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妃?”華央驚了一驚,擰眉想了想,一臉疑惑地看着士季安,“那位容妃娘娘身邊可是跟着一位李嬤嬤?”
士季安倒是不驚訝,點點頭道:“正是。這李嬤嬤若是還在的話,也算得上是宮中的老人了,算來,她與老奴還是同一批入宮的,也曾在一個宮苑裡當差……”
說着頓了頓,他擡眼看了看華央,“皇上怎麼會突然提起李嬤嬤?”
華央輕笑一聲,側過身去道:“哦,沒什麼,就是突然想起來了。”
士季安呵呵笑着,道:“倒也不怪,那時候容妃娘娘與您的母后寧皇后走得近,關係不錯,容妃娘娘和她身邊的李嬤嬤自然也是對皇上親暱了幾分,那李嬤嬤經常會自己做些吃點送到寧皇后的宮中。”
“是嗎?”華央笑得勉強,搖搖頭道:“好多事情朕都已經記得不太清楚了。”
士季安輕嘆一聲,“皇上在外十年,定是受了不少苦楚。”
華央擺擺手道:“方纔士季說容妃娘娘已經有了身孕、眼看着就要母憑子貴、晉封爲貴妃,這麼說來,她還沒能晉封爲貴妃,這是怎麼回事?”
士季安擡頭看了看天色,眼神有些沉湎,良久,他垂首搖頭一嘆,道:“命,都是命吶。說來,容妃娘娘算是受寵的衆妃之中,母家地位權勢最弱的一位,原本只是一位不受重視的婕妤,好像……”
他眯着眼睛皺着眉頭仔細想了想,喃喃道:“好像是在您的皇祖母、先太后娘娘病重離世的前後,突然就得先皇寵愛了,容妃娘娘本就年紀輕輕,又溫柔體貼,那段時間一直陪伴在先皇左右,說她突然得勢,倒不如說是在先帝最傷心悲痛的時候陪在先帝身邊而得了先帝的心,後來便漸漸深得先帝的寵愛,第二年就晉爲容妃了。本來嘛,先帝就對您的母后寧皇后寵愛有加,加之這容妃娘娘與寧皇后又素來交好,先皇經常去見寧皇后的時候見到容妃娘娘,對她的印象自然而然就深了些,久而久之,對容妃娘娘就多了些重視。只是可惜啊,紅顏薄命,容妃娘娘年紀輕輕,得先帝寵愛,又剛剛懷了皇嗣,衆人都在議論,過不了多久,孩子出生之後,容妃娘娘一定會晉封爲貴妃娘娘的,可哪知,就在容妃娘娘身孕不到五個月的時候,宮中就出事兒了……”
華央靜靜聽着,此時再把蕭意樓之前說過的話聯繫起來想了想,心下不免一陣唏噓,“士季的意思是,十一年前的宮中之亂?”
士季安一臉悲傷地點點頭,“容妃娘娘寢宮起了大火,其身子不便,沒能逃得出來,結果與李嬤嬤一起……唉……”
“原來如此……”華央輕輕嘀咕着,這麼說,外面的所有人都知道容妃和李嬤嬤在當年宮變的時候被燒死在寢宮的那場大火中了,那她在廢棄的宮苑見到的兩人……
李嬤嬤曾經說過,她們是在那裡苟且偷生,想來她們寧願常年吃不飽、穿不暖、過着清減清貧的日子,也一直不願出來,就是擔心出來之後會有性命之憂吧,那可能要取她們性命的人又是誰?
臨走的時候,原本已經神志不清的容妃錯把她當做風蕭逸,而說了一句“對不起”,這又是爲何?
容妃娘娘……皇祖母病重……
驀地,華央神色一凜,似是想到了什麼,臉色不由越發地凝重,回身定定看着士季安,壓低聲音道:“朕突然想起一件事,還望士季能給朕說個明白。”
士季安一見她這臉色,心下已然隱隱猜到事情沒那麼簡單,不由垂首輕輕道:“皇上請說。”
華央道:“朕近來總是會想起一些零零散散的片段,與皇祖母有關,似乎與景皇后也有關,朕記得景皇后出事好像就是在皇祖母病重離世的前後,這其中可有什麼關聯?”
聞言,士季安渾身沒由來地輕輕一顫,華央看得清楚,心下更加肯定這其中有什麼隱情或者牽連,不由盯緊士季安,“士季是宮中的老人,也是父皇身邊最瞭解父皇的人,朕相信,這宮中就沒有士季不知道的事情,所以還望士季能據實以告,如此,說不定朕還能恢復一些記憶。”
看得出來華央這一次是問不出結果不罷休,再想要像上一次那樣糊弄過去是不可能了,士季安只能搖頭沉沉一嘆,擡眼看了看四周。
華央心下會意,揮了揮手道:“所有人都退下吧,士季陪着朕走一走就好。”
聞聲,身後不緊不慢跟着的內侍齊齊後退,一直退到聽不到他們的談話聲方纔停下。
而後華央指了指前面的一座宮殿,道:“士季年紀大了,去前面歇一歇吧。”
士季安也不拒絕,跟着她緩緩進了殿內落座,持杯呷了一小口,雙手微微有些顫抖,良久,他長吐一口氣,道:“確實,景皇后被廢正是在先太后娘娘病重離世的前後。”
華央沒有出聲,屏息聽着他繼續說下去:“說來,景皇后着實是一位好皇后,端莊賢淑,溫和秀雅,整個後宮在她的治理下井井有條,很少有亂子發生,先帝幾乎不用爲後宮的事情操心。若一定要說有什麼不圓滿的地方,那應該就是景相那邊了,景相素來爭強好勝,他身爲當朝皇后娘娘的親兄長,若宸太子的親舅舅,行事手段與作風未免霸道獨斷了些,可是礙於身份與景皇后的關係,先皇也不好過重地指責,這時間一久,難免會對景皇后心生嫌隙。那是十六年前了吧,身子骨一向健朗的太后娘娘突然病倒了,整個太醫署的太醫全都束手無策,貼出去尋找神醫的告示滿大街都是,可是那會兒都在傳太后娘娘這是不治之症,沒有人敢揭,後來,太醫署的一位醫官提出了一個方子,雖然大膽了些,可是衆人商議之後都覺得可行,此人當時只是一個小小的醫官,就因爲這件事,後來被晉升爲了太醫令。”
華央暗暗一驚,道:“是康閒?”
士季安連連點頭,“沒錯,就是康太醫。既然他提出的方子可行,先皇就命衆人四處尋找方子上的藥,這後來藥也配齊了,也給太后娘娘服下了,而且太后娘娘的病情也確實有了好轉,可是……”
華央心下隱隱生出了一絲不安,不由握了握拳,“可是怎麼了?朕好像記得皇祖母就是在十六年前……”
“唉,藥是確實可用,也確實有效的,可是……後來出了一件事,太后娘娘之前所用的湯藥就全都沒用了……”士季安蒼老的臉上滿滿的都是悲痛與無奈,嘆息聲一聲接着一聲,越來越多,“具體情況其實老奴並不知曉,也許沒有人知曉究竟是怎麼回事,只是有一天突然有一位值守的太醫來報,說太后娘娘危矣。先皇召來所有的太醫一查,竟是……竟是太后娘娘所服用的湯藥被人動了手腳。”
“有人下毒!”華央心底冒上來的第一個念頭便是如此。
士季安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喃喃道:“那時候後宮的嬪妃都在景皇后的安排下輪流爲太后娘娘侍疾,皇后娘娘身爲中宮之主,自然要做的更多,所以景皇后侍疾的時間遠比其他的嬪妃要長,而太后娘娘出事的時候,正是景皇后侍疾的時候。”
聽到這裡,華央隱隱聽出了些其中的緣由,“景皇后的爲人衆人皆知,她斷不會是那種狠毒之人。”
“所有人都不相信景皇后會做這種事,可是事情既然發生了,那就必然要一查到底,先帝下令將景皇后禁足,由當時還是貴妃娘娘的寧皇后管理後宮事宜,一邊安排太醫救治太后娘娘,一邊派人追查太后娘娘中毒之事。奈何太后娘娘原本就重病纏身,且年事已高,已然經不起這番折騰,衆位太醫費勁全力也未能保住太后娘娘,而且就在太后娘娘崩去的當晚,去查湯藥下毒一事的人也有了結果,這湯藥裡的毒……正是景皇后身邊最親近的宮人下的。”
“怎麼會這樣?”華央下意識地搖搖頭,雖然她沒有見過景皇后,可是就看她的兒子風若宸,也可猜到一二,能教出如此孩兒的母親,怎麼可能會是那般惡毒的人?
“一開始所有人都覺得無法相信,匪夷所思,直到後來有一件事被挖出來……”說到這裡,他頓了頓,似乎是想要緩一緩氣,擡眼定定看着華央。
華央只覺自己的心都提到了嗓門眼兒,“什麼事?”
士季安徐徐道:“景皇后與您的母后寧皇后是一前一後嫁給先皇的,那時候先皇還是太子,宮中並未娶太子妃,後來先皇繼位,太后娘娘一心屬意的皇后人選其實是寧皇后,是先皇念着景皇后的好,堅持稱是景皇后先入東宮,立其爲後。其後的十多年景皇后確實做得很好,太后娘娘也漸漸接受了景皇后,說到底,都是因爲景家的蠻橫和驕縱,越來越讓太后娘娘心中不安,也連帶着對景皇后有所意見,加之太后娘娘自皇上您還小的時候就對您多加疼愛,對寧皇后自然更加喜歡,時間一久,竟是生出了改立中宮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