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睡中的小南在陸連城的懷中側翻了身,然後繼續沉沉地睡去,看樣子今晚折騰得的確有些累了。
白千尋握着小南的手臂,覺察自己與他隔得如此之近,於是不經意地向旁邊閃躲一下。
“你抱他上樓吧。”這是白千尋能夠想到最好的辦法。
陸連城看似是驚訝了一下,但是沒有耽誤地直接抱着小南進了陸家。
還沒有睡的老宅的傭人,此時見到這一家三口一起進門,皆是驚大於喜,興許是太久沒有見過大少爺了,又有那些不合的傳聞,讓他們很難判斷。
小客廳中正在品紅酒的陸曉明,看到這一幕以後並不覺得奇怪,雙手十合,抵在下巴處不語,一雙比女人還要漂亮的大眼睛,看得白千尋不禁笑容變得僵硬。
她沒有跟着上樓,而是留了下來。
已經走上樓梯了的陸連城,只是餘光瞥見白千尋不僅沒有跟上樓,而且向陸曉明的方向走去,表面風雲霽色,望着那個女人的背影,一雙眸子卻是能滴出血來。
“小南迴來了?你爲什麼沒有讓他留在那邊過夜?”陸曉明看着陸連城一直走向到小南臥室的門口,才用以往玩笑的語氣說這些。
白千尋感受到陸曉明修羅般的氣場,只覺得這個人與自己相識的那個人有所不同,這纔不是陸曉明,面對陸連城時的他。
“已經讓了很多步了,不能再把小南也讓出去,我捨不得的。”白千尋抿着脣,自己選了一隻杯子,倒了一點紅酒,細細地品:“我不能讓他覺得,我是一個非他不可的人。”
留下來照顧小南是出於對孩子的承諾,並不是因爲他的父親是誰,亦或是,她想要藉着這個孩子留下來做什麼,達到怎麼樣一種目的。只要是有任何的偏差,對她有任何的誤會,她都不允許。
陸曉明揚眉一笑,痛快地一個放鬆:“你怎麼可能是一個非他不可的人,只要你願意回頭,我就在你咫尺相依的背後。”
白千尋苦笑,低眉的時候,餘光瞟見樓梯上的人已經走下來,現在就向她的方向走來。
“我有話和你說。”陸曉明這話是看着陸曉明說的,手掌寬厚的他,手臂力量也是驚人,抓住白千尋的手臂,捏着她不得不跟着節奏站起身來。
白千尋彆扭掙扎,陸連城不予理會。
“曉明,謝謝你的紅酒。”白千尋執拗,狠狠瞪回陸連城。
整理身上的衣服以後,纔跟着他一起短暫離開。
陸曉明感嘆這樣的場景,好像就是上一分鐘,兩個人還是郎情妾意的甜蜜,彷彿就要開花結果。在他最失落,認爲不可能再擁有她的時候,這一對歷經風霜的情侶慢慢地走上了盡頭,他倒是覺得緣分這種東西還真的是很不好說呢。
也許吧,些許是幸福的紅色已經模糊了兩個人的臉,以至於現在的陸連城和白千尋記不得以前到底做過了些什麼。
陸曉明飲盡杯子中的紅酒,眼睛中閃爍着興奮的光芒,他這纔是要主動出擊。
給那個女人應該得到的一切。
固執走在陸家的花園中間,不僅僅是一個夜晚的暫一告落,就是身後的愛情都要在下一秒,釋放兩個人的自由,吹拂過兩個人的臉頰,完全忘記了這段時間兩個人都不好受,兩個人掙扎的時候,差一點失控,差一點回憶成空。
“既然回家了,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吧。”白千尋並沒有和他商量,只是在帶路的時候輕聲說了這麼一句:“你應該還沒有認真地觀察過陸家的花園。”
陸連城冷哼,他當然沒有認真觀察過。
以前只會認真學習,然後就是出國留學,接手公司,他人生的每時每刻都在忙碌,哪裡來的這麼大的閒情雅緻去看陸家這樣精心打理的花園。
陸家這麼大的豪宅中有如此精緻的一個花園是無可厚非的,寸土寸金的地方被當作後院,院子外面還有池塘,種了荷花,一座小橋通向一間七米多高的圓拱形頂的溫室花房。
“你帶我來這裡幹什麼?”陸連城對這裡倒是不陌生,這溫室花房是從陸連城來到陸家之前就有的,猶記得他當年剛剛來到這裡,見到這花園時的心情,是那樣的驚羨。
如今再來,依舊是一樣的心情。
“小南和你很像,不喜歡這滿園的玫瑰,鮮花,倒是很喜歡在一塊地方看書,有的時候搬個小板凳一坐就是一天,吃飯的時候,嘴角都是咧開的。”白千尋指了指花園中的一小塊休息區,的確只有一個孤零零的小板凳。
陸連城被吸引了注意,因爲他一般沒有在陸家老宅陪伴小南成長,所以並不知道這些。
“有很多的事情,如果不是老人提起,根本找不到原因的。”白千尋站定,最終蹲下身子在草叢中拔出幾根狗尾巴草:“你看,這麼漂亮的花園,竟然有如此出身卑劣的草。”
陸連城皺緊了眉頭,緊盯着她手中毛茸茸的狗尾巴草。
“你認識這草吧?”白千尋轉過身來問他:“聽說你小時候很喜歡。有一年雨水太多,玫瑰花都淹死了,長了好多這種草,園丁要鋤草的時候,你心疼了好久。”
陸連城沒有接話,有些事情他好像已經不記得了。
“因爲你的不捨,它們一直在花園中佔有一席之地,可惜你再也沒有來看過它們。”白千尋自然而然地編織狗尾巴草,然後孩子氣地炫耀:“小南經常這樣玩,你看我編的還算好吧?”
她看着他,雖然是笑着的,但握着狗尾巴草的手卻是捏的很緊很緊。
白千尋在賭,突然碰到他的底線,不知道他會是什麼樣的反應,所以她還在賭。
狗尾巴草的花語是堅忍、不被人瞭解的愛、艱難的愛。狗尾巴草是默默無聞的代表,沒有荷花的清香,沒有曼珠莎華的妖嬈,當然也沒有牡丹的不屈不饒,它的所有,只是那不爲人知的憂傷的花語………
“我們都像這個小草一樣,初生時是小小的細細的一到兩片的嫩葉,遠望去幾乎不見。然而只需要一場微雨,便足以讓它蓬勃成燎原之勢。若是拔得不徹底或是拔完了仍然扔在地裡,那麼依舊是不能置它於死地的,只需要一夜的露水,便足以讓它生出新芽或者復活。”白千尋期待他的反應,但是見他越來越痛苦地神情,不由地向後一退:“生命力的頑強,是與生俱來的。連城,既然已經在花園中佔有一席之地,何必牽強主人是因爲什麼原因留下它的呢。”
她粲然一笑,像極了已經拿到勝利的雅典娜。
陸連城每每看到她這樣心驚的笑容,都會感到前所未有的蒼茫,急急地拉住白千尋的手腕,憤怒的開口:“你這是在說什麼?”
陸連城滿腦子只有這麼一個念頭,找到她要說的話,明明不是這些,卻只剩這句:“你以爲你能規勸我嗎?還真的異想天開!”
言不由衷。
手臂再一次被同一力量抓住,甚至比剛剛更加用力。白千尋腳下不穩,踉蹌向後,被他抓在懷中不得動彈。
不能向前更不可能往後,不管是感情還是步伐,兩個人僵持着誰都不認輸,白千尋臉頰一偏,錯過了他灼熱的氣息,內心翻涌的挫敗感讓她的指甲深深陷入他的手背,即使已經抓出了血痕,還是不放嗎?
“陸連城,你難道要一輩子這樣折磨自己,折磨你的家人,折磨我嗎?”白千尋眼睛酸脹,感受到他用力非常的手已經鬆開無疑。
兩個人對峙着,心中的怨和恨,這是醫院一夜以後,第一次正視這個所有人都看得明白的事情:“陸連城,以你的自信,以爲我還是會奮不顧身地爲你留下來,對未來依舊充滿希望嗎?”
陸連城目光如炬,連日來的辛苦,不敵白千尋很輕的反問。
愛已經成全了自私。心,抽痛。
陸連城重新握着她的手,身子不由搖晃“白千尋,你現在難道不是很享受自己在陸家所佔的地位嗎?”
“我從來沒有主動要求過這些,我以爲我們之間是彼此需要的。可是真當我融入你的生活,你卻把我狠狠推開,告訴我這一切都是我在自作多情。”白千尋眼淚終究還是充盈眼眶,酸脹的眼角,讓她隱忍地好疲憊。
“陸連城,我真的撐不下去了。”
說這些話的彼此,一定還不成熟。白千尋看着他好像希望幻滅的失望,劇痛也是隨之而來。
幸福只是短暫的幻影。擁抱能給予的溫暖也只能保存一瞬間。
“已經不是自己了麼?白千尋,你敢說你沒有一刻是想就此和陸曉明在一起?”陸連城俯下身,兩個人呼吸相聞的近距離,在如此寬敞靜謐的花房中顯得格外明顯。
白千尋不由退後一步,在這關鍵時刻,已經沒有什麼可失去的她,還是不由自主的用撇清關係去維護陸曉明。
也許是陸連城的話起到的作用,也許是白千尋的本身厭倦這樣的糾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