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提到俗字,我想我應該把這些事說出來,以證明我是徹底地下定決心,真誠地俗一把,努力嘗試過像正常人一樣的生活。
那是在赤金,我遇到若秋之後的事。
我說過,我其實從未料想會從她這樣的女人身上找到安慰,即使要好好生活,那也一定是和一個我所熱衷的女人一起,如果她不安份,我會嘗試用我的真心與耐心打動她,我會不辭辛勞地去維持我們的愛情,就像我維持我卑微的生活一樣。遺憾的是,我沒能戰勝我來者不拒的拙劣人性,向她伸出了魔爪,從我主動提出要借她CD的那一刻開始。
讓我不能理解的是,作爲一個母親缺失的男人,我對女人卻特別有天分,很容易知道她們的想法和需要,很容易將她們分門別類,以至於輕而易舉就能達到自己的目的。
像若秋這樣的女孩,是的,在遇見我之前,她還只是一個思想上充滿孩子氣而身體上卻漸露女人味的女孩,她腦子裡填滿了對浪漫愛情的憧憬,一切事物對她來說,都是通往愛情的途徑,哪怕是一個簡單的動作,一句意猶未盡的話,或者僅僅是一個眼神。你無需對她做太過熱情的獻媚——這樣反而適得其反,只需要時不時地關心一下她,保持這種曖昧不明的關係,她就會不由自主地被你吸引,其實是被她充滿想象力的腦子所幻想出來的美好愛情所吸引。
不過讓我驚訝的是,她從一開始就已經被我迷住,以至於在我第二次見她時,已經可以感受到她對我的濃濃愛意,那種見到心愛的男人,發自內心的幸福笑容掛在她的臉上,眼神裡充滿了對我的渴望。我感到了強大的壓力,就像是手捧珍寶得步步小心的焦慮。於是,和她見面的那些日子,我總是有意無意地向她透露我的真實信息,一個墮落的不良青年,一個內心邪惡的變態分子,希望她可以知難而退,但與此同時,我又不捨得讓她就這樣離去。這樣的矛盾折磨着我脆弱的神經,爲了她,我日日以酒洗胃,以至於連作爲男人的基本能力都沒有了——我也是那時才發現,醉酒後的我對牀笫之歡無感,沒了可以安慰我的人,我只能徹夜失眠,可是清醒的神經又會將她的俏人模樣硬生生地拉到我的面前,嘲笑我的懦弱行徑。我不是想做個俗人,像俗人一樣的生活嗎?那爲什麼不能像俗人一樣去爭取,去捍衛,去承擔後果呢?不,我已經俗了,居然會爲了個女的借酒消愁,並開始享受這種精神折磨,而非逃向其他女人的懷抱。突然間我覺得自己變得威武挺拔了許多。
正當我想抓住若秋的手,認認真真地談一場戀愛之時,杜娜出現了,她是來赤金參加文藝演出的,畢業後,她成了天寧市歌舞團的一員,到處散發她的魅力,想必追求者更多了吧。這樣的她,還能想到再見我
一面,我不得不佩服自己的吸引力以及她的健忘,要知道,當初我想善始善終,在離開天寧前見她一面,作個了斷的時候,開門看見的卻是一個裸露的男人伏在她的身上,她沒有讓他停下他的慣性動作,卻讓我長話短說。我實在沒辦法在這樣的場合開口——也許從那時我就已經變得俗不可耐,我摔門而去,再也不想想象和她有關的事情。
她提議讓我們回到以前的關係,至於時間地點由我定。天知道,在她提出這種無理又可愛的要求之前,我有多麼想要捍衛自己的尊嚴,讓她滾自己的地盤,好讓我可以專心致志地享受俗人的愛情,也許不久之後,我就可以像俗人一樣傳宗接代,開始我平凡無奇卻又曾在夢中幻想過無數次的一家三口的生活,可是我把自己的夢給毀了,在我開口答應她的那一刻。
分別數日的我們並不激烈,甚至還在中途停頓,抽着煙閒聊起來,彷彿我們的時日尚多,並不急於這一時。三分之一的愛,是應該收放自如,把持有度的,也許我們都怕回到之前讓我們感覺痛苦的日子,不想愛情越界,失去控制吧。但我知道這只是我的藉口,因爲在某些停頓的間隙,我看到了若秋的影子。這是個不同尋常的怪現象,我從未在和一個女人男歡女愛之時想到另一個女人的臉,不過也沒什麼好奇怪的,我本來就是一個喜新厭舊,多多益善的人嘛。
與以往不同的還有,杜娜表演結束後仍然在赤金呆了段日子——理由是作爲兩地分居的適應調整期,而且都是住在我家,彷彿是要惡補我們錯失的時光,也多虧了這段相處的時光,我纔看到了她作爲女人所展現的極致面。原來她是那種懶得可以臥牀不起,對亂糟糟的環境視若無睹,吃東西要喂到嘴裡,牙都要我幫她刷的小女人。我慶幸自己以前只選擇了一週一次的見面,不然我肯定會瘋掉。
就在我對這個小女人感到厭煩,開始計劃怎麼把她攆出家門以保護我對她尚存的慾念之時,若秋的電話將問題解決了。
那天,我見手機上有好幾個未接來電,都是若秋打的,猜想她可能出了什麼事,於是回了電,結果,一個男人的聲音從電話那端響起。原來若秋在我曾帶她去過的一家韓式燒烤店裡醉得不醒人世,她朋友雨婷又不接我電話,我只好去店裡將她接回了家。我讓杜娜收拾東西離開,她有些不滿,卻因爲有背與我們之前的承諾而忍住了小姐脾氣,臨走時還不忘取笑一下我的審美情趣,說我的口味變清淡了。我笑着回她說,這都是她的錯,誰叫她自知又麻又辣,還天天讓我吃到上火。
當我照顧好若秋,給她擦淨臉上的污物,換了套我的乾淨衣服當作睡衣,又給她蓋上薄被,然後躺到她身旁之後,一切的藉口都已經失去了意義。此時此刻我想要的
,就是將她據爲己有。這一天我已經等候多時了。
她睡得很沉,像是永遠不會醒來一般,眉頭微皺,不知正在遭遇什麼樣的夢境,會有我嗎?我擡起身子,湊近她的臉,想就這樣吻下去,給她我可以給她的一切,但當我的脣碰到她額頭上的絨毛時,我停住了,因爲之前那些混戰的場景一窩蜂地涌入我的腦中,突然覺得自己很醜惡,雖然此刻我與她如此貼近,但其實我們之間的距離極其遙遠,望塵莫及。我躺了回去,只是伸過手,試着用手指輕輕碰觸了一下,她的眉毛立刻舒展開來,我滿意地笑了。
我睡在離她半米多的牀沿,保持一段安全的距離,既可以淡淡地感受到她稚嫩清雅的體香,又可以冷卻自己沸騰的熱血。這種新奇的體驗讓我睡意全無,胡思亂想了一整夜,就在金雞破曉,晨光初現之時,她醒了。
我閉上雙眼,假裝沉睡,不想讓她看見我一夜無眠的尷尬,以及由此聯想到我的不軌之念。她平靜了大約半首歌的時間,像是已經從我身邊蒸發掉一樣。繼而纔有所行動,牀面在小心翼翼地起伏,越來越近,她的鼻息落到了我的脣上,我只能屏住呼吸,讓躁動的身體暫時休眠,這丫頭,該不會是?是的,她這麼做了,她吻了我,面對她所謂的愛情時,她是如此的大膽。
腦子不再思考,面對造物主的恩賜,除了本能地去接受,還能怎樣。就像我整夜妄想的那樣,我給了她我的全部之後,我便成了她的全部。
這便是俗人的愛情了,把愛人視爲所有,所有權,以及一切的一切。
我爲了信守對自己的承諾,努力地維持着對她的新鮮感,並且樂於享受支配自己專屬愛人以及被支配的權利,漸漸明白和感受到一種叫責任感的讓人既驕傲又無力的東西,開始期待有她在的日子,甚至開始計劃未來。
她爲了表現出她對愛情不變的忠誠,爲了將愛情放置到符合她人生觀的合理高度去膜拜與景仰,她對我百依百順,滿足我一切有理無理的要求,把我視爲神物,把我的話當作不容置疑的真理。和我在一起時,她總是一副嬌羞的小女人樣兒,只有在照顧我的時候才變得賢良淑德,一個像模像樣的小主婦。
有時候我覺得,她已經是我老婆了,特別是見她身系圍裙,在廚房裡忙上忙下的時候。一般來說,我會過去幫忙,享受一下婦唱夫隨的感覺,偶爾就只會看着她的身影發呆,光影被拉長,思維無限擴散,有一個模糊的影像在我眼前逐漸清晰,我的心咯噔一下,那不就是埋藏在我心深處,從有記憶的時候起就幻想過的母親的形象嗎?我把這種可怕的想法壓了回去,走過去環住她的細腰,趁她回眸一笑的時候吻上了她的脣,此時此刻,她就只是唯我獨有的女人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