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悠的心好像在這一刻停頓下來。
她緊閉眼睛,深吸一口氣,才轉過身。
“你還有什麼事嗎?”
她微微低了視線,盯着他的桌子,不僅不慢地說。
“把頭擡起來。”
低低的、充滿磁性的聲音是一曲低調奢華的大提琴奏樂,已經停止心跳的心臟,又忽然如平靜無瀾的海面,突然狂風暴雨起來。
蘇清悠,冷靜!他已經不記得你了,你也已經和別人結婚了,冷靜,冷靜,平靜下來!
她在心中對自己怒吼了無數遍,才終於緩緩擡起頭,望向對面的人。
薄言坐在黑色旋轉皮椅上,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他眼裡流露出一抹興味,修長優美的手攀上下巴,指尖撫摸他誘人的薄脣,脣邊勾起的微笑顯示出他心情不錯。
好像前面像是一扇名叫回憶的門,讓她不由自主地推開,走了進去。
她來到薄家的時候,她16歲,薄言26歲,比她大整整十歲。
爲了方便照顧她,薄家安排薄言照顧她,她就住在了薄言的別墅裡。
一開始,他們幾乎從無交流。偶爾在屋子裡見到會互相客氣地打招呼。
他繼續接趙詩允,她繼續上自己的課,井水不泛河水。
但蘇清悠承認,薄言的確是好看的,他愛笑,笑起來的樣子比她們這個年齡的男生都要青蔥可愛。
事情的轉變都是在一個晚上。
聖誕節那天,班級聚餐,蘇清悠和好友許夢雪告別後回到薄家,進門就看到薄言坐在客廳裡,雙手按着太陽穴,靜靜窩地在陰影裡,不知道在想什麼。
傭人們不敢打擾,她還是在一個小傭人的求助下,勉爲其難地接了杯水,來到他旁邊。
儘管薄言渾身上下散發着“生人勿擾”的淡淡氣場,她端着水杯站在離他不到一米的地方,想了想,還是說道:“薄先生,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可你總得喝點水吧。”
說完,她把水杯放在桌上,準備走時,卻聽到他輕輕地說:“陪我坐坐吧。”
她頷首,拉了椅子,坐在他面前。
薄言的雙眼微微紅着,聲音帶了點沙啞。
“大哥他……他的女兒夭折了,我本來,都給她取好名字,叫小七了……”
說着,他抿了口水,好看的手扶額,眼裡星星點點,“大哥都已經快要走了,爲什麼、爲什麼上天要這樣對他?”
蘇清悠知道他口中的大哥是薄絕。是個性格很溫柔的人,可惜兩年前查出得了癌症,撐了兩年,已經油盡燈枯,可能不久就要撒手人寰了。
他的妻子曾給他生了男孩,不幸流產。這次好不容易有了個女孩,又夭折了。
那晚,蘇清悠陪他坐到晚上兩點。
第二天,臨近中午11點的最後一堂課上,蘇清悠在桌上打完盹,起來不放心地往教室的後門看看,害怕班主任在窗外發現自己。
她悄悄回頭,卻愣住了。
後門的窗戶上,是薄言。
不知道他在那裡站了多久,見她醒了,他笑得眼睛彎起來。
蘇清悠連忙回過頭,心已經“砰砰”跳起來。
懷疑自己是幻覺,蘇清悠拿着歷史書擋住自己的臉,只露着兩隻大眼睛,又悄悄往後瞥了一眼。
薄言還在那裡,朝她輕輕揮揮手,然後笑着離開了。
不是幻覺。
蘇清悠轉回頭,狠狠嚥了咽口水。
“清悠!”許夢雪突然偷偷和她說話,嚇得她差點沒叫出聲,“怎麼了?”
“我喜歡一個男生,想表白,可是害怕他……哎,我知道他不大可能看上我,可是……”許夢雪紅着臉,喃喃地說。
“當然要表白啦!如果不表白,會成爲遺憾的,要是我,我一定會表白!”
大概有點激動,引起了歷史老師的不滿,他敲敲講臺,“還沒下課,你們給我收斂點!”
蘇清悠和許夢雪相視一眼,都吐了吐舌頭。
當然,那個時候的蘇清悠,不知道許夢雪喜歡的人是薄言。
“你在想什麼?”
蘇清悠一怔,才發現不知何時,薄言已經站在她身旁,噙着邪氣的笑,低頭盯着她。
沒等她回答,他輕鬆地靠坐在桌沿,面對着全身僵直的蘇清悠,“譽恆讓你來這工作?”
“我今天來這應聘,被錄取了,所以就開始工作了。”她僵硬地開口。
“哦?”他眉尾飛起,“哪個部門?”
“電話銷售部門。”
聽到這六個字,他好像聽到了什麼笑話一樣,“這個部門還在嗎?我五年前還準備把它撤掉呢。”
她從他的話裡聽出了輕蔑。
“薄總,已經快到1點了,我先走了。”
她擡腳想走,他卻狠狠地拽住她的手腕,用慣性把她扯回來,重重撞到自己的胸口。
“膽子真大,我讓你走了嗎?”
薄言把她的手腕握得生疼,看她已經紅了臉,卻緊緊抿脣,不發一語的樣子,依然笑着,卻沒達到眼底,“我弄疼你了,對不對?”
說着,他已經靠近她,薄脣已經湊近她的耳畔,“真奇怪,也不知道爲什麼,從我看到你以後就對你挺感興趣的,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
“沒有。請您把手放開,不然我要喊人了。”蘇清悠別過眼,手已經緊緊攥起來,她強忍住內心的羞恥感,又強調了一句,“你不要忘記,我是譽恆的妻子。”
“如果你不拿他來壓我,也許我只會逗逗你。可是你這麼說,你以爲我怕他?我知道,你們到現在還分房睡呢,是不是?”薄言把她的臉狠狠扳過來,不顧她的痛意,冷冷地笑着:“你猜,如果我們現在接吻,而外面有人進來,他們會認爲是我在調戲你,還是認爲,你在勾|引我呢,嗯?”
說着,他已經低下頭,不顧她的掙扎,在她脣邊落下一吻。
女孩自身的體香,她掙扎的樣子,讓他突然有些沉迷其中,忍不住想撬開她的脣齒,嚐嚐裡面是什麼滋味。
“嘶……”
薄言吃痛,終於放開她,嘴脣上已經染了血。
——蘇清悠狠狠咬在了他的脣上。
“啪!”
他還沒說話,她又打了他一巴掌,然後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蘇清悠瘋了一般打開門,卻看到趙詩允提着便當走過來,正好和她撞個滿懷。
“你,你怎麼在這?”趙詩允驚疑不定,看到她脣上有血,臉色發白,“發生什麼事了?“
“送文件。”她簡短地說完,跑進了電梯。
趙詩允皺眉,把辦公室的門打開,“薄言……”
她的話在看到辦公室裡的一幕而徹底停下。
她的丈夫靠在桌沿,手指輕輕地在脣上撫了一下,然後又把手放進嘴裡,閉上眼睛,默默吸吮。
讓她害怕的是,他明明脣上有血,卻笑得很魅惑。
像個精緻變態的吸血鬼。
“薄言,你的嘴怎麼了?痛不痛?”
想到剛剛蘇清悠的那副模樣,趙詩允心裡突然沉下去,感覺世界末日要來了一樣,腿忍不住抖起來。
薄言懶懶地睜開眼,露齒一笑,“很甜。”
趙詩允失魂落魄地走到他面前,“薄言,你告訴我,你剛剛在幹嘛,你剛剛是不是和她發生了什麼?”
因爲激動,她扯了他的袖子,眼淚一滴滴落下來。
薄言微笑的臉逐漸冷下來,“趙詩允,你還記得當初爲爲什麼娶你嗎?”
“我……因爲,因爲我聽話,乖巧。”她忍着淚,慢慢地說出來。
“是啊,所以,你現在問這些幹什麼?”他的語氣裡充滿了厭惡,“滾出去。”
“我……”
“我不想說兩次。”
看他已經坐回了椅子上,趙詩允眼睛一紅,轉身跑了出去。
我不會放過你的,蘇清悠,絕對不會!
她拿着爲薄言精心準備的食盒,邊抹淚邊按了電梯鍵。
電話響了,是一個陌生電話。
“喂?”
“我是許夢雪。你今天有時間嗎,我們好好談談關於蘇清悠的事吧。”蘇清文在電話裡說。
“好,我們現在就見面。我要讓蘇清悠消失!”趙詩允終於哭了出來。
“我一定讓你得償所願。”那一頭的蘇清文,聲音裡帶着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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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七點,薄家。
蘇清悠從厚厚的資料裡擡起頭,然後“吧嗒吧嗒”下了樓梯,問趙管家:“薄先生回來了嗎?”
趙德恩反應過來,“少爺是吧,他今晚有事,所以應該會回來很晚。”
蘇清悠有點失落,點點頭,“我知道了。”
她走回房間,輕輕地嘆氣。
想起今天在辦公室裡發生的事情,她的眼眶溼潤了。
從辦公室裡跑出來,出了電梯後,她立即跑進盥洗室,狠狠地衝洗自己的口腔,眼淚刷刷掉了下來。
她難怪不僅僅是因爲自己被欺負,還因爲震驚。
爲什麼五年後,薄言已經變成了另一副模樣?
冷靜下來後,她感覺深深的愧疚,覺得自己對不起薄譽恆。
“是不是我看起來很好欺負,所以所有人都可以嘲笑我,看不起我,欺負我?”
她看着厚厚的攤在桌上的資料,眼中的霧氣漸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徐徐涌起的堅定。
“我不會讓你開除我的,至少要在這裡工作三天。”
想到這裡,蘇清悠不再想亂七八糟的東西,重新坐回椅子上,認真地背了起來。
博譽恆回家的時候,已經晚上九點了。
他手裡拿着外套走進來。
趙德恩看到他高大清俊的身影立即迎上來,“少爺,夫人今天問過你。”
“哦。”
他冷淡地應了聲,徑直來到書房。
打開書房,看到桌上的東西,他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