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她站穩,那人便足下輕輕一點,追了上來,伸手夾住她的劍尖,運氣用力一掰,硬生生地將劍身折成了兩截,慕夜泠只覺持劍的那隻手疼得厲害,握不住劍,一撒手丟了劍柄。
“看來我跟你說過的話,你從來都沒有放在心上。”來人嗓音醇朗清冽,冷冷的不帶一絲感情。
慕夜泠心頭狠狠一顫,勉強站穩腳循聲看來,那人一襲玄衣如墨,周遭氣勢冷然,四周似有一股力道將他團團護住,別人根本靠近不得,除了他身邊的華央。
“是你……”看清他的面容,慕夜泠心底僅存的那一絲僥倖也驟然破滅,雖然剛纔他一出手,她便已經認出來了,可是她還在想着,只要他是蒙着面的,只要他不讓她看到他的樣子,那她便裝作不知道、不認識他,哪怕是自欺欺人。
可是,眼前這個人連欺騙她都不願了。
又或許,是不屑,從她開始兩面籌謀的時候開始,甚至,從他帶着慕華央回到慕門的那一刻開始,她在他眼中,就已經是一個敵人,一個隨時可以被除去的敵人。
說到底,這段時間他對她的種種容忍和退讓,只是爲了他身邊的那個女人……
心底的恨意越來越濃,衝上了心頭,她突然伸手指着蕭意樓,喝道:“爲什麼是你?”
蕭意樓面色沉肅,睇了她一眼,便又看向身邊戴着斗笠的華央,低聲道:“帶她退下。”
聞言,卓素和顧正連忙上前來,一左一右地扶住華央,華央正要掙脫他們,卓素連忙湊近她低聲道:“有什麼話等回去再說,將軍正怒着。”
華央不由看了一眼蕭意樓的側臉,她倒是不怕他發火,可是看着卓素和顧正那擔憂驚慌的模樣,心中明白自己若是這時候不配合,回去了遭罪的肯定還是他們。
這麼一想,她便不再說什麼,轉過身跟着他們一起朝着一旁走去。
“慕華央!”見她要離開,慕夜泠忍不住了,怒喝一聲,抓起掉在地上的半截斷劍衝了過來,“你不能走!”
一股戾氣驟然襲上後背,華央心下暗道一聲“糟了”,連忙回身,想要阻止什麼,卻已經晚了,蕭意樓大步一跨攔在她身前,掌心運氣迎了上去,那一掌結結實實打在慕夜泠心口,只見慕夜泠面上露出難於壓制的痛苦表情,連連向後退了好多步,終於狠狠摔在地上。
“我說過什麼?”蕭意樓上前一步,目光冷刻,“不要動我的人。”
“你的人?”慕夜泠慼慼笑着,這一笑引得氣血翻騰,頓時俯身吐出一大口鮮血,眼淚順價而下,和着嘴角的血滴在衣衫上,“她怎麼就成了你的人?難道,這一切都只是你們設的一個計,一個專門爲我設下的計,一個引我入陷阱的計?”
蕭意樓微微眯了眯眼睛,側身看了撲過來的華央一眼,又看了看卓素和顧正,這兩人片刻不敢猶豫,上前來拉起華央就要退下,卻被華央一記冷眼攔了回去。
“蕭意樓……”她輕輕喊了一聲。
“這事你不用擔心,我能處理。”蕭意樓根本不給她說話的機會,冷冷打斷了她,緩緩地一步步朝着慕夜泠走去,道:“若說是專門爲你設的計,只怕還算不上,你還不夠格兒,不過現在仔細回想一番,我倒是覺得當時的決定是正確的,若非如此,央……”
他頓了頓,回身看了看華央,“三小姐只怕早就命喪你手了。”
“哈哈……”慕夜泠不由冷笑,“她命喪我手?她如今有什麼能耐你不知道嗎?與其說她命喪我手,倒不如說是她會狠心殺了我!蕭意樓,你還真以爲自己撿到了一塊寶?我告訴你,她的骨子裡根本就是一個淫蕩下賤之人,和她那下賤的孃親一樣!她這邊討好着你,那邊卻在和景陌糾纏不清!以前我還在奇怪,景陌爲什麼要一直替她說好話,現在我知道了,原來他們早就勾搭上了!”
說罷,她看着蕭意樓微微擰起的眉,得意地朗聲而笑。
華央一把甩開了卓素和顧正,身形一晃上前來,所幸蕭意樓反應迅速,一把拉住了她。
“你方纔說什麼?”華央雙手抓住蕭意樓的手臂,目光緊盯着慕夜泠,“你知道我孃親是誰?”
慕夜泠勾了勾嘴角,“你想知道?我偏不告訴你,咯咯……我就是想要看你這着急難過的樣子,我就是要折磨你,就是你要痛苦,哈哈……”
“慕夜泠!”從見到慕夜泠到現在,一直都能保持鎮定的華央頓然怒喝一聲,周圍衆人全都噤了聲,屏息凝神地看着她,只見她雙眼微紅,隱隱似有淚光,看向慕夜泠的眼神冷到骨子裡,卻偏偏又無奈不能做什麼。
就在衆人猜想她會怎麼應對的時候,突然只聽她輕笑一聲,深吸一口氣,緩緩站直了身體,嗓音澹澹道:“這麼說,你真的知道我孃親的消息?”
慕夜泠笑道:“知道又如何?你以爲我會告訴你嗎?”
華央道:“即是如此,這件事情就好辦了。我既然能撬開那些死士的嘴,自然就不怕你有什麼不說的。”
蕭意樓頃刻間會意,明白了她的心思,看了顧正一眼,道:“帶回去,記住,別讓她輕易死了。”
“是。”顧正應了一聲,朝着慕夜泠走了過來,慕夜泠一直低頭笑着,就在顧正快要走到她身邊的時候,她突然擡頭瞪了顧正一眼,在顧正愣神的時候衝華央和蕭意樓詭譎一笑,“想要從我口中挖出秘密?慕華央,你別做夢了,下輩子吧!”
說罷,她突然抓起身邊的斷劍,毫不猶豫地刺向自己。
“不可!”一旁的卓素和顧正都下意識地驚呼一聲,想要上前來阻攔卻是已經晚了,蕭意樓最先反應過來,想要上前來扶住慕夜泠,卻是有人比他更快了一步,閃身挪到慕夜泠身後扶住她,同時有人從暗中發出暗器,阻止了蕭意樓等人,而後那人便攜着慕夜泠縱身躍去。
蕭意樓眸色清寒,正要追上去,卻被華央一把抓住衣袖,搖了搖頭,咬牙道:“她現在不能死!”
蕭意樓道:“就算她不死,也未見得會把她知道的告訴你。”
華央握了握拳,沉聲道:“只要她還活着,我就有辦法讓她開口!”頓了頓,她貼近蕭意樓,低聲道:“再說,方纔來的人是景陌,他已經知道了我的身份,一旦我們緊追上去,我的身份泄露,我一人生死事小,你和昭王以及連家這麼多人的安危事大,甚至還有可能會引起朝中動盪,得不償失。”
聞言,蕭意樓的情緒稍稍壓下了幾分,垂首看了她片刻,突然抓起她的左手看了看,只見掌心深處有一片黑紫。
“這是怎麼回事?”
華央搖搖頭道:“沒什麼,慕夜泠在那些黑衣人身上下了毒,好在我事先服了解毒丹藥,這毒一時半會兒傷不到我……”
話音未落,蕭意樓便握緊她的手腕,拉着她朝着一旁的馬走去,攜着她一道翻身上馬,策馬朝着天策府的方向去了。
身後衆人一見,都稍稍鬆了口氣,顧正揮揮手道:“來來……把這些人都帶上,我還沒親眼見過公子審人呢。”
一羣隱衛一路掩護着景陌朝着丞相府掠去,雖然夜色濃重,又一路疾行奔走,根本看不清什麼,可是那迎面而來的血腥味兒卻讓景陌心中萬般不舒服。
沒想到一向殺人如麻的他,竟然也會有對血腥味兒不適應的時候。
“咳咳……”懷裡的人每咳一聲就會吐出一口血來,她雖然意識已經模糊,卻還是認出了救的人,悽婉一笑,道:“你……你爲什麼要救我?我這樣,對你……對你已經沒有用處了……”
“你現在別說話,我們很快就到丞相府了,莫先生醫術不輸給那位忌先生,你不會有事的。”景陌面無表情,嗓音冷冷,眼底卻有難得一見的慌張。
方纔看到她揮劍刺向自己,說不出爲何,他總覺得那一劍像是要刺在自己身上,那種不安與惶然讓他疑惑,心底那股對慕夜泠莫名的關心也讓他很不自在。
明明,他是不喜歡這種沉溺於陰謀算計之中的姑娘,而且他也從來沒有停止過對她表示自己的不喜歡,可是不知爲何,每次看到她受傷,卻還是忍不住關心她……
“咚”的一聲巨響,莫洵的房門被人用力一腳踢開,繼而景陌抱着一個渾身是血的女子進了門來,將她放到軟榻上,喝道:“莫先生,快救人!”
莫洵臉色不大好,收起面前的東西,不緊不慢地走過來看了一眼,那半截劍已經入體三寸,加之她之前受了蕭意樓兩掌,內息受損,一片凌亂,根本無法自行運氣調整,此時依然昏死了過去。
“慕姑娘?”莫洵淡淡道了聲,“她這是怎麼了?”
景陌沉着臉色道:“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還請莫先生趕緊出手救人。”
“呵呵……”莫洵突然捋着鬍鬚輕輕笑了起來,搖搖頭道:“她這傷公子也看到了,內傷加外傷,都傷在要害上,要救她可不是說起來那麼簡單,老夫與她非親非故,爲何要費那麼大的力氣去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