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房契拿回來了,葉輕蘊還一時半會兒不知道如何跟許涼提起這事兒。畢竟她對於她母親的事有些敏感。
想到這兒,心裡不禁苦笑,潘老還真看得起自己,什麼疑難雜症都交給他,真以爲他是阿涼的再世華佗。
潘老大概看出他的爲難,拍了拍他的肩膀,兩人便出了書房。
一到客廳,便看見許涼同舅媽何思芩聊得正起勁。
葉輕蘊坐到她旁邊去,喚了何思芩一聲,這才笑吟吟地看着許涼,問道:“聊什麼了,這樣高興?”
許涼正了正臉色,“這是秘密”
葉輕蘊笑了一下,也未深問。
到了中午,潘承銘同潘宇東父子兩個纔回來。聽說是去拜會潘承銘的恩師了。
潘承銘一見許涼,自然兩眼放光。
許涼不等他說話,先脆聲叫了一句“舅舅”。這句稱呼,潘承銘等了二十多年,此時終於如願以償,心裡五味摻雜,不知不覺,眼眶便紅了。
他扭過頭去,抹了一把眼睛,說:“阿涼來了也不說一聲,早知道,我就在家等着了”
許涼見他如此情狀,心裡十分不忍,但他若無其事地聊天,她也只能順着話說,“反正舅舅還有假,但時候我回家勤一些好了”
潘承銘聽了這話,自然高興。轉臉又看葉輕蘊也在,兩人便相互打了招呼。
上一次潘承銘在家的時候,還未和許涼相認,此時一家團圓了,自然和和美美,等時間一到,便入了席吃飯。
家裡長輩都在,敬酒當然不能推辭。推杯換盞之間,葉輕蘊自然也喝了不少。
他胃不好,許涼在一旁看得心驚膽戰。默默盛了一碗熱湯,推到他面前去。
葉輕蘊自然明白她的心思,一雙微醺之間溼漉漉的眼睛,看了許涼一眼,便不再逞強,勸在座的各位都少喝兩杯。
他們少喝了,葉輕蘊自己就不用陪着喝了。
一場酒量拼搏比較,在剛開始,便落下帷幕了。
許涼對這個結果當然十分滿意,不斷給家人夾菜,每夾一筷子,還要自己編一句吉祥話,一時間滿堂笑聲,氣氛火熱溫馨。
當輪到葉輕蘊這兒的時候,許涼用公筷將肉炒白茭放到他碗裡,但想了半天,愣是沒想出他需要什麼。
他是個幾近完美的人,容貌背景權勢都不缺,不僅不缺,甚至得天獨厚。此刻他坐在那兒,戲謔地看着她,神姿秀骨,彷彿天地爲之一靜。
許涼轉眼看了其他人,之間他們都含笑等着自己的下文,她靈機一動,一本正經地說:“祝葉先生的太太越來越漂亮”
話音一落,鬨堂大笑。葉輕蘊則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你這是犯規”
許涼強詞奪理,“這怎麼算犯規呢,難道你心裡不這樣盼望着麼?”問到最後一句,已經在磨牙了。
葉輕蘊順口便說:“我從沒這樣盼望過”,見她眼神惱怒地掃過來,他眸光似水地望着她,“因爲我太太已經夠漂亮了”
許涼臉頰騰地紅了起來,被長輩們曖昧欣慰的眼神看得不好意思,只好坐下來,將臉埋進飯碗裡——論臉皮厚,自己果然不是他的對手。
即使許涼已經結婚,長輩們仍給了紅包。她都二十好幾的人了,拿那麼厚一摞紅包,到底不好意思,便說:“算了吧,傳出去,會被人笑話的”
潘承銘卻異常堅持:“這裡只有我們一家人在場,誰會傳出去?再說,以前每年我都有給你發紅包的願望,但只因其中有些不便,一直沒能實現。現在可以正大光明地發紅包給你,難道舅舅這點兒心願,阿涼也不肯幫着完成麼?”
他語氣裡帶着滄桑和感慨,許涼不好再推拒,便順勢接下了。
不僅是她,潘家一視同仁,連葉輕蘊也有。他倒是沒說什麼客套話,大大方方收下了。
許涼本想看他尷尬的樣子,無奈葉先生處處都是一派雲淡風輕的模樣,簡直讓人可惜嘆氣。
因爲晚上要在葉家過年,等一家人吃過午飯,夫妻兩個便告辭從潘家出來。
長輩們自然少不得千叮萬囑,讓他們一定時時記得回家來。許涼和葉輕蘊一一應承下來,這才上了車離開。
回到官邸的時候,庭院裡的人比平時少了一些,只因即使是下人,要是要過年的,老太太讓微娘給他們發了過年津貼,讓他們都回家過春節了。
但四處看着卻不冷清,車道兩邊的樹上都被掛上紅紙,或是小燈籠;矮一些的植物,則被花藝師傅修飾成“福”“壽”的字樣。每個角落都透着喜慶的年味兒,滿眼的熱鬧。
他們一進客廳,聶緹便知道葉輕蘊喝酒了。他一喝酒臉就會變得微白,眼睛看起來更加黑亮。
她便埋怨起來,“不能喝酒還不知道節制,你有幾個胃能折騰?”
葉輕蘊笑道:“只喝了兩杯,不礙事。再說還有阿涼看着呢,那酒實在不錯,如果她不叫停,恐怕我還要多飽飽口福”
聶緹哪裡不知道兒子這是怕自己責怪許涼沒攔着她喝酒,便無奈笑道:“行了,幸好有阿涼,否則天上都是你的腳印”
葉輕蘊微微一笑,沒再說話。拉着許涼一起上去換衣服了。
即使喝得不多,葉輕蘊頭仍有些暈,換了衣服,到臥室裡躺下,睡之前,還問許涼想不想睡一會兒。
許涼說不困,看他依舊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眨了眨眼睛問他:“你這是想讓我給你唱催眠曲嗎?”
葉輕蘊瞪了她一眼,迅速把眼睛給閉上了。
看着賭氣的葉先生,許涼走到牀邊,妥協道:“要不……我陪你睡一會兒?”
他不爲所動。
看來還得要實際行動才行啊,許涼脫鞋上牀,鑽到他懷裡,不出所料地看他嘴脣輕輕抿了抿。
這傲嬌的模樣,許涼稀罕得不行,在他嘴脣上吻了一下,輕輕說:“睡吧,葉寶寶”
葉輕蘊顯然對她的稱呼十分不滿,懲罰性地用手臂將她鎖得更緊,終於抵不過睡意,意識模糊起來。
許涼本就睡不着,大白天的,兩人呆在臥室裡不出去也不像樣子。便輕輕將他的手臂挪開,怕他被驚醒,動作十分緩慢,等許涼脫身,已經幾分鐘之後的事了。
她剛轉身,正要出門下樓,便聽他忽然喚了一句“阿涼”。許涼嚇了一跳,全身戰慄了一下,苦巴巴地扭頭一看,有驚無險,他仍睡得香甜。
接着便聽他閉着眼睛,又喚了她一聲,含含糊糊的聲音一落,他腦袋在枕頭上蹭了蹭,竟然在夢裡無聲笑了起來。
這無意識的笑容既乾淨又甜蜜,笑得許涼滿腔柔情:大概有個人真的很愛你,纔會只是在夢裡叫了一聲你的名字,就能牽着脣角笑起來吧。
許涼一直到下樓,臉上的笑容仍沒有隱去。聶緹見她隻身下來,便問:“輕蘊呢?”
“喝了幾杯酒,有些犯困,這會兒睡着了”,許涼答道。
聶緹也沒多說什麼,只道:“家裡的小阿姨只留了兩三個,有一個還得在老太太跟前照顧。晚上是除夕,要張羅一桌子菜呢,微娘那邊恐怕忙不過來,我們都過去幫把手吧”
許涼說好,兩人便往廚房裡去。
到了一看,裡面人手並不像不夠的樣子。聶緹這才反應過來,“瞧我這記性,你爺爺和爸爸特意叫了人過來幫忙,幸好他們周到,否則就我和你的手藝,也不知道今晚幾時才吃得上飯了”
許涼抿了抿脣:“既然來都來了,我就在這兒打打下手吧,其他的我不行,包餃子還是會的”
聶緹笑道:“對,到時候那麼一大桌,也算有我們的功勞了”
微娘是大廚,幾道大菜就夠她忙活的了。聶緹只能幫着炒幾道小菜。許涼則是把餃子的花樣都包遍了,四種不同外形,整齊漂亮,瞧着還真像那麼回事兒。
一起包餃子的是許家一位上了歲數的老婆婆,雖然自許涼長大後,便不常見了,但兩人一聊起來,也有不少話題。
談笑間,許涼便把任務給完成了。聶緹在一旁笑着誇道:“阿涼手可真巧,以前沒注意,還不知道你有這手藝”
許涼謙虛道:“我在網上學過一段時間做菜,菜沒學會怎麼做,只學了這個”
聶緹聽了便笑起來。
葉輕蘊下樓來,四處沒找見許涼,後來還是循着聲兒找到廚房去。
進去一看,她正在學擀餃子皮,繫着碎花圍裙,臉上不知什麼時候沾了麪粉,看起來可愛又好笑。
葉輕蘊走到她背後,突然出聲道:“學得還挺認真”
許涼嚇了一跳,扭頭看他立體深邃的側臉近在眼前,嗔怪道:“你怎麼不出聲兒?”
他懶懶地說:“想着試試我們之間有沒有心電感應,事實證明,我們還真缺點兒默契”
瞪他一眼,許涼問道:“被我電到沒有?”
葉輕蘊:“你又不是發電站”
許涼:“……”
倒是旁邊那位教許涼廚藝的老婆婆忍不住噗嗤笑出來。
倒是聶緹在一旁拍拍葉輕蘊的肩膀道:“行了,別老是欺負阿涼。你父親呢?”
葉輕蘊說:“我剛起牀,沒看見他”
聶緹:“估計他還在和阿涼爸爸下棋,這愛好,簡直像全了你爺爺”
一邊說着,一邊出了廚房,要去提醒那對老棋友該吃飯了。
等母親走後,葉輕蘊將許涼拉到一旁,用紙巾把她臉上擦乾淨,笑道:“把自己都弄成花貓了”
許涼則頗有成就感地說:“我今天包了好多餃子,等會兒你碗裡的,肯定大半都出自我的手藝”
葉輕蘊逗她道:“你確定不會中毒?”
許涼不服氣地哼了一聲:“毒得你恨不得再吃三大碗”
他揉了一把許涼的臉頰,趁着其他人不注意,在她臉上親了一口。
大庭廣衆,他竟這麼不顧威嚴,許涼先做賊一般掃視一圈,見其他人都沒往這邊看,這才放心地瞪他一眼。
此時外面傳來聲聲爆竹,煙花飛向天際,綻放出絢爛的光景。四處的熱鬧從遠或近的地方傳來,十分熱鬧,又讓人喜悅。
葉家的警衛員在官邸大門口點了炮仗,噼裡啪啦的聲響傳來,葉輕蘊趕忙捂住許涼的耳朵。
這會兒除夕宴就正式開始了,一大家子,葉家和許家合體,人數還真不少,滿滿坐了一個大圓桌。
許涼左手邊坐着許叔巖和許若愚,右手邊則是葉輕蘊,一家人這樣圓滿地坐在一起過年,她心裡無限滿足。
今日的菜色瞧着都很家常,但味道卻和大師傅的手藝各有千秋。許涼做的餃子也被特別強調,隆重推出,大家吃了,少不得誇讚捧場。
葉輕蘊甚至從身上掏出一個紅包,塞到許涼懷裡,一本正經道:“餃子做得不錯,有賞!”
一家人被逗得哈哈大笑。
葉禮橋和許若愚則對視一眼,默默碰了一下酒杯,他們即使摯友,也是親家。在官場上風風雨雨這麼多年,不就是爲了跟上這和美的歲月麼?
一家人熱熱鬧鬧吃了晚飯,葉輕蘊帶着許涼在庭院裡放起炮仗來。他買來的東西都帶些歷史,比如二踢腳,竄天猴之類。
許涼在一旁看着也躍躍欲試,但她又有些心驚膽戰,最後好奇心趨勢下,還是上前去。她把點燃的香往引線上一觸,便立刻往回跑,但許久都沒等來聲響,回頭一看,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葉輕蘊在一旁呵着氣地笑,將她抱在懷裡安慰道:“乖,不生氣啊,不是你膽小的緣故……”,說着自己都騙不了自己,又笑了起來。
許涼惱羞成怒:“你和這炮仗一樣,就知道欺負人!”
“你要相信我,絕對跟你是一邊兒的”,他正聲保證。
許涼纔不信,他腹黑老字號,專業坑妻一百年。
葉輕蘊指導她說:“你剛剛引線都沒燃起來就往回跑,當然不行”
說完拉着她的手,再同炮仗決一死戰。
葉輕蘊包着她的手,將那支香的光亮伸向引線,等線一燃,他便火速拉着她往後退,條件發射般地將她緊緊抱在懷裡。
“我本來不緊張的,都被你帶得心臟亂跳”,葉輕蘊鬆了口氣道。
許涼笑着說:“難道不是因爲你看着我就心動才亂跳得麼?”
葉輕蘊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少自作多情”
這時候許涼的手機忽然響起來,沒想到是許久沒有見面的裴意初。
“新年快樂,許大經紀人”,裴意初在電話那邊帶着笑意。
許涼問候道:“你也是,新年快樂!你們是什麼時間段開始上臺?”
“怎麼,你要在電視機前守着我出現?”
許涼:“當然了,央視春晚可是一個藝人的新高度。上次敏川給我發了一個你彩排的視頻,我現在可是滿心期待你的完美表演呢”
“我大概是晚上十一點左右,這會兒還在化妝候場。你要是困了也不必等那麼久,我回枝州,給你表演現場版”
許涼笑着道:“那我豈不是包你的場了?”
裴意初笑聲溫潤:“嗯,免費讓你包”
許涼又讓他代自己向吳敏川道新年好,兩人這才結束通話。
等她收線之後,一轉身發現葉輕蘊早不見蹤影。
許涼心道完了,年夜飯剛吃完,他又開始喝醋。
一進客廳,便看到葉輕蘊正陪長輩們坐着。
此時春晚還沒開始,大家的注意力都沒放在電視上,老老少少正在閒聊。
她進去之後,葉輕蘊便冷眼掃視一會兒,又把目光收回來。
許涼坐到他身邊去,他只當沒看見,仍和阿涼爺爺說得火熱朝天。
她不動聲色地捱得近一些,他沒反應;她無奈,只好更近一步,葉輕蘊還是無動於衷。
最後沒辦法了,許涼心一橫,摟着他的手臂,將腦袋靠上去。她眼睛閉得死緊,根本不敢看其他人滿是笑意的目光。
葉輕蘊手臂推了她一下,“放開”
許涼:“不放”
“奶奶他們都看着呢”
“我不怕圍觀”
只聽“咔嚓”一聲,聶緹拿着相機將這一幕照了下來。許涼這才睜開眼睛,哦,天吶,他生氣是一時的,她丟臉卻成了永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