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就直接在外面買現成的帶回來了。”她嘆氣,自己雖然說是孤兒出身,從小飢一頓飽一頓的,但真的是廚藝不佳,好不容易學個下方便麪,她就又過了吃方便麪的年紀。
此時粉狀的白麪,一捆韭菜,幾隻雞蛋,徹底將她難住了。
沒想到陸連城會回來吃飯,每天冷嬈都讓幫傭的阿姨提前離開,她一個人吃一碗沙拉權當晚上減肥。
可是,現在。
“家裡的阿姨呢?”陸連城換了居家的衣服,下樓以後看見的,是冷嬈精心護理的頭髮上沾滿了麪粉,髮梢廢棄,韭菜被她切得跟薯條一樣,刺鼻的味道讓她皺着眉頭,可憐兮兮地看着他。
“你真的要吃韭菜雞蛋餃子嗎?”
“恐怕我想吃別的餡的,也不會比現在的情況更好。”
冷嬈點頭:“可是你以前是討厭的,今天是爲什麼?”
陸連城嘆了口氣,搖頭:“算了,你不要忙了,收拾好廚房就行了。”
“可是你沒有吃晚飯。”冷嬈一開始只是覺得麻煩,現在聽陸連城這樣說,不僅沒有如釋重負,甚至心裡更不舒服了。
陸連城轉身爲她整理了散亂的髮絲算是安慰:“冷嬈,我沒有關係的。突然回家要吃餃子是我沒有想好,你不要自責。”
“你不要這樣說,我會更難過的。”她的鼻子一酸,真的有些難過了。
陸連城在等待的過程中,已經慢慢淡了要吃餃子的那份心,於是恢復常態:“只是回家的路上突然想到,並不是很想吃的。”
怎麼會是不想吃的呢,他說話的時候,眼底的那股堅定,以及吃飯之前坐在客廳安靜的等待,哪一個動作不是因爲對最後的餃子有期待。
冷嬈突然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她現在無比希望自己會做菜,這樣的話就不至於看見陸連城如此失落的眼神。
他的衣衫單薄,手臂垂在兩側,說不吃了的時候,眼角有一絲地下垂,這是他傷心的時候的表現,即便是她已經認識他好些年,還是很不習慣。
陸連城是孤兒院所有人的支柱和領袖,怎麼能有如此脆弱無助的時候呢。
她無力地將拳頭打在菜板上,韭菜的汁子染了她拳頭,味道更加難聞了。
“我真的好沒用。”冷嬈呢喃自語:“想要他吃一段飽飯都沒有能力。”
廚房之中還在自責中,就聽見院子中有車子進來的響動聲音,不一會,不等她站到窗邊去看,就聽見小朋友的聲音,興奮地喊着:“爸爸!爸爸……”
是小南啊。冷嬈放下自己手中的廚房廢料,很是想知道這個小朋友來這裡幹什麼。
“爸爸!”小南已經好些天沒有見到陸連城,這在以前是從來沒有過的,此時撲進爸爸的懷中,激動地小身子一直扭啊扭的:“我好想你啊。”
陸連城會心一笑,在他小臉頰上親了一下:“爸爸也想你。”
小南抱着他,然後笑着說:“還有媽媽,媽媽也想爸爸。”
“哦?”陸連城有些驚訝,很快就又恢復了常態,然後說:“你媽媽來了嗎?”
小南乖乖地搖頭:“她說,還沒有原諒你。”
“她倒是很誠實。”陸連城小聲呢喃,換來小南很是疑問的眼光,於是他又笑笑:“小南,既然想爸爸了,那陪爸爸住一段時間吧。”
小南搖頭:“不行哦,我不能不回家的。媽媽會擔心。”
“到底你媽媽重要還是爸爸重要?”陸連城今晚一反常態,竟然在小孩子的面前問這麼幼稚的問題。
“爸爸?”小南嘟噥着嘴巴,委屈地說道:“你怎麼能這樣問呢,媽媽還特意讓我帶了餃子來呢。”
“餃子?”他今天好像與這個東西特別的有緣。陸連城反應過來以後,在小南的小屁股上拍了拍:“好,陪爸爸吃完餃子,我親自送你回家。”
陪小南來的陸家司機,認識陸連城,所以叫了句少爺以後,就把保溫盒交給他。
陸連城聽到對方叫他少爺,有些覺得不適應,畢竟自己已經離開陸家,並且回去的機率微乎其微,這些人稱呼的習慣還沒有改,他一時間反倒也有些不習慣。
小南靠在陸連城的身旁,和他說最近幾天的事情。
從學校裡舉行書法比賽,他拿了一等獎,到前兩天陸琪峰腿抽筋,是白千尋爲他捏腿的事情,雖然只是當成是事情講給陸連城聽,到了他那裡,滋味倒是很不同。
這下他倒是明白了爲什麼徐沁爲什麼一下子對白千尋改變了態度。
不過現在,應該是收攏白千尋,另有打算吧。
他聽小南這樣說,頓時五味雜談。
餃子是現包的,餡料有不同種,裝在一起吃有些驚喜的成分在,陸連城嚐了一口,擡起頭打斷小南的敘事,誇讚這餃子:“好吃!”
“恩!爸爸喜歡吃就多吃一點,媽媽說了,餃子是中華民族的傳統美食,出門在外的人更應該吃,這樣就能早一點回家團圓。”小南趁機爲爸爸媽媽說好話,殊不知這話對陸連城來說,是如何的苦楚。
他失語,低着頭竟然能紅了眼眶。
他一口一口地品嚐,細緻入微地不言不語的吃碗中的每一顆,她準備的餃子。
是了,從吃到第一口,陸連城便覺得十分的心安。
白千尋說的話也是沒有錯。只不過,他們都知道,恐怕已經回不到以前,而他不論吃多少隻餃子,都不會歸家團圓。”
她沒來,也是很好的,至少現在他不用想方設法地趕她走。
“爸爸,你總說承認錯誤就是好孩子,小南這次也認爲是爸爸得錯,你那麼兇,對媽媽是,對爺爺也是,所以,你回家承認錯誤好不好?”小南說着,這還是第一次他像個小大人一樣議論爸爸媽媽的事情。
再看看這個一邊吃一邊無力反駁,好想被點了啞穴的爸爸,他急了:“爸爸!你答應小南啊!”
“再不能確保保護小南不受任何委屈之前,爸爸還不能回家。”
冷嬈剛剛到客廳就聽見這樣的對話,有一些震驚。
因爲她沒有見識過陸連城哄小孩時的樣子,所以今天第一次聽到以後,當然是覺得特別的奇怪的。
小南突然從自己的位子上端坐起身,防備地看着冷嬈的方向。
他對這個阿姨真的是太沒有好感了。
陸連城發現是冷嬈以後,將小南的手握在自己的大掌之中:“小南,這是冷嬈阿姨。”
小南半晌沒有說話,瞪着陸連城。
他只好說明:“只是爸爸的妹妹,並不是壞阿姨的。”
“可是前段時間,爸爸和媽媽因爲她吵架。”小南篤定,恨恨地說:“而且她欺負媽媽。”
陸連城看了眼冷嬈,然後搖頭:“不是冷嬈阿姨的錯,是爸爸的錯。”
“可你現在不回家,不和媽媽道歉。”小南特別的不開心:“還和她住在一塊,都不和我回家!”
秋風正涼,院子中的落葉簌簌飄落的聲音,落在地面上發出乾脆的聲響。高大的樹木在夜晚的月光的照射下反射一地寂靜的行與影。小南一語中的,雖然沒有說得很清楚,但是孩子就是孩子,總是看得更加簡單透徹。
他纔不會想那麼多,更不會在乎陸連城和冷嬈的背後。
“小南,相信爸爸好嗎?不管以後還會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丟下你。”
可能是這一次說話的時候,陸連城的語氣有些慍怒,所以小南愣了半晌以後,不敢再繼續說下去。
但還是提防着看着冷嬈。
“冷嬈,你先上樓休息吧。”陸連城吃好餃子,便說:“我把小南送回家去。”
他抵擋不了自己兒子的純真,最終妥協。
冷嬈跟不可能當着小南的面多說什麼,於是乖乖上樓去了。
明知道會刺激到孩子,她還是想出來和睦相處,沒想到小南對她的印象真的是差到了幾點,以後相處起來恐怕也是很麻煩的。
她光是這樣想着,便覺得自己委屈的很。
陸連城開車,小南坐在副駕駛繼續說自己最近在學校發生的有趣的事情,陸家的車就跟在他的後面。回家的路上,他輕車熟路地在該岔路的時候拐彎,甚至還走了一條近路。
記憶作祟,他回家這麼多年,不可能就這樣忘記的。
小南在半路上的時候就昏昏欲睡,陸連城低聲讓他睡吧,這孩子就真的乖乖地睡着了。
他許久沒有如此安心,以至於在這一刻,他腳下的油門都不忍心踩下。
到底還在等什麼呢?到底什麼樣的時刻纔是他希望的。
他猶豫了。
看見陸家燈火通明,他覺得自己曾經也屬於過這片土地。
白千尋應聲走出來看到的場景,看到的是陸連城抱着小南,站在捲起的秋風之中,灼灼身姿依舊是王者歸來的風範,暗影鋪天蓋地席捲她的理智。
這一刻,她警告自己不能太過用心,但眼中只有他,蟄伏在心底已久的愛意,揮之不去。
她從始至終都是受害者,但是沒有忍心苛責他一句。陸連城看着站在家門口抱臂等待的瘦削的女人,有一點陌生,有些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