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我和大炮、一白又在營子裡的火鍋店涮了羊肉。自從那次我們六個吃羊肉吃吐過後來還沒吃過羊肉呢,這次有吃起來覺得還是挺可口的。大炮說咱們還是別喝酒了。我說爲啥?是不是覺得大款胖子不在付不起錢?放心,上次所裡給的獎金不是還沒話呢嗎?
大炮說:“你少給我提那死胖子,我是說這頓酒還是等等吧,等到你回來,咱們喝點好了,把獎金都花掉,燒雞燒鵝燒兔子弄上一桌……”
羊肉不錯,可是飯吃的還是很悶,從始至終一白一句話都沒說。我和他倆說:“無論我回不回來,你們兩個都不許去東猴頂,以後低調點能自保、最多能惠及鄰里就行了。”
大炮說:“你別說話了,吃肉吧,你整的每句話都像是交代後事,老子不愛聽。”
走前那天晚上,我將小姨叫了回來,讓她暫時陪着姥姥。第二天一大早,我和二姥爺簡單話了別就出發了。
從東川到東猴頂雖然都佔個“東”字,可實際相距三百多公里,必定又是火車、汽車一路折騰的了。
東猴頂所在地爲紅城縣,是一個比東川還崎嶇的山區。雖是火車,但是卻是最爛的綠皮車,就算我心急似箭,可這綠蟲子卻不緊不慢。沒辦法,既來之則安之,上了火車我就在咣噹、咣噹的車軌聲裡睡着了。
車上人並不多,我一個人躺在兩個位子上,直到火車經過中途站燕城的時候,車上的人才多了起來,我也不好意思多佔座位,便坐了起來。
沒一會,一個乾巴瘦穿着老式藍滌卡褂子的中年男人便舉着一張票猶豫着坐在了我身邊。這人太瘦了,穿着那麼個大肥褂子,走起路來顫顫巍巍,活像一個紙紮人。當然,這人絕對沒問題,因爲坐在我旁邊,一股暖烘烘的熱氣就衝了過來。
藍滌卡衝我客氣地點了點頭,便木呆呆地坐在那裡一動不動了,人雖然沒動,但是眼睛卻盯着窗外。外邊的東西似乎都令他感興趣,一座高樓,一輛大卡車,一個鐵軌旁的女人都會令他眼前一亮。
火車仍舊蝸牛般爬行,我覺得有點餓,便從口袋裡磨出一直烤鴨來,就着一個燒餅吃了起來。
藍滌卡大概還沒吃飯,雖然他似乎在可以不看我的烤鴨,但是我還是能聽見他吞嚥口水的聲音。
反正這鴨子我也吃不了,加上這人雖土,但是看着還挺淳樸,我便慷慨地撕下一隻鴨腿又拿出個燒餅遞給他,說道:“老哥,吃點吧,我這帶多了,吃不了!”
藍滌卡有點不好意思,退讓了幾下,然後便結果鴨腿大嚼了起來。沒一會,一隻鴨腿,一個燒餅便下了肚,等我再地給他鴨翅和鴨肋的時候就不在拒絕了,而且話也多了起來。
“小兄弟,你這是要鬧剩了?”他見我沒聽懂,便又說道:“唉,出門就是麻求煩,黑得嚼普通話,我是說,小兄弟,你這是去哪,幹啥去?”
我笑了,這人還蠻有意思的,便說道:“我去紅城,然後去東猴頂?”
“你是收山貨咧?不像啊,肯定是旅遊來的!你要是旅遊的,那就住我家吧,看你人不錯,還給我鴨子吃,雖然這鴨子照我家的差遠了,可是在這火車上就不錯了,我不收你房租!”藍滌卡說道。
我一聽馬上問道:“老哥,你是紅城人?”
“可不咋地,餓不僅是紅城人,還是猴腳村的!”藍滌卡將身邊的一個破帆布兜子一邊往裡拽了拽,一邊說道。
“行,那我就跟你走了,到時候我給你房租!”我想都沒想,立刻答應了。
“老哥,您貴姓啊?”我又問道。
藍滌卡笑着說:“我叫朱圓張!”
我心想,哪有這麼開玩笑的,你叫朱元璋,我還叫趙匡胤呢。
朱圓張說道:“你看看你還不信,又和別人一樣說我這名是皇帝名,狗屁皇帝名啊,你看看我身份證。”
我接過來一看,還真是朱圓張,原來是這三個字。
朱圓張笑着說:“我爸姓朱,我媽姓張,倆人十歲成親,十八歲圓方,結果圓房後就懷了我,所以便叫朱圓張!”
我的天啊,還有這麼起名字的,要是這樣,我的名字豈不是成了:凌婚後三年意外孕肖。
我說:“朱哥,你來燕城這大城市幹啥來了?”
朱圓張說道:“別叫朱哥,弄得我好像是二師兄是的,你可以叫我張哥,實際按年齡你都可以叫我張大爺了,不對,是朱大爺。你說現在的人就愛別人給叫哥叫姐,說是顯得年輕,可這不就亂了輩分……”
我見他嘮叨個沒玩,趕緊打斷他問道:“朱大爺,你來城裡幹啥來了?”
朱圓張四下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低聲對我說:“我賣古董來了!”
他一邊說着,一邊將帆布口袋悄悄露出一個口子,湊過來讓我看。我本不願意再搭理他,奈何他用力拉我,我側眼一看,還真是個真傢伙,就一眼,我便能看出這是個金三彩陶製品。
我記得二姥爺曾有一件藏品,就是一個金三彩手握碳罐,後來被小舅不小心摔碎了,讓老頭心疼了好久。
二姥爺說,金三彩和遼三彩類似,也有人把宋遼金三代的彩釉陶合稱宋三彩,實際上三樣東西還是有區別的。遼金三彩相對於宋三彩而言施有較厚的化妝土,裝飾手法以劃花爲主,線條粗壯勻稱流暢,多爲生活實用器。而金三彩比遼三彩色釉色更鮮豔、潤澤。
老朱的這件東西是個大花盤,比二姥爺那手捧罐大多了,應該還算是價值不菲呢。
“怎麼樣?我沒騙你吧?”朱圓張得意地說道:“我這一輩子就走過這一回運,起個豬圈土竟然碰到了這麼個寶貝。可惜啊……”
我聽明白了,敢情這東西不是盜墓所得,便問道:“你這得了寶貝,可惜什麼啊?”
“嗨,我媽患胃癌了,縣裡的醫院說至少要三萬塊錢化療,我心思着這個盤子花花綠綠的,應該值錢,可在縣裡轉了好幾天,沒人識貨,最高的出三千塊錢。我一賭氣就來了這燕城,這裡是大城市,我捉摸着怎麼也會碰到識貨的有錢人。可誰知道這地方這麼大啊,我找不找什麼文玩市場,就滿大街逢人就問買不買古董,結果東西沒賣出去,幾個穿制服的卻說我這是什麼‘碰瓷’,還說是詐騙,要逮我,東西還得沒收。我一聽這不行啊,我媽還等着這東西賣錢治病呢,我哪能給他們啊。我撒丫子就跑,那幾個大胖子哪追的上我啊,我一直跑到車站。我捉摸着燕城看來是不能呆了,幹錯回去和縣裡那個出三千的說說,能不能五千賣給他,好歹也能換點錢不是!”這朱圓張說起話來和機槍是的,突突說起來還挺能說。
沒想到這老朱還是這麼孝順的人,我要是有錢就把那盤子買下來了,雖說那盤子的價值到底多少我不知道,但至少能救人一命啊。可就是胖子在也拿不出那麼多錢啊,就我身上這倆錢,能湊合着這趟行程就不錯。
聊了一會,我便又昏昏沉沉地睡着了。正做着夢,夢見已經春暖花開了,木木對我說要回趟狐爺山看看婆婆和白風,我說好啊好啊,我陪你去有什麼好處?木木便笑着摟起我的脖子,那羞澀的面孔越來越近,嘴脣馬上就要碰到臉了,卻忽然有人朝我大吼一聲。我一看正是一樣白鬍子橫眉老頭,也不知道爲什麼,便認定是燕狸,我趕緊叫道:“木木快跑,這老東西又來了”。
“哎哎啊哎,小兄弟,你這是撒啥癔症呢?什麼木木啊,我是朱圓張啊,到地方了,快下車呀!”我猛地睜開眼,原來是朱圓張在朝我大吼。
我一看車早停了,車上的人下去了一大半,外面牌子上寫着三個大字“紅城站”,趕緊報上包裹隨朱圓張下了火車。
出了站,我問老朱,咱們怎麼去你們猴腳村啊,老朱答道:“這還用問,打車啊!”
呦,可以啊,這紅城不大,看來打車還是挺實惠方便的。
老朱帶着我左轉又走,可我一個出租車也沒看到,但是大街上竟然還跑着羊羣和騾馬,這不是我們營子的景象嗎?
“行了,到地方了!”老朱鬆了口氣說道。
我四下看了看,一輛像點樣的四輪子車我都沒看到啊!
“到猴腳村多少錢?”老朱問道。
這哥們和誰說話呢?我怎麼沒看到司機。找了一圈我才發現,老朱問話的竟然是一個騾子車車把式。
不會吧,就打這車?我的天啊,我差點暈過去。這玩意還是雙騾子的,八條腿加兩個輪子,會不會比四個輪子的汽車高級點?
“猴腳村不去,太遠,我根本沒順道客啊!”那車把式說道:“你要是到大王莊,我給你便宜點。”
朱圓張說:“大王莊到我們猴腳村還得十多裡呢,不過我們兩個人你給我算五塊錢我就坐了。”
車把式說:“行,上車吧,車上有大衣裹嚴點。”
行吧!入鄉隨俗,結果上了車才知道還要等兩個人,直到太陽偏西了,騾子車才晃晃悠悠的出發。等到了他們所說的大王莊,天已經完全黑了。
下了車,老朱說:“甭着急,還有十里,個把小時咱們肯定到家了。”
我心想“還要十里?肚子早就餓的咕咕叫了,現在就是有一整隻羊我也都能吃了”可沒辦法,只能深一腳淺一腳的,隨着這個老朱在深夜裡前行了。
大約走了四五十分鐘,遠處的黑色山根有着隱隱約約的幾片燈火,老朱說:“看,要到地方了。”
老朱話剛說完突然撲通一聲趴在了地上,我趕緊把他扶起來,老朱罵道:“媽的,什麼東西絆了我一跤?”
我掏出手電一照,嚇了我一跳,竟然是一根哭喪棒子,這他媽的也太詭異了,這麼一個小東西竟然能把一個大活人絆趴下了?我不禁緊張起來。
老朱也被這東西嚇了一大跳罵道:“呸呸,真晦氣,難道村裡死人了?”
兩個人繼續前行,燈火也越來越近,路過一個小山丘時,聽見有人在說話,我便用手電晃了晃,那邊就問:“誰呀?”
老朱說:“我,圓張,村長你們在幹嘛?”
那人回答道:“哎呀!圓張啊!你可算回來了,你媽老了,我們正在給她打墓子,你趕快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