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30 修羅

周銀心下狠顫了一下。

擡眸望向她,眼神飄忽,即刻定了定心神,作笑着說道:“阿淺說什麼呢?”

她話還沒道完。

哪知雲妍比她更加心急,蹙起眉頭就衝雲淺動怒道:“三妹,我看你是越發地放肆了,這種話可不是隨意說說便算了的。”

雲淺笑眼一綻,更焦急的人可是周銀,聞她急言一拋:“阿妍!”

震得雲妍心顫而回眸,見了周銀那沉怒的眼神後便咬牙退讓。

輪到雲淺說話了,既然對方這般說道,那她自也不會客氣了。

片刻。

她往周銀身邊的位置一坐,面上笑意不淡,口氣也不弱:“既然大姐姐都這樣說了,那我便更不能隨便算了。”

然轉眸望向底下的人,見他們垂首交眸,卻一聲不發。

她想着逼他們道出些什麼來,自然不能來硬的。

周銀微怔後沉思靜氣半晌,終於琢磨出一番說詞來:“阿淺,你年紀小不懂事,所以才胡言亂語,姨娘可以理解。今日之事,且可以就此作罷。”

實則是給自己隨意尋個由頭想躲過一劫罷了。

雲妍一臉不可思議,憋不住道:“阿孃!不能就這麼放過她……”

雲淺可不傻,嗤笑回道:“二姨娘可小瞧我了。”她一挑眉頭,立身而起,整肅道:“是不是胡言亂語,一查便知!”

周銀皺眉,疑惑道:“查?”又冷笑,“查什麼?查賬本?這一查,阿淺你可別後悔,你將虛的說成實了,在這裡自己瞎胡鬧也就罷了,若是傳了出去,旁人該如何笑話你?該如何笑話雲宅?該如何看你阿爹!”

她越說越說得嚴重,倒真是差點說服了雲淺,常日只會來虛的,也就白蓮花信她這套有的沒的。

雲淺可不怕,有事空談這些破話,不如就擡出證據來,也好快快結了這局。

雲淺戲笑道:“查,都查。是不是出岔子,一查便知。可這雲宅後院之事本就是二姨娘您的地盤,若是查起來,查到假賬本可如何是好?那我豈不是着了你的道了?”

雲淺趁這一時口快也看呆了底下的人,衆人眼眸困惑又驚懼,都不禁替雲淺捏了一把汗。

身旁的雲莜被嚇得愣在一旁,手足無措,也不知如何是好,滯在半空的手好半晌才緩緩向雲淺伸去,低聲無力:“三妹……”

雲妍氣得都快狗急跳牆了:“雲淺你……”

周銀搶其言綻道:“阿淺就這般想你二姨娘我嗎?你二姨娘在你心中就如此不堪?竟讓你連‘造假’二字都說得出口。”

她此般激言在底下人看來是心寒,在雲淺眼底便是做戲。

誰人想在這跟你煽情?真是演得一手好戲,不去唱戲真是可惜了你母女倆的天造才華。

雲淺噗嗤一笑,“二姨娘,不是雲淺說你,實在是,有些人守不住嘴。”說着向底下人望去,衆人見她眼神微妙,更覺心下怔恐不已,接着又聞她託言道:“走漏了風聲啊。”

芮姑瞳孔微顫,看周銀怒色漸濃,也耐不住站出來替她說道了幾句:“阿淺,你二姨娘待你不薄,這雲宅的人也都有目共睹啊,你這般想你二姨娘,你,你……你讓她日後如何在這後院中立足啊?你怕不是要讓你阿爹心寒!”

雲淺也不退讓,直言斥她:“你住口!”

惹得芮姑身子一顫,急退到周銀身旁。

雲淺怒眸望向她,接言不依不饒衝她道:“你有什麼資格來叫喚我?你又有什麼資格替我阿爹心寒?你一個下奴,幹事不老實。”

芮姑霎時惶恐。

雲淺繼續說道:“調-教出蘭袖那個丫頭,我便能尋個由頭貶了你去,別給我說你是這後院的老人,我便不能將你辦了。你可還記得我阿孃身邊的葉姑?她是我阿孃身邊的紅人,我阿孃死後,她便被你們任尋了個由頭打發出了府,說是給好去處,可誰人不知,她除了我阿孃便再無旁系的親人,你們又是怎麼對她的?”

她這般辨如懸河自是使得周銀啞口無言,芮姑心下怔忪,雙手無處可放,急急退後到了周銀身旁,被雲淺那銳利的眼神逼得垂低了頭,畏縮道:“奴,奴婢惶恐……”

雲妍簡直瞠目結舌,指着雲淺的背,想說道些什麼,卻無理可駁。

只得隨言幾句,“你……你不要欺人太甚了,雲淺!”

也是想鎮了雲淺的士氣。

三杏看雲淺辯才無礙,但又不得如此放縱她跟周銀糾纏不休,這般對她們都沒有好處,畢竟,這雲宅後院的主人是那座上的周銀。

她試着近了雲淺的身再近耳勸言幾聲,可雲淺笑着轉過身來,一揮袖便又鋒芒逼人道:“我欺人太甚?是你們欺人太甚,你們敢對天發誓,沒對葉姑,沒對我阿孃做過什麼違心的事嗎!”

雲淺此言一下,算是開了大招。

她其實也不知此事會發展到這個地步,但即是如此,也沒有回頭路了,佔理的是她,心虛的是她們,她又何故畏怯退縮?是她們太過囂張,不是她太過放肆。

對待狠人,就得用更狠的法子,若不然怎般鎮得住?

雲妍怒目圓睜:“你,你……雲淺!你胡說八道什麼!”

雲淺不知她是真裝蒜還是假裝蒜,狠瞪了她一眼便投目望向周銀,周銀纔是始作俑者,最該害怕的人是她。

看雲淺向自己漸近了身過來,周銀心下微抖,嘴脣一顫,擡首便是一副挽憐的模樣,言聲也是悽楚:“阿淺,姨娘不知做錯了什麼,才這般惹你不興……可你剛纔說那種話也就罷了。”

她說着立起身來,也不退縮,與雲淺眼對眼,語聲愈激:“如今,此種大逆不道之話你也說得出來!你是不是瘋了?!你可憑良心說說,我何時苛責過你了!”

雲淺哂笑一聲,聽周銀這般急轉話鋒,根本就沒直面回答方纔她的問題,且就是心裡有鬼。

雲莜聽她一通說道,滿臉的震驚與疑惑,她該是不信的,可她又動搖了,她覺得不該,鼓起勇氣朝雲淺詢道:“三妹……你在說些什麼?葉姑她怎麼了?”

雲淺側眸看她,眼底盡是無奈,輕一皺眉,“二姐,這與你沒關係的。”

須臾,雲莜轉身便望向周銀與雲妍,揚聲質問:“阿孃,大姐……你們對葉姑做了什麼啊?爲什麼三妹這般說責你們?”

周銀凝眉看她,“阿莜!你連你阿孃也不信了嗎?”

雲妍湊步而上,忙附和道:“傻妹妹,你怎麼能這麼和阿孃說話?姐姐和阿孃是什麼爲人,你難道不知道嗎?”

雲淺心下微怔,原來,她們什麼都沒有和雲莜說道。

如此更好,雲莜沒被她們染了污,日後纔不會惹來身禍。

雲莜滯着眸光,更糾思不已,到底是太過懵懂,根本沒有辨別是非的能力。

周銀合眸沉思片刻,忍怒向前走來,到了雲淺面前。

雲淺直眸與她相對,眸中鋒芒全然猶在,自也不萎了氣勢,然聞周銀清聲道:“阿淺,二姨娘是怎麼對你,便是怎麼對你阿孃的,這後院的人都看在眼裡。”

芮姑忙向前諂言道:“是啊,是啊。”

轉頭向着底下人拋了眼神示意,底下人終於出了聲:“是,是。”

她又睨了元笙一眼,元笙被怔得早已僵住了手腳,得她這眼神才一激靈,緩過神來,眨眨眼擡步向前,低眸正言:“二夫人對孟夫人和三姑娘都是一片赤誠之心啊。”

雲淺瞥了她一眼,見她垂頭,那攥在一起的雙手也在冷着顫抖。

見雲淺神色愈是凝重,周銀便像得了先機一般,此刻又輕輕撫起雲淺的手,婉笑道:“阿淺啊,姨娘知道,你是猜忌心太重了,纔會誤會了姨娘。你阿孃臨死前將你託付給我,我自是不會虧待了你啊,你阿孃對我有恩,我又怎會辜負她的遺願?”

她這一片溫聲切語也就只能騙騙底下的傻子了。

雲淺心下無一絲波瀾,任她怎麼做戲也不動容,只用盡是恨意的眼神看着她,忽而一揚嘴角,那股恨意便化成笑意。

良久,雲淺輕聲道:“我阿孃真是這麼說的?”

周銀另手一下,又挽起她的雙手,輕輕一點,溫笑道:“是啊。你也知道,她病時一直都是我和你齊心地照顧她,你都是看在眼裡的啊。”

雲淺微微一笑,只覺雙手發癢,心裡不適。

她毫不掩飾地將雙手縮回來,又笑道:“是,是我多疑了。”

周銀這般一聽,才終於鬆了口氣,面上笑意愈深,“既是如此,那也便沒什麼事了。”

雲妍自也不會輕易作罷,擡足便往周銀這裡邁來,“阿孃!”

到她跟前,又綻聲道:“你怎麼能這樣輕易放過她,她如此出言不遜,可是不將你放在眼裡!”

周銀臉色一變,衝着她便下了一聲:“阿妍!”

雲妍還不作罷:“她……她這般無理,你也不管教管教,這事怎麼能這麼算了!”

一旁的雲莜見事情就要平息,心裡忽鬆了一口氣。

又見雲妍此般不休,想着若不阻下她,指不定又要掀起另一翻浪來,此刻挺身走到她們面前,過手挽了雲妍,規勸她道:“大姐……三妹她都和阿孃認錯了,你還想怎麼樣?”

雲妍側眸便是一臉的不可置信,“她哪有和阿孃道歉!?”

雲淺不怒自威,沉聲一下:“大姐說得對,事情不能就這麼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