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僅二十出頭的安瑟斯皇子就任帝都軍軍長的消息,在很短時間內便傳到全國各大軍區,西防軍軍長海因希裡索羅公爵接到消息時已是十二月初,還沒有來得及作出反應,奉命在墨河督造紀念碑林的米亥魯亞格蘭皇子已經快馬加鞭趕到他的軍區總部。
“殿下不是正在墨河督造碑林麼?”西防軍軍長似乎對他的到來感到有些吃驚,“這樣跑過來不會有什麼問題麼?”
“碑林已經基本建成,月底便可以竣工,我不過是找個機會出來透透氣罷了。”數月不見的米亥魯似乎因爲長期在工地上行走而被太陽曬黑了幾分,反倒流露出幾分男性粗獷的味道,坐在辦公室的沙發裡隨意的翹着腿,“舅舅不會是要趕我回去吧?”
海因希裡卻是皺着眉盯着他看了許久,聯想到前不久國防部那道任命文書,沒有半分戲謔的意思:“哦,只是這麼簡單麼?”
米亥魯收斂了笑意,深深吸了口氣,方道:“舅舅也應該聽說,你認爲這個時候我還能坐得住嗎?”
果然是爲了那件事,海因希裡嘆息了一聲。
“有什麼坐不住的?”他反問,“不過是一支帝都軍而已,就讓你怕了麼?”
“難道還不夠麼?”米亥魯站起來,似乎被激起了某種情緒,“安瑟斯在軍方聲望與日俱增,現在又給他一軍的軍權!再這樣下去,他在軍方的勢力日益壯大,可是我呢?我真是不明白,當年他要從軍,父皇欣然應允,輪到我,卻只能乖乖地呆在國學裡,到現在也只能窩在行政部裡做個小小的事務官!”
“米亥魯!”
海因希裡終於忍不住直呼他的名字,擡高了聲音打斷他。他似乎有些失望似的皺了皺眉,眼前這個孩子,雖然跟在自己身邊的時間不短,但終究還是太過年輕。
“安瑟斯殿下與你不同,沒有勢力強大的母族作爲支撐,他想要做什麼都給靠自己去爭取。”海因希裡緩緩地道,“而你既然有索羅家族作爲後盾,你舅舅我又執掌重兵坐鎮一方,你當然不適合去軍隊發展,以免引起陛下的猜忌!”
“可是……安瑟斯難道不是?”米亥魯反問,“他是柯依達姑姑一手帶大,當年你們這些帝國的宿將重臣,哪一個沒有抱過他?”
“柯依達公主是公主,她功勳蓋世,又立誓終身不嫁,膝下沒有子嗣,比起索羅家,陛下當然是更信任她!”海因希裡這樣說着,想起當年那女子當年立誓時的神情,皺了皺眉,掩蓋下莫名躁動的情緒,“殿下,其實你根本不必如此激動。當年幾場大戰,整個大陸飽受戰亂之苦,現在帝國最需要的,不是開疆闢土,而是休養生息。軍人的時代已經結束了,陛下這幾年提拔更多的是文職官員。有索羅家做你的後盾,你已經有足夠軍事支持,你現在需要的是贏得文官們的信任和支持,好好爲陛下辦幾件贏得民心的大事,獲得陛下的認可,這纔是正道!”
米亥魯怔怔地聽着,隔了很久才緩過神來。
“可是舅舅。”他長長出了口氣,情緒漸次平靜下來,“娜塔莎皇姐已經被遷往皇陵,安瑟斯這次又在父皇面露了臉,這一次他出任帝都軍軍長,我擔心父皇可能已經有所偏向了……”
米亥魯這樣說的時候語氣低緩,似乎是有些不安地打量着他的反應,海因希裡卻是沉默了一陣,方纔開口。
“下個月我要迎娶曼尼特伯爵家的千金,皇帝陛下已經答應攜你母親過來主婚。”
突兀與之前話題豪不相干的消息,讓年輕的皇子怔了片刻,過了很久方纔回過神來:“舅……舅舅,你……你要結婚了?”
英俊有爲又位高權重的海因希裡索羅公爵身邊並不缺乏女人的存在,但似乎年過四旬的他,一直並沒有結婚的打算,就連米亥魯本人也都幾乎要認爲他這位十分信賴的舅父這輩子都不會結婚了。
突兀與之前話題豪不相干的消息,讓年輕的皇子怔了片刻,涵養很好的臉上幾乎掩飾不住驚愕之情:“舅……舅舅,你……你要結婚了?”
英俊有爲又位高權重的海因希裡?索羅公爵身邊並不缺乏女人的存在,但似乎年過四旬的他,一直並沒有結婚的打算,就連米亥魯本人也都幾乎要認爲他這位十分信賴的舅父這輩子都不會結婚了。
“還不是你母親催的緊?”海因希裡卻是皺了皺眉,並不是很樂意細談這個話題,正了正神色,“陛下的意思是,出席婚禮後,打算順便北上參加墨河碑林的落成儀式,殿下,你可明白其中的意思?”
米亥魯怔了一下,終於反應過來。
能夠由皇帝陛下親自主持婚事,對海因希裡?索羅公爵來說自然是件榮耀的事情,但這份榮耀並不是給公爵本人的,而是身上流着一半索羅家族血統的米亥魯皇子的。而皇帝親自出席墨河碑林的落成儀式,一半出自對新領土民衆的安撫目的,另一半則是對工程督造者米亥魯皇子成績的肯定。
在提拔安瑟斯皇子爲帝都軍軍長之後,皇帝同樣給予另一位皇子同樣的認可,這是在向外界表明,皇帝在儲位的立場上,並無偏向之心。
米亥魯長長出了口氣,或許自己確實是太過敏感了。
海因希裡打量他的表情,便知道他已經冷靜下來,緩了緩口氣:“所以殿下,你現在要做的,就是馬上回去墨河,打點好碑林竣工各項事宜,不要浪費了陛下的這份心意。”
“是,舅舅。這次是我魯莽了。” 米亥魯點點頭,想了想,又道,“可是,這次娜塔莎皇姐被軟禁之後,安瑟斯的勢力大漲,柯依達姑姑的態度也已經很明顯了,帝都那裡,真的沒有問題嗎?”
“殿下,你只需要做好自己該做的,其他的事情我會看着辦的。”海因希裡這樣道,他擡頭看看窗外明媚的天空,埋在帝都暗棋大概也該動一動了。
“海因希裡要結婚了?”
海因希裡?索羅公爵即將大婚的消息傳到帝都,即便是柯依達在剛剛聽說的時候也難掩訝異的表情。
“身爲堂堂公爵家的家主,一直單身,而且也沒有可靠的男嗣繼承爵位,這樣下去也總不是辦法吧?”皇帝已經過了最初了的驚訝,對這樁婚事表示理解,“娶的是曼尼特伯爵家的小姐,朕已經答應過完元旦去給他主婚,你也一起吧?”
“有陛下和巴琳雅夫人在還不夠麼,我去做什麼?”柯依達皺皺眉,心底卻是盤算了一下,曼尼特家族是舊王國時期西南三省的大貴族,與索羅家保持着長久的交情,雖然是歷史悠久的貴族家門,但在皇帝登基的最初幾年裡,十分明智的選擇了自己的立場,並在國政改革之中給予了很大的配合,也因此,至今仍保持着相當的政治地位和美譽。然而,曼尼特家族的勢力根植於當年的西南三省,也即今日的中央軍區腹地,雖然在新政實施的過程中,自動交出了很大一部分的特權與土地,但仍然對周邊地區有着不可輕視的影響力。
海因希裡?索羅選擇這樣一個家族與他聯姻,顯然不單單只是爲了迎娶一位公爵夫人。
“你不好奇海因希裡好不容易下定決心要娶的是什麼樣的女子?”皇帝輕笑了一聲,海因希裡這麼多年一直未娶,其中的原因之一他大抵能夠猜到幾分,看她事不關己的態度,倒是忍不住調侃幾句。
“或許關鍵不在於新娘本人。”柯依達看了皇帝一眼,“曼尼特是個什麼樣的家族,難道陛下還不知道?”
皇帝收斂了一笑容。
歷經數次政治和軍事上的清晰,目前隸屬於中央軍區的境內的在舊王國時代留存下來的大貴族已經爲數不多,實力也難以與以往相比,但勢力仍然盤根錯節,滲透在各個領域,中央勢力經過二十多年的努力,仍然無法全面控制這塊區域。
這是讓皇帝不得不感到焦慮的一點,如果中央軍區的不能牢牢控制的帝國中央政府手中,將極大影響他下一步的改革計劃。
“所以,更要去看一看了。”皇帝加重了語氣,神情肅然,“正好墨河碑林即將竣工了,朕要順道過去出席落成儀式,你就陪朕走一趟吧。”
墨河碑林的意義,在於安撫新領土的民心。
柯依達自然知道皇帝親自出席儀式的重要意義,當然其中也不乏對督造碑林的米亥魯皇子的表彰之意。
畢竟安瑟斯出任帝都軍軍長已經引起人們的猜測,有必要對米亥魯皇子及其母族示以恩寵,達到制衡的目的。
“可是,那邊局勢平息還不到幾個月,我擔心萬一有殘餘勢力向帝國報復,那麼陛下的安危……”
“國務省有修格卿和埃森卿在,朕可以放心。”皇帝略一思忖,“至於警衛方面,朕打算在禁衛軍和神鷹軍中抽調一部分人,其他的你看着辦,不要太興師動衆就行了。”
事關皇帝的安危,看來是不得不走着一趟了,柯依達這樣想。
“讓公主一起過去觀禮?”海因希裡索羅公爵結婚的消息對於帝都許多高層知情人士來說,不亞於一條爆炸性新聞,只是赫爾嘉聽說柯依達公主要一起過去觀禮的時候,儘管竭力抑制着表情,但看起來仍然十分精彩,“陛下確定是去賀喜,而不是專門去給海因希裡大人添堵?”
柯依達怔了一下,反應過來沒好氣看她一眼:“都多少年前的陳年舊事,還提他做什麼?”
當年海因希裡索羅公爵對於柯依達公主的戀慕之情,在帝國高層之中並不是秘密,甚至許多人也認爲公爵之所以多年未娶,很大程度上是在等柯依達公主回心轉意,赫爾嘉這樣說,倒也不無道理。
林格弗洛亞在旁邊聽着,皺了皺眉,片刻方道:“公主殿下,這次的出行打算作何安排?”
“禁衛軍由費蘭皮瑟斯率領內禁部隊五萬人貼身護衛皇帝安全,神鷹軍由林格帶隊,調用第二師團兩個旅團隨行,另外給兩大軍區軍長下令,調派好人手,保障皇帝陛下出行時的安全!”柯依達頓了頓,“政務由修格總長和埃森監察長共同代理,中央的安穩,由帝都軍負責。你先安排下去,安瑟斯那裡我會單獨叮囑他。”
柯依達將一系列安排交代下去,想了一想,又道:“還有,叫諜報營留意曼尼特和中央軍區幾個家族的動向。”
林格挑了一下眉毛,中央軍區的情況他有所瞭解,曼尼特家族雖然低調,平時也守規矩,有些地方的勢力連帝都軍也不能隨意觸動。
“公主是懷疑……索羅家這次聯姻……”
柯依達點點頭,算是默認:“帝都軍那裡,我也會關照安瑟斯。”
貴族之間婚姻,往往不是單純的男女情愛,有時候更多出於利益上的考慮,想到這裡,林格不再多言,只淡淡點了點頭。
其實林格對於海因希裡索羅印象並不算好。
出於影衛的本能,他能夠敏銳的感覺到這個男人身上散發出來的危險味道,不同於其他軍人外表的強悍和咄咄逼人,而是在彬彬有禮謙和溫文的外表隱藏起來的城府與野心,但由於兩人之間並沒有直接的利益衝突,很多時候再必要的場合裡他們仍然是可以和睦相處的。
至於他對公主由來已久的戀慕之情,林格自認爲那不過一時的迷戀和長期求而不得的執着,或許是出自真心,但未必抵得過他對於權勢的渴望。但不得不說,這個男人再向公主求婚被拒之後便一直保持單身,這倒是同爲男人的林格有點始料未及——畢竟身爲大貴族的家主,婚姻所考慮的不僅僅是情愛,而是包括子嗣在內的各種利益的權衡。
當然,這種話由同樣是至今未娶的林格來說,難免顯得底氣不足。
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神鷹軍的副軍長搖搖頭,苦笑了一聲。
他從國防部回到自己的官邸時,夜幕已經降臨,寒星簫瑟,晚來風急,客廳裡點着燈,似乎已經有客人等在那裡。
“是誰過來了?”他皺皺眉,弗洛亞家族歷來行事低調,很少結交權貴,除了特殊原因,很少有人深夜前來拜訪。
“是軍法處的亞伯特法透納次官。”在門口迎接他的管家回答道,“奧利維亞小姐已經陪在那裡了。”
作者有話要說:
晚上在外面剛回來,補上昨天一點尾巴,下半章看明天能不能補……加班傷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