了點頭,放鬆身體靜躺着,目光卻一直落在華央身上,只覺她垂首凝眉、認真把脈的樣子,像極了那個人。
良久,華央鬆開手,臉色卻不大好看,正好慕嬈忍不住咳了兩聲,華央不由沉聲問道:“姑姑當年可是受了重傷,傷了心肺?”
慕嬈下意識地別過頭去,放下衣袖,淡笑道:“過去的事就不必再提了,我這病也沒想過能治好,就這麼熬着也罷,活一天是一天,活一年是一年……”
“姑姑。”華央卻一把緊緊抓住她的手,神色冷然地看着她,沉聲道:“難道姑姑就不想知道當年的真相?姑父一家安守本分,從不得罪人,又怎會突然遭人滅門?這其中的隱情……”
“華央!”慕嬈突然提高了嗓音,站起身來,神色悲慟,“這些事情都已經過去了,我不想再提起,找到真相又如何?夫君他……終究是回不來了……”
華央跟着站起,低下頭去,“對不起姑姑,是華央魯莽了。”
慕嬈搖頭,“我知道你是爲我好,只是這世上不是所有事情都一定要找到真相和理由的。”
說着,她輕撫着華央的頭,嘆息道:“姑姑知道自己的情況,你也不用再爲我費心了,這段時間就安安心心準備你的丹青宴吧,姑姑希望今年代替慕門前去丹青宴的人,是你。”
“好。”華央點了點頭,雖應下了慕嬈的話,眼底卻有不散的疑慮,鳳眸靜冷,扶着她進了屋去。
天色黯淡之時,華央才從慕嬈的屋裡出來,竹沁和月桓都已經等得着急了,快步迎上去道:“三小姐,你可算出來了。”
華央擡眼淡淡掃了一圈,“怎麼了?”
竹沁道:“晚宴已經開始了,門主派去解語閣請三小姐的人沒找到人,其他院子也是到處都沒找到,好在他還算有些腦子,想到三小姐可能來看大姑姑了。”
月桓見華央蹙眉,便又道:“三小姐不用擔心,奴婢已經跟那人說了,大姑姑身體不適,三小姐前來爲大姑姑診治,一直在守着大姑姑,相信門主不會怪罪三小姐的。”
華央定定看了她一眼,頷首道:“多謝月桓姑姑。姑姑已經睡着了,你們先不要打擾她,把她的藥和飯菜備好,等她醒了再給她吃吧。”
“哎。”月桓連連點頭。
華央又道:“改天我會重新寫個方子給你,你把姑姑的藥換一換,但是不要告訴任何人,包括府中所有的大夫。”
月桓心明如鏡,聞言立刻沉沉點了點頭,“三小姐放心,奴婢心中有數。”
華央這才鬆了口氣,又回身看了看房門,而後對竹沁道:“走吧。”
竹沁跟在身後,不緊不慢地朝着印月閣走去,眼看着印月閣已經在眼前了,竹沁終於忍不住問道:“三小姐,咱們都沒來得及回去換身衣服,這……是不是不大好?”
華央抿脣,笑意泠然,“我們若是這時候還趕着回去換身衣服,那纔是真的不好……”
話未說完,守在門外的管家便迎了上來,“三小姐,您可算是來了,所有人都到了,就差您了。”
華央邊隨他進門邊道:“是華央魯莽,誤了時辰……”
“哎……哪裡的話?門主知道三小姐是去看大姑姑了,欣慰着呢。”
說話間,三人已經進了門來,華央對着慕溫涵微微俯身行禮,“爺爺。”
“嗯,來了。”慕溫涵說着掃了四周一眼,目光落在蕭意樓身邊那個空着的座上,“入座吧。”
華央頷首,四面掃了一圈,這一次的安排倒是識趣,在裴湘瑤和慕夜泠母女二人身邊留了個座,排在楊氏和慕靖柔前面,看得出來,慕靖柔爲此很不高興,一直拉着一張臉。
倒是慕夜泠始終眼角含笑,見華央看過來,便看了自己身邊的座位一眼,示意華央坐過去,裴湘瑤則是一臉嫌棄得不得了的表情,滿眼輕視,顯然還在爲秋衣姑姑的事情生華央的氣。
站在那裡定定看了兩眼,華央突然腳步一轉,朝着蕭意樓走去。
原本正端坐不動的蕭意樓,察覺有人走來,未擡頭便先抿脣淺笑,隨後才站了起來,對着華央做了個“請”的動作。
座中一片小聲的議論,華央故作不知,大大方方地坐下,而後擡眼向對面看去,果不出她所料,原本還一臉幽雅淺笑的慕夜泠此時臉上笑意全無,多虧了良好的教養才讓她能如此鎮定,沒鬧出脾氣來。
而慕靖柔就不一樣了,她是自小驕縱慣了,從未把華央這個三姐放在眼中,如今五次三番吃了華央的啞巴虧,碰了一鼻子灰,心中惱怒不已,不顧楊氏的阻攔,突然出聲道:“喲,三姐這是自恃比咱們都高一等呢,二孃身邊明明給你留了座,你怎的偏偏要往蕭公子身上靠?”
聞之,衆人變色,慕溫涵也沉了沉臉色。
蕭意樓側身向華央看去,她的臉上和眼底都看不到絲毫不悅之色,反倒挑眉微微一笑,故作驚訝,“四妹也在呢,我還以爲四妹去抄寫《女訓》了。”
慕靖柔霍地一愣,偷偷朝着慕溫涵瞥了一眼,有些心虛,今晚她能來全憑慕榮和楊氏去求情,道是慕夜泠回府,一家人吃個團圓飯,慕溫涵方纔答應放她出來,來之前慕榮夫婦二人對她千叮嚀萬囑咐,恐她再鬧出什麼事了,結果現在是怕什麼來什麼。
裴湘瑤輕咳一聲,勉強一笑道:“華央,靖柔說的也沒錯,上一次是蕭公子擔心你的身體,恐你在門口受了風,可是這一次就不同了,你的傷已經好了,若還是留在蕭公子身邊,恐有不妥。”
說着,還不忘看了慕溫涵一眼,似乎在請示他的意思。
不等慕溫涵回話,蕭意樓便澹澹開口道:“無礙,蕭某不善言交,多虧有三小姐在身邊陪着閒聊幾句,也不至於覺得太悶。”
言下之意十分明瞭,他在慕門之中不認識幾個人,也無心去交識,正好他和華央曾一起出生入死,比較熟悉,所以留華央在身邊陪同。
慕識和慕榮兄弟兩人的臉色都微微變了變,下意識地朝着慕夜泠看去,似乎在考究什麼。
華央不由想起之前竹沁跟她說過的話,說慕溫涵打算在九州三國中選一位青年英才,將慕夜泠嫁過去聯姻,這麼看來還真有可能讓竹沁給說中了,他們選中的人,是蕭意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