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兒見湘如面色微微一變, 忙笑着掩飾:小孩子家胡說八道,弟妹休要放到心上。
嫂子多想了,我怎麼會計較小孩子的話。
詠琴拿出兩個金鎖片給趙啓趙婷做見面禮物, 巧兒忙謝着收下了。
嫂子還沒有用早飯, 我就不打擾了, 這便告辭!
看着她遠去的窈窕背影, 巧兒有點出神, 丫頭吉兒輕聲提醒:奶奶,飯都涼了,要不要拿去廚房熱一熱呢?
巧兒搖了搖頭, 微微冷笑:啓兒童言無忌,把這樁忌諱給說了出來, 足夠這官家大小姐心神不寧一陣子了!
出了落梅苑, 見四下無人, 詠琴低聲道:姑娘,我聽青雪提過一句, 說蔣翰林家的雨心小姐,以前就住在這趙府。
蔣雨心?沒錯,記得那次祖母壽辰見到她,她也親口說過,自己是寄居在揚州府姑媽家裡的。
如此說來, 她應該是趙桐青梅竹馬的初戀情人了?
想起蔣雨心的楚楚風姿, 和趙桐站在一起, 真可謂金童玉女了, 新婚之夜趙桐如此失落, 莫非就是爲此?
詠琴低聲道:回去問問青雪,或許會知道的更多寫些。
湘如伸出手, 掠了掠被晨風吹得有點散亂的鬢髮“詠琴,也許有些事情,不知道要比知道得要好。”
可是姑娘,那孩子說——
不管那孩子怎麼說,也不管事實如何,都改變不了我趙家四少奶奶的嫡妻地位,這對於一個女人來說,還不足夠嗎?
詠琴頓了口,不言語了,是啊!姑娘說得有道理,不管姑爺對那表妹是何心意,他們都是萬萬不會在一起的了,姑娘纔是正牌四奶奶,將來生下嫡子,繼承這一房的香菸,姑爺那些雲裡霧裡的心思,又有什麼要緊的?就算沒有蔣家小姐的事情,他以後還不是要納妾的!
姑娘,那青霜,看起來就是不安分的狐媚子。
湘如不答,婆婆那樣心思縝密的人,當然看出來她是個魅惑人心的尤物,可是,這個社會,要求做正妻的不妒,因爲,只有不妒,才能容忍丈夫納妾,才能更好更多地爲家族開枝散葉,做了人家媳婦之後,誰還會管你委屈不委屈?
她帶着詠琴,去二奶奶住的稻香苑和三奶奶住的蘭馨苑繞了一圈,得到她們熱情接待,品茶敘話之後,看看時候不早,便結伴給公公婆婆請安。
回到房子,詠書告訴她,姑爺邀了朋友去城郊練習騎射了,要晚上纔回來。
湘如點了點頭,他早說過要給自己買寫小說回來,但願今天出府,不要忘了纔好。
她見桌上有陽春白雪糕,隨手捻起一塊,放在嘴邊輕輕咬了一口,卻覺得太甜太膩,便放下了,見青雪在一邊擦花瓶,就指了指那碟子陽春白雪糕對她說:把這盤糕端到花廳裡,你們幾個分着吃了罷了。
說完,她站起來,獨自一人到書房找書看,穿來這麼多年,總算把繁體字都搞清楚了,看書也就成了她閨閣生涯中最大的樂趣。
讀完了一卷《史記》,夏日酷熱的陽光透過紗窗照了進來,悶熱難耐,她放下書卷,拿出絲帕擦了擦臉上的汗,移步回臥室去。
花廳裡,六個丫頭正在分着吃那盤陽春白雪糕,詠畫一隻手拿着糕點往嘴裡送,突然看見一隻花狸貓正跳上古董架子扒花瓶,這古董架平日裡都是歸她管的,於是詠畫急忙將糕放在桌上,要上前趕狸貓,卻沒有擱穩,那糕骨碌碌滾掉到了地上。
青雪笑道:光顧着趕貓,連吃的都不顧了,這可是你平日裡最喜歡吃的呢!
詠畫將貓趕下古董架,回頭見糕滾掉到了地下,忙上前撿起來,卻發現已經染髒了,她懊惱道:一個人就分兩塊,方纔我吃掉的那塊,還是姑娘咬過一口的!
詠書譏笑道:你呀!就是太老實了,怎麼可能不吃虧呢!別人都是撿好的吃,只留下姑娘吃剩的那塊給你,你還就真要了!拿到手裡,先吃那塊好的也就罷了,偏要先苦後甜,像你這樣的蠢人,這輩子,也就只配吃主子們的口水了!
這番刻薄的言語,衆人聽了都是不做聲,湘如也在門口頓住了腳步,存心想看詠畫怎麼回答。
聽了這話,詠畫胖乎乎的臉蛋也是氣得通紅,可是憋了半天,卻只說了一句:知道你厲害,以後不要同我說話了行不行?
說完她就轉身去臥房了。
詠書又笑道:這詠畫,本就是貧苦人家出身,能吃飽三頓飯就謝天謝地了!真沒出息!
詠琴聽不過去,便淡淡來了一句:怎麼?詠書你彷彿有很大的志向似的?
詠書瞅了一眼詠琴:我志向再大,也越不過姐姐頭上去,您打小兒陪着姑娘長大,是姑娘身邊第一個紅人,我得罪了誰,也不敢得罪你!
兩位姐姐休要再說了,咱們都是伺候爺和奶奶的人,都是一樣的人,不必刻意計較什麼的!青霜手裡的兩塊糕只咬了一小口,就擱在桌上接住了詠琴和詠書的話茬。
青霜姐姐,你怎麼不吃啊?青雪問。
哦!這糕我不愛吃,等下我拿給詠畫!甜的東西吃多了,會變胖的!
青雪噗哧一笑:你天天都是這個樣子,這也不吃那也不吃的,就怕會長胖,可是,天天不吃東西,氣色會變差的!
怎麼會呢?我可是天天都喝牛乳紅棗羹的!青霜淡淡地答道。
牛乳紅棗羹?詠琴怔一下,隨即問:咱們的飯桌上有過這東西嗎?
青霜懶洋洋地答:飯桌上沒有,我就不會自己做嗎?反正咱們一個月有五兩銀子的月錢,不花在自己身上,花在誰身上呢?
午飯後,湘如躺在貴妃塌上,看着窗前廊檐下掛的鎏金鸚鵡籠子出神。
詠琴見廊檐下的陰涼一點點褪去,便走到窗前,將籠子取下來,掛到了牆角的架子上。
雖然她躡手躡腳,可籠子裡的金翅鸚鵡還是被驚醒了,撲棱着翅膀叫道:四奶奶起牀了!四奶奶起牀了!
詠琴忍不住笑了:這詠書,家裡原先就是馴鳥的,把這鸚鵡教得多好!
好是好!不過,咱們這房裡,如今也着實有點吵了。湘如合着眼皮,漫不經心地說。
詠琴一時不明白自己姑娘的意思,只好回答:人是多了點!咱們以前在京城時,只有我和詩意兩個貼身伺候你的。
你和詠書相處這段日子以來,覺得她爲人如何?
詠琴猶豫了一下,笑道:姑娘這個話問的,叫我好生難回答!
怎麼你也開始和我藏心眼了嗎?湘如睜開眼。
不是!姑娘!詠書平日裡是有點使性要強,可她也的確聰明伶俐,這房中的針線細活,都是她全包了。
光是能幹,是遠遠不夠的,我一向最看重的是人的德行.
姑娘!您要不這樣說,我還不願意告訴您,詠書她——似乎對伺候姑爺的事兒特別上心,有一次,我還看見——
你看見什麼了?
姑娘,我說了,您不會以爲我是暗地裡給她使絆子的吧!
湘如轉過臉:詠琴,這房裡,除了你,我還能信誰?
看着自家姑娘真誠的眼睛,詠琴暗暗羞慚:上次,姑爺順口說了一句面巾上的桂花香露味道很好聞,詠琴她,就託院子裡的粗使婆子去買桂花香露回來,天天抹在身上。
湘如暗暗嘆了口氣,這樣的橋段,以前的宮鬥小說裡實在太多太多了。她做得一點兒也不聰明!
問題是,趙桐會看上她嗎?
恩,還是找個機會試試趙桐的品位如何吧!
想到這裡,她問:詠書現在跟誰住一屋?
她和詠琪住在一起。
那青霜呢?
青霜和青雪都是後來的,她們兩人住在一起。
湘如沉吟了一下:從今日起,在我這房裡屏風後頭放一張牀,叫詠琪和青雪睡,方便我和四爺半夜裡要茶要水的。
至於青霜和青雪原來住的那間房子,騰出來放雜物,叫青霜搬過去同詠書住吧.
姑娘,您這葫蘆裡賣得,到底是什麼藥啊?
望着窗外那熾烈的陽光,湘如懶懶地答: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了,在我可以控制的範圍之內,容不得那種刻薄無聊欺壓別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