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風裳不由輕呵一聲,側身睇了她一眼,眼底卻又一抹笑意,“說來,還是你最瞭解本宮,知道本宮心裡究竟在想什麼,可是,他們卻不懂……他們都只認爲,本宮是偏心的,本宮只念着蕭逸……”
她的腳步在殿門外停下,一夜大雪紛飛,目所及處已經滿是皚皚白雪,她定定看了兩眼,像是想起了什麼往事,目光漸漸變得柔和許多。
一名內侍快步走來,對着她行了一禮,道:“稟長公主,已經按照長公主的吩咐,將點心和湯膳都給昭王府送去了。”
“嗯。”風裳頷首,轉向元容道:“鈞兒這孩子就知道上陣殺敵,卻從來都不懂得照顧自己,這都已經回京了,也不好好按時吃飯,今天宸王宮吃一頓,明兒副將家裡吃一頓,這怎麼能行?他是咱們大月的領將,身體總得養好了才行。”
元容無奈一笑,連連點頭稱是,正要說什麼,突然一名內侍一路疾跑着進了院來,顧不得行禮,撲倒在風裳面前,道:“稟長……長公主,太子殿下他……他中毒了……”
消息傳出不到一刻鐘,禁衛統領寧九就領着禁衛軍將整個正陽宮圍得嚴嚴實實,任何人進出都要出示令牌、仔細搜了身才能入內,就連康太醫和劉太醫的醫藥箱都沒能放過。
鳳安宮離正陽宮倒是不遠,霓裳長公主匆匆趕到的時候,寧九正在院內細細排查幾位宮人和韓子碩所領的那一隊禁衛,見到來人是風裳,他連忙俯身行禮,將手中的活兒交到一名下屬手中,迎了上來。
“情況如何?”風裳沉着臉色,直接問道。
寧九道:“暫且不知,康太醫和劉太醫還在裡面沒有出來。”
說話間,風裳已經快步進了長慶殿,剛一進了內殿就看到劉太醫正一臉焦急地候在簾帳外面。
“你怎麼在這兒?”風裳瞪了他一眼,“不是讓你給殿下診治嗎?”
劉太醫一臉委屈,正要說什麼,就看到一名頭髮已經花白的老者從簾帳後面走了出來,行禮道:“回長公主,老臣要單獨給殿下請個脈,所以老臣讓劉太醫在外先候着。”
風裳道:“殿下怎麼樣了?”
康太醫面露疑色,遲疑着道:“老臣心裡有個疑惑,須得殿下醒了,親自問一問殿下方能斷定殿下這症狀的源頭。”
風裳不解地看着他,“怎麼說?”
康太醫沉思了片刻,看向寧九:“伺候殿下起居的人是誰?”
寧九會意,出了門去,很快便帶着丹琴回來了,康太醫問道:“殿下這兩天可有吃過什麼特殊的東西?”
丹琴茫然地搖搖頭,道:“奴婢昨兒晚上到了正陽宮伺候殿下和輔政王一起用了晚膳,不過殿下說太累了,輔政王走了之後殿下便讓奴婢離開了,直到今天一早起了身才讓奴婢進殿,吃了早膳之後殿下一直安然無恙,並未見什麼不妥的……”
驀地,她神色一驚,“對了,半個時辰前,殿下喝了蔘湯。”
風裳鳳眉一冷,問道:“宸王宮送來的老蔘湯?”
丹琴連連點頭,“殿下喝了老蔘湯之後臉色就不大好,說想要休息,若是有大人前來就讓他們先等一等,結果……結果就……”
風裳縮在袍袖裡的手微微顫抖,她擡眼向康太醫看去,似乎在詢問什麼,康太醫會意,垂首道:“回長公主,老臣疑惑的點就在這裡,只怕這蔘湯……並不是引起殿下中毒昏厥的唯一原因。”
“康太醫這話什麼意思?”風裳神色凝重,“難道還不止一種毒?”
“不不……”康太醫搖頭,“應該是兩種或者更多的東西相沖而引起的。長公主也是知道的,殿下回宮之前受了傷,有人給殿下用過藥,老臣想要問的就是這藥的成分。”
說着,他擡眼看向丹琴,“對了,殿下可有引用過濃茶?”
丹琴惶然地搖搖頭,“這奴婢確實不知,殿下他……他根本不讓奴婢進殿……”
康太醫輕嘆一聲,對風裳道:“長公主無需太擔心,殿下不會有什麼大礙,只是會稍稍難受一陣子,等過去了就好了。這應該也不是什麼中毒,而是蔘湯和殿下所服用的其他東西相沖而引起的,等殿下醒來了,老臣問個明白就好。”
風裳聞言,稍稍鬆了口氣,“這麼說,他昏過去和宸王宮送來的東西沒關係?”
“正是。”
風裳不由輕吐一口氣,正要擡腳朝着簾帳走去,卻聽康太醫道:“殿下現在需要靜養,老臣以爲最好把所有人都屏退,不要打擾了殿下,且讓殿下自然醒來,這樣對他的恢復會大有幫助。”
聞言,風裳下意識地收住腳步,定定看了兩眼,終還是又折回身來,點點頭道:“好,那便依康太醫所言,屏退左右,任何人都不得靠近打擾殿下休息。另外,派人守住正陽宮,若有哪位大人來了,就告訴他殿下身子微恙,有事容後再議。寧統領,這事你去辦。”
“是。”寧九領命,正要離開,突然又像是想到了什麼,問道:“長公主,那副統領那邊……”
風裳不耐煩地揮揮手,“他是你手下的人,你自己去處置就好,只要合情合理便可。”
寧九會意,俯身行了一禮,轉身大步離去。
風裳又道:“至於康太醫方纔所說的,殿下之前受傷用過的藥,聽聞在途中給殿下治傷的人是蕭將軍尋來的一名神醫,既如此,那便請蕭將軍前來細細一問。總之,不管怎樣,一定要儘快找到引起殿下昏厥的緣由。”
“是……”康太醫連連點頭,“長公主先行回去歇着,一有消息,老臣立刻派人去稟報長公主。”
風裳這心一起一落,起伏得大,重重舒了口氣,轉過身一步步緩緩離開了。
走到宮門口的時候,一抹青褐色身影大步進了宮門,一路上沒有一個人敢阻攔他,待看清來人,風裳臉上原本的驚憂神色沒由來地一鬆,像是一顆半懸着的心有了着落,甚至,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
“蕭將軍。”她緩步走上前喊了一聲,蕭意樓俯身行禮,“見過長公主。”
風裳頷首,“看來蕭將軍已經得到消息了。”
蕭意樓神色沉斂,垂首道:“殿下是從臣的府中離開的,這剛剛入宮第二天就出了這種事,臣心裡惶然不安,甫一得到消息便急趕着入宮來了。”
風裳道:“好,有蕭將軍在,本宮就放心了,這裡就交給將軍了,還望將軍能協助康太醫一起儘快查出有緣,本宮等着你們的消息。”
蕭意樓垂首行禮,“臣遵旨。”
直到目送着風裳一行人的身影漸漸遠去了,蕭意樓的神色不由沉了下去,側身瞥了卓素一眼,面無表情道:“有什麼想說的?”
卓素愣了愣,道:“長公主方纔說,要將軍協助康太醫查清此事……”霍地,他一瞪眼,“康太醫來給殿下診治了?”
蕭意樓勾了勾嘴角,眼底拂過一抹幽深笑意,“她已經發現了。”
說罷,他擡眼定定看了看長慶殿的殿門,大步走了過去。
從事發到現在,韓子碩甚至都還沒有弄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是看到一衆人進進出出,太醫令來了,霓裳長公主來了,蕭將軍來了,說不定等會兒輔政王也會來……
偏得,他和他的那一隊人現在哪也去不了,只能老老實實地留在那裡,被人看着,等着事情查清楚再行處置。
說不出那是什麼感覺,他總覺得其中有什麼不對勁兒的地方,這一切來得太突然,也太巧合。
殿內外的人已經被屏退,劉太醫也拿着康太醫給的藥方前去抓藥,寧九領人守在長慶殿外,一時間,偌大的長慶殿內只剩下蕭意樓、康太醫以及昏睡不醒的華央。
只見蕭意樓深有其意地看了康太醫一眼,緩步走到簾帳外,輕聲道:“人都已經走了,你可以起來了。”
聞言,軟蹋上原本昏睡的那人果真緩緩起了身,撩起簾帳走了出來,勾着嘴角定定看了蕭意樓兩眼,淡淡道:“蕭將軍來得倒是快。”
蕭意樓微微眯起眼睛,顧不得這樣合不合乎歷數,上下打量着她,半晌,他道:“讓你發現了。”
“是你故意讓我發現的。”華央斂眉淺笑,側身對着康太醫行了一禮,“其實是我自己大意了,若是再小心點,我應該在離開天策府的時候就發現了。”
康太醫沒大聽明白兩人的意思,不由朝着蕭意樓微微一笑,話卻是對着華央說的:“殿下意思是,老夫一早就暴露了身份?”
華央搖頭,收了笑意,緩緩道:“初入正陽宮,我一直在想,蕭將軍安排好的人會是誰,從韓子碩到丹琴,到出入這宮中的每一個人,我都仔細觀察過了,韓子碩不可能,丹琴也確實是膽小,對很多實情都是一無所知,至於其他的侍衛和宮人,就更沒有任何異樣之處,所以我在想,將軍所說的那個人,會不會根本就不在正陽宮,而這宮中,除了正陽宮的人,還能有正大光明的理由出入我宮中而不被別人懷疑的,也就只有……”
她話音微微一頓,擡眼向康太醫看去,喃喃道:“太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