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過頭來,雲淺見底下之人還畏縮着頭,想來還是心有忌憚。
畢竟如下的雲宅後院是周銀的天下,底下人若是惹了她的不快,她手指頭一捻就能將人捏死。
也是因於沒有領頭羊的緣故,若是有人先帶個頭,也能漸漸褪去底下人心中的顧忌。
雲淺給三杏拋了個眼神,再近了耳旁給她細聲隨言道過幾句話。
三杏耳聰目明,聽雲淺幾句瑣聲便會得她的意思。
三杏先是沉了沉氣,也作一番醞釀。
片刻雲淺揚聲而下,打破正屋裡的沉寂:“怎麼?是聽不明白我的話麼?”
她的鋒芒逼人讓底下人都打了個寒戰,紛紛揚目而來,卻仍半絲不語。
耐不住周銀等不及了,此刻便要開口,她也是想給自己尋個臺階下。
脣瓣剛開,她便眼睜睜看着雲淺身旁的三杏向前走去,再稍稍屈了身子下來,惹得自己眉頭一緊,忽覺有種不好的預感。
三杏端了個禮,擡頭便不卑不亢道:“奴婢有話要說。”
雲妍神色微變,蹙起的雙眉看是斂平不得,此刻也不能說道些什麼,乾脆就坐了下來,攥着手帕的手捏得愈發地緊。
雲淺嘴角一勾,下一刻便聞三杏言詞堅定:“奴婢方纔見着個人一直縮頭縮尾,覺得很有蹊蹺。”
她眼睛還未往元笙那處瞟,元笙禁不住怔了一下,圓睜了雙眸悄悄瞥了一眼三杏,瞬息便收了回去。
三杏眉尖綻出鋒芒,眼眸帶着一絲穿透一切的刺意朝元笙綻望而去,擡手向前伸去,手指一揚,義正言辭道:“元笙!”
聞言,元笙身軀發顫,她又急急忍了下來,臉上只剩下驚詫與不可置信,擡眸便見着所有人往她望去,眼底盡是異光或是疑惑。
周銀詫異地看着元笙向前遞步而來,她腳步平穩但好似有幾分僵硬,神色雖不見慌張卻到底有一絲奇疑。
周銀也想不出什麼,只細細聽她駁言:“三杏姐何出此言?”
她屈身而下,立在三杏旁邊。三杏顯得底氣很足,眸光如電一般,接着道:“元笙妹妹,不是我多疑,只是我方纔見你神色有些不對勁,也不知是不是妹妹藏着什麼話沒吐乾淨來?”
底下的韻茹一臉疑惑地看着元笙,低眸思索一番,想起昨日在簾悠臺前院撞見她時她的表情,也是那般驚惶,可也沒見她道出什麼。
如下想起來,好似有一絲不對頭。
ωωω•тт kǎn•C O
元笙聞言趕緊向着前頭低首而下,語聲懇切:“奴婢惶恐,昨日確是二夫人讓奴婢來了一趟簾悠臺,之後奴婢便回念周閣了,實在是沒有幹過別的事了。”
說罷擡起頭,面對周銀:“二夫人可爲奴婢作證啊。”
雲妍聽她這番說道,心裡愈發驚慌,思前想後,須臾脫口一句:“你昨日何時來的簾悠臺?”
她正對着元笙的臉,又往前稍稍探近了去,元笙聽她詢聲忽地心裡一抖,端好表情擡起頭,蹙起雙眉作思索的模樣,“奴,奴婢……”說着又低眸而下。
雲妍質問元笙之時。
周銀側眸一望,見雲妍臉色和口氣都不對勁,心裡不由得冷冷一怔,揚起的眉頭忽而添了幾分怒意,卻也不好顯露出來,片刻便淡了下去,忍着收回怒腹裡。
元笙欲言又止之狀引周銀心裡愈發緊張,在她開口前,周銀看準時機沉着聲音開了口:“好像是昨日午時初。”
她挑了挑眉尾,扶額道:“對,就是這個時辰。”
雲淺聞言不語,只細眼瞄向了元笙的臉,看她急急低額,忽地擡了眼眸訕訕地看向雲妍,又疾收回了眼神,覺着腿腳一軟,回言道:“是,是……”
周銀聽她完言後才稍鬆了一口氣。
雲妍還不了然,皺着眉頭看了一眼元笙,也沒有一絲警覺,將元笙與昨日在簾悠臺的聲響聯繫到一塊,更未發現自己昨日所行之事早已露了餡,只是呆坐着,良久才終於起了身。
她剛想開口,卻被雲淺搶聲道:“即是如此。”
說着站了起來,徐步向前邁去,往底下掃望一圈,衆人紛紛擡起首,朝雲淺看去,被雲淺眸中的鋒芒給震住了。
半晌,雲淺低眸朝底下垂首的韻茹走去,近立在她身前,屈首而道:“韻茹?”
韻茹聞喚聲心中一驚,擡頭便見雲淺雙眸的利光,又聞她語氣微妙:“你說說,昨日你看見元笙的時候,可是如這二夫人所言,在午時?”
韻茹心下怔忪不已,眼神忽然與周銀正對上。
因於周銀陰冷的眼神,讓韻茹急收回目光又望向雲淺,雲淺自也不是吃素的,挪了步子擋在她眼前,再不讓她看見雲妍和周銀。
那元笙也立在一旁幹發抖,生怕韻茹說出實話來,自己也不敢擡頭,只低眸不語。
雲淺弓着背,又屈膝而下,“看着我。”
她語聲堅嚴,表情肅穆,韻茹自不敢駁她的意,滯着臉,雙眸中滿是慌然與驚疑。
雲淺深知她心有顧慮,如若她按自己所問回答,那就是跟周銀作對,事後還不知會被如何發落。
可她是簾悠臺的人,如何說來,胳膊也不會往外拐,雲淺看她年輕,如若真被髮落出雲宅,指不定就是一死。
要說此刻聖母心發作,也太過了。
雲淺時常告訴自己,連累了不必要的人,只隨着自己心意做事,傲骨千回,可不就和周銀母女別無兩樣了?
與其如此,雲淺還不如擇個折中的法子,退一步也是退萬步,以退爲進,即是贏。
韻茹囁嚅不止:“奴婢……”
須臾,雲莜向前走來,隨雲淺一樣蹲了下去,皺眉道:“你說話啊韻茹。”
雲淺一側眸,耐心道:“沒事,二姐。讓她慢慢想。”
雲淺自然不急,治人要時間,報復更要時間。
有這周銀和雲妍在的日子,她就註定不能安生,沒事,她心氣不低,耐心也有,有的是時間陪她們慢慢玩。
“奴,奴婢……”韻茹思忖半晌後終於開口,擡眸便道,“二夫人所言不錯。”
周銀聞言只勾一勾嘴角,雲妍也跟着含笑。
雲淺一斂眼簾,終於直了身子起來,也不皺眉,“既是如此。”
她轉過頭,又將目光側向了北喬和南盈,腳一擡一挪,“北喬,南盈是吧?”
二人茫然擡首,“奴,奴婢在。”
雲莜自是不知道雲淺想幹什麼,眼底盡是不解,也不多慮,就靜看着,心下總想着幫她忙,但到底也幫不上。
雲淺哼笑一聲,道得輕快:“你們也聽見了。”她向前靠去,“這會兒該你們說了,可還記得昨日煙柳來的時辰?”
北喬和南盈二人面面相覷,雲淺看她們表情微變,就知道她們在想些什麼了。
說謊?還是圓周銀的謊?
叫北喬的先開了口:“奴婢……”
一眨眼,便被南盈斷言而去:“奴婢記得。”
北喬一怔,側着眼眸呆看着南盈,有些困惑。
雲淺揚了揚手帕,眼也不眨一下。
卻只聽南盈巧言弄語:“昨日巳時末,奴婢與北喬二人靜守在簾悠臺前頭,煙柳姐來了只讓我們去後花院與韻茹一同做事,之後韻茹先回了簾悠臺,恰好碰見奉二夫人之命前來的元笙。”
“是麼?”雲淺最後詢她一聲,眼神也在警示她。
“是。”南盈點頭堅定地回道。
雲淺含笑地嘆了口氣。
小丫頭反應挺快,可惜,段位太低。表面上聽她這話合乎其理,實則紕漏在現。
可雲淺不想挑刺,也是因於雲莜的緣故。
如若挑起來,涉及到的人可都得倒了一片,雲莜又會怎麼想她這屋子裡撒謊的人?心涼。
再者,說起來這些丫鬟也都是迫於周銀的緣故,才如此撒謊,爲的是保己。
人都有求生的本能,危急關頭,誰理你是誰?
“好。”雲淺昂聲一綻,旋即轉過身來,雲妍和周銀都被她這一聲給顫了一下身軀。
雲淺也沒看她們,轉身後既是坐下,學那雲妍也擺出一副架勢來,似笑非笑道:“既是如此,那便是誤會了。”
周銀聽後,側過眸來,語含笑意道:“既是這般,那便是三杏的錯了。”
她將矛頭指向三杏,也是見縫插針,沒事挑事罷了。今日之事她不佔優勢,自也不想就此吃虧,得了機會自然不能便宜了雲淺。
雲淺笑着看向她,也是不露聲色,她便繼續說道,“三杏無故將矛頭指向無辜的元笙,日後你讓我念周閣,讓這雲宅的人怎般看她?”
她說得十分挽憐,雲妍見勢也附和道:“是啊,元笙她何其無辜。”說着向三杏怒斥道:“三杏!此事不能就這般算了。”
三杏面不改色,心下也無一絲波瀾,只靜看着她們。
雲淺欠了欠身,替三杏道:“大姐啊,二姨娘呀。”
說着便笑了,這笑聲入了雲妍和周銀耳裡就像螞蟻打洞般。
片刻雲淺止笑道,“你們可是沒聽見方纔我說了什麼?”
見她們茫然不知所謂,雲淺頓了頓繼續說,“質疑者無罪。再說了,她元笙是念周閣的人,誰人敢胡亂議論她啊?二姨娘你也真會說笑。”
周銀睥睨了雲淺一眼,背在桌底下的雙手急攥緊了手帕,禁不住這怒氣差點就要散了出來。
雲妍被她這樣堵言,卻仍沒停息的意思,沉了口氣擡聲便道:“三妹妹說得輕巧,同是這後院之人,誰還佔了誰的好處?”
雲淺噗呲一笑,“大姐原來還知道呀。這二姨娘身邊的紅人,人見了不上去巴結一聲便只能退卻一步了。”
說罷,她又轉身向後,朝着底下衆人揚目而來之景大肆其詞:“誰人不知這雲宅後院各處,屬這念周閣好處多多,福祿暫且不說,先是那待遇就比尋常下人好得不止一倍。”
周銀被她此言給嚇得狠打了個寒戰,差點便站了起來,恰時沉住了怒氣。
雲淺逢時轉過身看向她道:“二姨娘,你說是麼?”
生生往她頭上澆了一灘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