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狸的火龍也發現了白色雲層,忽然騰空迴旋,朝着白色雲層怒號咆哮着。
白色雲層朝着村子撲來,接着便是電閃雷鳴,傾盆大雨呼嘯而至,眨眼之間,村西火光便消失不見了。
媽的,真解氣,我激動地抱住文先生,正是他給肖家營帶來了希望。
白色雲層意猶未盡,最濃的雲朵也像紅鬼蜮一樣,瞬間幻化成了一條白色雲龍。
白色雲龍一出現,便和燕狸的紅色雲龍糾纏在一起。雙雙上天入地,火光四射,忽而紅雲逼近,忽而白雲爭鋒。整個天際響雷不斷,巨大得到閃電像是要擊碎下方的山樑一般。
姥姥忽然發問,小肖,你幹什麼缺德事了,是不是得罪上天了,爲什麼這天空一會發白一會發紅的呢?你們幾個都仰着脖子看什麼呢?那個剛纔要你命的大仙走了嗎?
我笑着對姥姥說:“姥姥,沒事了,那天神說他老的瞎了眼,誤把我當壞惡了!”
鬥了一會,白龍漸漸顯示出了優勢。連續幾個翻轉,便將紅色雲龍的雲層打散了不少。
一直沒見動靜的胖子這時候罵道:“老匹夫,你也有今天啊,自以爲紅鬼蜮就天下無敵了,今天栽跟頭了吧?”
紅色雲龍終於被白色雲龍衝散了,巨大的紅色骷髏也化成了一團紅雲球朝着我們飛了過來,而白色雲霧也緊逼了過來。
我怕這燕狸惱羞成怒,趕緊喊道,大家散開,這老匹夫要使陰招。
幾個人聽我這麼一喊,紛紛四散開來。木木和燕毓在一起,大炮駕着我,一白扶着我的姥姥,胖子自己一組。
紅色的光球猶豫了一下,直奔燕毓。燕狸的聲音狼狽地咆哮着:“孽徒,跟我回山在收拾你!”
燕毓大叫道:“我不回去,木木姐救我,回去他會殺了我!”
眼看着紅球已經把燕毓吞了進去,木木不忍心燕毓受苦,上前去拉,奈何那紅球像是有強大的餓吸力,眨眼之間木木也吸進了紅雲球裡不見了。
我驚叫一聲:“木木……”掙脫大炮欲追,卻忘了自己三魂受損,根本站都站不住,一頭栽倒在地。
得手的紅色雲球騰空而起,擺脫掉白色雲霧,朝着正西的方向急速而去……而那白色雲霧試圖向西追蹤,可沒走多遠,忽然西方的紅雲死灰復燃,張牙舞爪地組成了一道雲層線,白色雲霧淺嘗輒止又捲了了回來,然後又沿着北天退去了。
一場鬼蜮之戰結束了?這算什麼狗屁結局,燕狸子,你個狗日的,你還我木木!
“臭小子,你在外邊到底幹了什麼呀”,姥姥哭了起來:“木木和那叫燕毓的姑娘被那團紅色的龍捲風帶走了!你呀你,怎麼越長越想肖延珪了,這是越怕什麼越來什麼……”
二姥爺懂得我難處,便打發姥姥做飯去了,等老太太出了門,二姥爺便問道:“是不是和你身體的毒蟲有關?你小子是不是還有其他事瞞着我?小肖啊,你可要記住,千難萬難,萬萬不能真的只一門心思墜入進去,最後害人害己啊。你姥姥有一點說的沒錯,燕珪他就是個悲劇啊!”
這時候文先生忽然乾咳了一下,似乎身體不太舒服。
我衝二姥爺點了點頭,然後對文先生說:“無論如何,凌肖先謝過文先生了,剛纔聽見您咳嗽,沒事吧?”
文先生搖了搖頭,嘆口氣道:“說來慚愧,誰讓我一入門就選擇了行修的行當,要是當初也專修行羈、召喚、幻化等門道,也許就能幫你忙了,你下一步咋打算?”
我說:“木木孤苦一個人隨我飄搖,我不能離開她,她也不能離開我。這次她被掠上東猴頂,說白了還是我無能,明日我就出發,就算死也要死在東猴頂,和那燕狸老匹夫死磕到底!”
文先生點了點頭,說道:“本來該勸你三思後行,可是這種事一個男人就必須有擔當,換做是我我也不會龜縮。不過你要想好了,以你的實力現在根本無法對抗燕狸,你這次前往不能硬碰硬,還需要多想些策略!不知道我還能爲你做點什麼!”
我點了點頭,說道:“文先生今日指點已經幫了我的大忙呢,要不那火龍非得燒光肖家營不可。上東猴頂的事,我會想清楚的,放心吧!”
說完我又對二姥爺說道:“這次街坊因爲我受到牽連,雖然他們不清楚爲什麼發生火災,但是我不能昧着良心,您老有空幫我看看損失,我日後會給補償的。”
二姥爺說:“不妨事,都街坊鄰居,燒的也沒有主房,都是些門房、棚圈之類的,善後的事我來做吧……”
聊了一會,姥姥端上了飯菜。今天是二姥姥生日,本來我也該去道賀的,可現在連炕都下不了。將文先生讓到座位後,寒暄了幾聲,姥姥和二姥爺便過去吃二姥姥壽宴了。
兩位老人走了也好,走了我就可以放生哭幾聲了。剛纔兩位老人在,我一直壓抑着內心的情感,實際上我真的要崩潰了,木木,你還好嗎?你等我,我很快便去找你了!
我哭的時候,文先生沒說話,大炮、一白也沒說話,胖子悶在一角。這是我第一次撕心裂肺的哭,縮在炕的一角,哭泣的象個孩子。
等哭完了,我也下決心了,明日我便獨上東猴頂。
我招呼着幾個人落座,說道:“文先生是咱們的前輩,其他幾位更不用多說,都是兄弟,今天很可能是最後一次和大家喝酒了,假如我有幸還能從東猴頂回來,我一定和你們痛飲三日三夜,來吧,先敬文先生!”
幾杯酒下肚,幾個人的話也越來越多。
“老肖,你又要整個人英雄主義,放心,老子一定陪你去東猴頂!”大炮自己灌着自己說道。
我說:“這次已經是我自己和燕狸個人的恩怨了,你們誰也不用去,誰去我就和誰絕交,要是不聽我的話,別怪老子和他翻臉。”
聽我說完,大炮紅着臉狠狠地又灌了一杯白酒。一白一直沒說話,鐵青着臉,一個花生米粒嚼了足有五分鐘了。
“凌肖,我,我真是沒啥大本事,恐怕不能隨你去東猴頂了,可是我真的挺爲你擔心的……你要注意安全,有時候可以服服軟……”
“軟蛋,膽小鬼!”大炮暴怒着打斷了胖子的話,罵道:“死胖子,數你最沒良心,這麼久了,只要碰到事,就知道自保,龜縮的和孫子似的,你算他媽男人嘛?”
確實如此,從紅鬼蜮來一直到剛纔,平時最能鬧的胖子總共說的話不過三句。不過我能理解,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性格,也有自己的苦衷。
我打斷大炮對着胖子說:“胖子,你放心吧,這段時間你自己先琢磨着,要是我能回來,我在和你一起去探尋燕山道的秘密。你也甭自責,就你那點拳腳和方術,下個墓還行,上東猴頂就是送死,我理解你!”
胖子點了點頭,也沒反駁大炮,便低下頭去,自己喝着悶酒。
一時間桌間有點沉悶,我知道,現在每個人心裡也都不好受,便笑着說:“各位,我還沒死呢,至於嗎,來,咱們在走一個……”
幾個人舉起杯子,半杯白酒下肚,我的胸前被燒的火辣辣的,我忽然想起了一個問題。
趕緊問道:“文先生,我們從雲霧山下來當日,怎麼未從無常驛站見到你呢?”
文先生目光開始變得遊離起來,說道:“你們走後那天晚上,梅婧聽着我的琴聲忽然哭了起來,她說她其實早就知道時間並沒靜止,我也沒有容顏常駐之術,她知道我在一天天變老,雖然容顏沒變,可我的琴聲越來越滄桑。”
說到這裡,文先生又喝了剩下的半杯酒,眼角水潤了:“她說她就是捨不得我,才裝作一無所知的樣子,她想就這樣永遠守候在我的身邊……可是,可是她越來越覺得我的辛苦,她不想在我百年後自己去輪迴而我卻要灰飛煙滅,她說她不想在這樣下去了,她要去地府,要去爲我求情,哪怕她自己不能再進入六道都行……”
“後來呢”一白瞪大眼睛追問着。
“後來,我怕她幹出傻事,便一直在勸她放下這個念頭,因爲燕珪子當年和我說的清清楚楚,一旦他行了術,就再也不可能更改了!”文先生哽咽起來:“梅婧不再說什麼,而是讓我又把《飛花玉雪》吹了一遍,你們知道,那天夜裡的雪出奇的大,我第一次感覺到梅婧的手似乎溫暖了。可我沒有想到,她乘我尋簫的時候,給我的茶裡下了迷魂散,等我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
文先生哭聲越來越大,以至於泣不成聲。等了很久很久,他才繼續哽咽着說:“我看見梅婧給我留下了一張字條,她要我代她再把燕東三十六峰遊一遍,要好好活完最後的時間,她相信她一定能爲我換回輪迴的機會,她在下面等着我。我,我瘋了一樣跑到隔間裡,看見我的梅婧早就枯化成了一堆白骨……?”
原來世間的愛情並不是都一樣的,我的愛情是我要努力求生,去奪回我的木木;而梅婧卻是決絕而死,離開自己心愛的人。可是,它們實質上又有什麼不同嗎?
那天我們都喝醉了,有的哭,有的笑,有的人咒罵,有的唱歌,而一白似乎背誦了一首很老的詩:
行行重行行,與君生別離。
相去萬餘里,各在天一涯。
道路阻且長,會面安可知。
胡馬依北風,越鳥巢南枝。
我又說好哇好哇,那到時候我就請你吃我們鎮子的涮羊肉或者大松樹鎮的私房菜吧。說完這話的時候,大炮竟沒出息地流了淚,我說你哭啥,大松樹鎮是你老丈人的地盤,到時候你和安辣椒做東……
送走了文先生又送白胖子,只不過一白和大炮都沒來,只有我一個人。我對胖子說,你被在意,他們倆都是這脾氣,以後無論我在不在,你都要到東川來。
胖子說:“沒關係,誰讓我就是這麼懦弱的人呢。你西行東猴頂不是兒戲,還是小心點。兩個月後我會再來東川一次,倘若你不在我就再也不會來這裡了……哦,對了黃金面具我那部分金子就不分了,都送你了,算作盤纏。”
說完這話,我倆都笑了。我一直覺得,胖子這人是個有意思的人,就和他帶來的牛肉乾一樣非常有嚼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