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什麼?!”我幾乎喊出來,因爲兩個人都在車裡憑空消失這種情形,實在太出人意料了,但我很快想到了另一個可能,於是問道:“你們爲什麼會讓小宋去押運?他不是個新人麼?”

“也不算新人,從警校畢業出來也兩年了。怎麼?你懷疑小宋?”

“也算不上懷疑,只是和你說下這個可能性。”

“我明白,但是小宋這個人,進我們隊以來,都是我親手帶的,我覺得不會有問題。再說了,後面那輛跟車的是省公安廳他們自己的人,一路跟在後面,要是小宋協助那狗孃養的逃跑,他們不可能沒看到。”

我點點頭,知道凌志傑對自己的手下,特別是親自帶的手下有十足的自信,他也許能確保小宋沒問題,但我心裡卻不這麼想,我想的是,即使他沒問題,也難保王飛不對小宋下手,將他弄得有問題。

兩個人都沉默了一會,凌志傑忽然問道:“你現在在想什麼?”

我搖搖頭,反問他:“你呢?現在打算怎麼辦?還要找王飛麼?”

“找是肯定得找……”凌志傑的後半句沒說出來,那就是他也不知道接下去怎麼辦。

“你也不用急,等吧,他會回來找我。”我道。

“你是說那狗孃養的會來找你?”

“對,這點我能確信,也許很快就會來找我。”我往後一仰,故作輕鬆地說道。

凌志傑擡起頭仔細看了看我,不一會眼中那份沮喪的神情便消散了許多,我知道他又信了。

爲了進一步緩解他精神上的壓力,我笑了一下,說:“算了算了,不提那狗孃養的了,今天咱倆啥也別想了,去老地方喝個痛快吧!”

凌志傑愣了一下,隨即眼神一亮,也笑了出來。

腳底已經溼透了,我把鞋子脫掉,看着遠方城市的夜景,以及城市上空盤旋不去、層層遊走的黑雲,忽然想起來,今天的天氣還不錯,至少沒有下雨也沒有下雪,只是來的山路上還殘留了幾天前的積雪,在深夜裡靜靜地融化。

山頂還是幾年前的模樣,冬夜的風有一陣沒一陣地吹過,凌志傑躺在一旁的油布上不停地說着胡話,叫我再給他拿瓶酒。我只好又在散亂的酒瓶堆裡挨個翻了一遍,終於找到一隻還剩着點底液的瓶子,塞到他手裡,無奈地笑笑。

凌志傑仰天將那些液體一口灌下肚子,隨手將酒瓶往山下使勁甩了出去,說:“阿寧啊,你真他媽太可悲了,怎麼喝都喝不醉,我真同情你,哈哈……我真同情你……我要醉了……我要醉了……哈哈……”

我看着他的模樣,也忍不住大聲笑了起來……

這一晚,我們只喝酒,沒提凌玉,沒提昕潔,沒提王飛,沒提防空洞裡凌志傑開的那兩槍,就像小時候彼此將對方打得鼻青臉腫,第二天卻當作什麼事情都沒發生,繼續在一起瘋玩一樣。

而現在,我真想醉一場,真想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可正如凌志傑說的,我是個怎麼喝都醉不了的人,酒精從嘴裡灌下去,永遠無法被血液吸收,而是像汗水一樣立刻從腳底板裡滲出去,這種體質在現在這種時刻真的是一種悲哀。

我竭盡全力想要忘卻所有的悲哀,但它們被裹挾在那些雜亂的念頭裡,一直一直地糾纏在腦袋深處,無時無刻地想要冒出來,讓我無法停止……

酒精加上冬夜的山風,已經讓凌志傑徹底醉去,醉到睡過去,偶爾冒出一兩句含混不清的夢囈,像哭又像笑,也許,他又在夢裡見到凌玉了吧。

我在山頭坐着,整晚地和腦袋裡那些悲哀抗爭,直到遠方的晨曦從地平線上悄悄地探出頭來。

我將凌志傑背上車子,放倒在後座上,這期間他一直沒醒,只是又夾雜不清地說了幾句糊話,我也懶得理他,發動車子,往山下駛去。

開到凌志傑的公寓樓下的時候,我不得不把他弄醒,想讓他自己回去,但也許昨晚他喝得實在太多了,依舊含混不清地說着話,連站都站不穩,我只好扶他上樓。

剛出電梯門的時候,迎面碰到一個戴鴨舌帽的男人,見我扶着人也沒避讓,低着頭快速從我身邊擦着走過去,直接閃進了正在關門的電梯。

我只是覺得這個人有點奇怪,也沒多想,繼續將凌志傑扶到他自己的房間裡,把他安頓好後,準備回家,可掏鑰匙鎖門的時候,忽然發現口袋裡多了一張紙條,我將紙條展開一看,裡面寫了一排歪歪扭扭的字:

今晚9點,西郊熱電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