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大叫着“媽~”便像村裡跑去。我這才發現,那根哭喪棒子竟然像帶了膠一樣,仍舊粘在老朱的褲腳上。
現在這哭喪棒子黏在了老朱身上,死者又是其母,看來此事不簡單啊。
說實話,看到這一幕我猶豫了。我的心馬上就飛上東猴頂了,我的木木不知是死是活,如果活着又不知道受了多少苦,我只想現在立刻見到她。
假如我跟着老朱進了猴腳村,若是真的另有隱情,我怕我控制不住出手去管,那肯定要耽擱些時日了。
我正猶豫着,大聲痛哭奔跑着的朱圓張卻又走了回來,低聲說道:“對不起小兄弟,一着急上火把你給忘了,走吧,隨我進村!”
我說:“你快先走吧,家裡事那麼大!”
老朱嘆了口氣說道:“唉,沒關係,老人已經走了,我就是飛回去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了。況且我媽今年快八十了,又有癌症,老了也是我意料中的事……而你就不一樣了,第一次這麼個陌生的地方,我把你丟在這裡,日後鄉親們會戳我脊樑骨的!”
我心裡忽然一熱,萍水相逢,一個山村老農尚且如此有情有義,而我一個號稱“懲奸除惡”的燕山道徒卻明知有邪祟還要退卻,真是夠諷刺的。
想到這裡,我爽快地說道:“沒關係,我跟着你跑,老朱咱們走吧!”
我一邊跟着老朱跑,一邊從懷裡掏出柳葉爲自己開了天眼,定睛一看,果然有一個面露痛苦之色的遊魂正伏在老朱的肩上。
我之所以出來前關了天眼,就是不想讓自己多事,現在既然選擇留下來,那就必須看的到陰界的情況。
這個遊魂是胎光之魂,也是三魂中最重要生命力最持久的。遊魂是個老太太,面容憔悴,伏在老朱的背上抽泣着。
開始我還以爲是老人死前沒見到兒子心有不甘,可是跑了一會我就發現了一個問題,胎光之魂屬於陽魂,應該散發着淡黃色的光,可這老太太卻閃爍着淡藍色的光圈,難道說老人不是正常死亡?另外兩魂還在被什麼東西壓着?
我衝那老人比劃了一個走到餓姿勢,老人很驚訝我能看到她,便從老朱的身上飄了下來。我輕聲說道:“你畢竟已死,雖無害子之心,但是但凡鬼魂寄宿凡人身上,受寄宿者必能精氣受損,你總不希望你自己的兒子受你拖累吧?”
老人點了點頭,像是流螢一樣輕浮在空中,她似乎在向我表達着什麼,大概是胎光魂氣太弱,可惜我什麼也聽不見。
我只能對着她又輕聲說道:“你就放心去吧,實話告訴你,我是個術士,你若是心有不甘或冤屈,我一定爲你解除後患!”
聽我說完,老太太便又看了一眼老朱,然後如風一樣,朝着剛纔墓子的方向去了。
“小兄弟,你自言自語什麼?”老朱大概聽見了我對他母親說道的話。
我趕緊回答道:“沒什麼,這面跑有點無聊,背了幾句英文……”
我心裡捉摸着,莫非是這老朱的妻子又是胖桂花一樣的悍婦,趁着老朱不在家逼死了老太太?要真是這樣,我一定好好給她點教訓。
說話間已經進了村子。這是一個半大的村子,從燈火來看,應該有幾十戶人家。大概是因爲村裡有喪事,很多人都沒睡,站在街頭閒聊。
老遠地就聽見幾個老孃們在那議論紛紛:“朱家老太太怎麼說沒就沒了?大晚上的怪瘮人的!”
“那老太太人不錯,活着的時候就是個好人,有啥害怕的!”
“嗨,你是不知道啊,老太太死的不對勁啊,直到剛纔入殮,眼睛還閉不上!”
“我也聽說了,說是老太太死前亂喊亂叫,什麼‘不要害我孫子’、‘圓張,你別回來啊’的,就好像有東西在她家一樣。”
“莫說老朱家做了什麼虧心事,招鬼了……”
老朱有點尷尬,老遠就咳嗽了一聲,幾個聒舌的女人看見了老朱,都有點不高意思,其中一個年紀大點的說道:“圓張,我看我大娘去的有點怪,你們還是小心點好,最好找個道士問問意見啥的。你可別嫌我們多嘴……”
老朱木訥地點了點頭,直接向村後走。
“哎,他領的小夥子是誰啊!”
“難道是請來的高人?”
“高人?不像,不過是個黃毛小子……”
我平生最討厭這種長舌婦,一天天無所事事,專門傳播謠言搬弄是非,這幾個娘們更是過分,人家喪事不幫忙也就罷了,還背後說三道四,我決定嚇嚇她們。
一邊隨着老朱往前走,我漫不經心地從懷裡掏出一個“術片”,默唸幻化術口訣,因爲不能點紙,便往術片上點了硃砂,朝着後邊拋了過去。
才走出幾步遠,就聽見那幾個娘們大聲嚎叫起來:“蛇,蛇,快跑啊!”“嚇死我了,大冬天怎麼出來蛇了”“老太太,剛纔是我嘴欠,你可別嚇唬我了”……
哈哈,看你們悔改不。我心想,老子現在沒時間,有時間多耍耍你們,不把你們這些毒舌婦嚇成結巴算我沒本事!
走了三分鐘,一個黑瓦小院出現在我的面前,看得出來,這猴腳村並不富裕,而老朱家則屬於不富裕中最困難的。
門前掛着白番和生前數,院子裡燈火通明,沒請吹鼓手,對於這樣的家庭來說也是情理之中。實際上我倒覺得人死後那些花架子純屬扯淡,人都死了,吹鼓手有屁用,不如生前多彼此珍惜。
儘管沒有鑼鼓喧囂,但是院中仍舊人聲鼎沸,鄰里幫忙的人還真不少,由此能看出朱圓張的人緣還不錯。
雖然院子幾盞白熾燈亮的耀眼,但是我卻總感覺這個小院無比幽暗,彷彿空氣中有一種黑霧在瀰漫這一樣。
人們紛紛看到了風塵僕僕趕回來的朱圓張,每個人都難過地和老朱打着招呼,老朱此時像是一下蒼老了幾十歲,步履維艱,慢慢向紅棺前挪動着。
那是一口普通的松木棺,大紅漆色,棺材上捆着一直紅翎黃身大公雞。
看來老朱的媳婦還是細心人,本來這選雞的工作是老朱的,結果老朱沒在,便由她選了。棺上的雞叫領魂雞,雞屬陽,放在棺材上有驅邪的作用,同時黃雞能穿越陰陽兩界,也算是爲死者在漫漫的黃泉路上找個伴,充當嚮導來招引靈魂。一般到達墓地,棺材下到墓中,陰陽先生會將大公雞的雞冠在棺蓋上擦出血來,然後鬆開放生。
“老朱,我對不起你啊,沒照顧好媽!”這時候一個跪在棺前哭泣的中年女人忽然嚎啕大哭着撲了過來。
老朱抱住那個人,顫抖着叫了聲“老婆”。
也就是這一瞬間,我發現了一個無比驚悚的問題,老朱她老婆的臉頰上竟然長着兩塊屍斑。
我看老朱理解錯了我的意思,連忙說道:“不着急,我留在這也算個人手,沒準能幫些忙,我想問的是,嫂子,老人家是怎麼走的呢?”
老朱也問道:“媳婦,你別多想,我知道你是啥樣人,對咱媽比我還上心,可是我出門的時候老太太不是還挺好的嗎?怎麼說沒就沒了呢?”
老朱媳婦眼淚簌簌地又落了下來,嘴巴張了又張,欲言又止。
我看老朱媳婦有顧慮,大概覺得我是陌生人,要是不說明身份,怕是她不會說出真相的。
我將老朱和她媳婦二人叫到一邊說道:“老朱,嫂子,實話給你們說了吧,我是個方士,多少還懂些陰陽方術。就在剛剛一進門,我便感到一股強烈陰氣,這陰氣如此重,絕不是正常老人去世後應該有的表現。另外,嫂子你別怕啊,你,臉上長有屍斑,怕是已經種屍氣了……”
老朱聽我這麼一說,忙看自己媳婦的臉。女人則瞬間崩潰了,哭着道:“小先生,你真是高人啊!”一邊說着便將自己的袖子朝上一網,果然不錯,整個手臂也有大大小小的青色屍斑。
老朱急了,連問道:“老婆,這是咋回事啊,你快說啊,小兄弟,你既然能看出來,那你肯定能就她呀,我這母親剛離世,不能再沒有她啦……唉,不對啊,老婆,兒子呢?”
老朱媳婦哭着說:“兒子和我一樣,也莫名其妙地長斑了,家裡人多眼雜,我讓他去姥姥家休息了!”
老朱“啊”的一聲哀嚎,差點暈過去。我一把將老朱扶住,說道:“老朱你別擔心,有我在,肯定竭盡全力保他們母子平安!嫂子你趕快說說到底咋回事吧!”
老朱媳婦說:“我也不知道啊,就從昨天早上開始,孩子起牀後對我說,媽,我這長了塊斑,我一看果然有一塊,還安慰孩子,應該是蚊蟲咬的。不一會,孩子就指着我的臉上說,媽,你咋也長斑了?我對着鏡子一照,這才覺得事情七竅。不過已經晚了,剛起牀的老太太忽然劇烈咳嗽起來,痰中帶血,身上斑點最多。到今天下午,就一口氣沒喘上來過去了。嗚嗚嗚……”
我明白,老人年歲大了,又有惡疾在身,屍毒自然發作的又快又重,好在看老朱媳婦的樣子,暫時沒有生命危險。我從懷中摸出一個小瓶,裡面是少次胖子倒騰回來送我們的禮物紅奩妙心丸,一直覺得這東西沒用,沒想到還用上了。這東西能中和屍毒,還能抑制屍毒滲進骨髓。
我從瓶中倒出兩粒,對老朱說:“大人孩子各服一粒,三天之內不碰血,不要接觸槐樹,慢慢就會好了。如果家裡有生糯米的話,可以每四小時含一把在嘴裡,能將屍毒拔乾淨!”
老朱和老朱媳婦自是千恩萬謝,不過我關心的是爲什麼大活人會染上屍毒。
我繼續問道:“嫂子,這幾天你家人都去哪了,幹什麼事了?特別是比較稀奇不平常的事,有嗎?這屍毒這麼重,肯定不簡單啊!”
老朱媳婦聽我這麼說,便細心捉摸起來,想了好一會才說道:“哦,我想起來了,有這麼個事。老朱不是在起豬圈土的時候挖到了一個彩盤子嗎?他這一高興就把豬圈的活計扔下了。他去燕城後,我就帶着孩子繼續起豬圈土,你們猜咋着?”
“下面結果還有個罐子!”我斬釘截鐵地說道。
“小先生果然是高人,您立刻就猜到了。確實是這樣,纔下去一鎬,我就聽到了噹啷一聲,我心想難道還有古董?邊用鏟子將浮土剝開,裡面果然是個彩色罐子,和那盤子應該是一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