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星抱着小南在懷中,眼淚止不住地流:“我只是,只是捨不得小南。”她的眼神中滿是真摯,說話的時候,比任何時候都要認真,感情細膩:“當初沒能帶走他,是我這輩子最後悔的決定。”
“那現在呢,你要帶走他嗎?”白千尋不知怎麼,倒是覺得此時作爲母親身份的姚星,平添了幾分好感。
姚星搖頭,手掌拖着小南依舊略顯蒼白的臉頰:“我不知道,但我想小南有自己的決定。”
躺在病牀上的小南,此時看着自己的母親,也是眼淚汪汪,他還那麼小,怎麼可能不心疼,依賴自己的母親呢。
小南眼中含着淚光:“媽媽,以後常常回來看我,多給我打電話,寫明信片,好嗎?”
姚星咬住自己的手背,並不是因爲小南做了選擇。
而是因爲小南這一聲“媽媽”叫得她心中癢癢的,盡是感動。
“小南,你再叫我一聲。”姚星握住小南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我的寶貝小南,我最捨不得的就是你。”
“媽媽,我也捨不得你。”小南這才真正意識到,自己這才真正要和自己的母親分開。
或許這一刻,他才懂什麼叫做母子分離。
在姚星的情緒感染下,小南也忍不住眼淚一直流。
手術後麻藥漸漸散去,小孩子這才能感覺的到自己身上的刀口開始慢慢變疼,而他意識越來越清醒,傷心的情感也就越來越濃。
芳芳見勢不好,只好上前握住姚星的肩膀,寬慰他:“姚星,小南永遠是你的孩子,這一點永遠都不會改變。”
姚星一個勁地點頭,拉着小南的手說:“孩子,別怪媽媽。媽媽不能永遠陪在你的身邊了。”
“媽媽,別哭。”小南試圖伸手去擦她臉上的淚水,安慰她說:“等我長大了,我就去找你。”
姚星愣怔了一下,然後肯定地點頭,然後笑着說:“我怎麼忘記了,我的小南會長大,會來到我的身邊和我相見。”
白千尋在一片溫情中頜上眼,她只是胸口覺得很悶。
她自問,自己與姚星相比,更沒有理由留下而已。而現在,所有人只不過因爲自己救了小南而綁着陸連城在她的身邊,相比之下,白千尋根本不願意這樣別人施捨來的婚姻。
曾經,現在,白千尋不知道這其中發生了什麼。
自己做錯了什麼。
姚星要走了,而且是帶着所有人的愛和原諒,之前她做過的種種,至少現在有人能夠原諒,所以她至少是瀟灑的。
“千尋,以後遇到任何難處儘管找我。”姚星笑得時候,雙頰紅撲撲的,鼻尖也是通紅,倒是顯得可愛幾分,她拉着白千尋的手說:“其實,我是從見到mirage的時候開始放棄的,你不知道,那天展示臺上的女士腕錶,是多少設計師心中的不容侵犯。”
白千尋搖頭:“那不是大家的努力結果。”
“千尋,我能看出來你對小南,對陸連城,甚至是對設計的情感,所以,我只是輸給了你。”姚星一笑而過,覺得自己說出了自己想說的話,瞬間覺得輕鬆多了:“千尋,能夠設計出mirage的人,一定是很幸福的人。”
白千尋抿着脣,確實不知道該說什麼,但是心還是很痛。
一直到姚星道別,她還是緩不過神來。
無法面對小南熱切地眼光,無法坦然被陸家的所有人照顧,自從陸連城說了那樣決絕的話以後,她甚至無法再次面對他。
昨晚,她可以嘶吼,發瘋,那時因爲她覺得陸連城至少還有一點心疼自己的,但直到最後,是芳芳將她帶離陸家,而陸連城從始至終沒有出現過,這一切都讓白千尋死心了。
或許,就像陸連城一直給別人的感覺是一樣的,離婚不一定非要一個理由。
只不過是不愛了。
突然間,不愛了而已。
白千尋冷笑,原來愛情這麼善變,她始終信奉崇拜的愛情,不過如此。
藉着送走姚星的藉口,白千尋送姚星到電梯口,然後自己坐在病房的走廊上,一直在發呆。
叮——
電梯門再次打開,是陸連城。
她試圖站起身來,卻是眼前有黑幕的前兆,只是離開板凳五釐米,便又跌坐回去。
“千千。”陸連城或許還是有一點內疚的,不然此時不會下意識叫她的名字,上前抓住她的手腕。
白千尋這樣想着,但很快發現自己錯的很可笑。
他抿着脣,眼裡的神情甚是疏離遙遠,而她殷切的感情得不到迴應。
陸連城很快收回自己的手,不再關心。
“你就這麼狠心嗎?”白千尋質問他:“哪怕是我們所有人都試圖改變結果的時候,你還要如此堅持,是嗎?”
“是。”陸連城看都沒有看她一眼,說話的神情更是堅定。
白千尋現在覺得,幸好自己是坐着的,不然又該站不穩了。她能夠感覺到自己的雙腿正在發抖,正在慢慢失去血液。
“昨夜,我能感受到我溫熱的血液流過管子,經過我冰冷的皮膚,那種感覺是奇妙的,感覺身體裡的某些情緒也隨之消散。”白千尋說話的時候,強裝淡定:“那一刻,我就告訴自己,不管心被傷的有多冷,至少血還是熱的……”
白千尋看着陸連城,目光灼灼,堅定地說:“陸連城,你有心嗎?”
他震驚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目光閃動,似有一絲痛苦的情緒,但很快就沒有了。
“如果你有心,你又怎麼忍心這個時候和我說離婚。”白千尋冷笑一聲,自我鄙夷:“裡面躺着的是你最疼愛的小南,而你卻是在逼他在失去自己生母的同時,再次失去自己的養母……陸連城,你還有心嗎?”
她連問兩句,你有心嗎?讓陸連城再也支撐不住,堅硬的態度,淡漠的眼神瞬間分崩離析。
從提出離婚到現在,陸連城深知沒有敢直視白千尋的乾淨的雙眸。
只是她的聲音每一字一句都刻在他的心口,烙下印記。
“你好好養身體。”他終究還是鬆口。
白千尋鬆了一口氣:“陸連城,我就當這是你給我最後的禮物。往後,我們之間再也不虧欠誰了。”
陸連城的拳頭握緊,又張開,隱約能夠看見他掌心以及手腕上的傷痕累累。
直覺告訴白千尋,他是痛苦的。
可即便是彼此痛苦,他還是選擇了這樣的一條路,白千尋冷笑:他不信她,即便是她已經爲他低到塵埃裡,陸連城還是不願意爲她鬆口。
陸連城進入病房看望小南,沒有多說什麼。等他進去以後,很快芳芳便出來了,看見白千尋坐在外面的長椅上,心酸地差一點撐不住落淚。
“芳芳,我要回家了,我在這裡,一刻都待不下去。”白千尋篤定,她已經再也不想見到陸連城了。
芳芳點頭:“好,我帶你回家,我們……”
“不,我一個人回去。”白千尋打斷她,然後說:“小南這一次一定是受了不小的刺激,再加上姚星的離開,我想他現在是十分沒有安全感的,如果你不在他的身邊,小孩子會撐不住的。”
芳芳搖頭:“那你呢?你一個人又能撐下去嗎?”
“或許能,不,是必須要撐下去。”白千尋握着芳芳的手:“我答應了姚星,要照顧好小南。但我需要三天,只需要三天。”
芳芳氤氳了眼睛,最近兩天真的是太痛苦了,她不知爲了他們哭了多少遍。
現在明明一切都在變好,爲什麼她還是想要流下眼淚。
興許是知道白千尋太累了,她一個人的蛻變,幾乎是在手術檯上的。
現在的白千尋到底有多大的心理承受能力,她不敢想象。
“我要走了,在他出來之前。”白千尋掙扎着站起身,還穿着病號服的人就要急匆匆地逃走。
芳芳怎麼可能讓她一個人離開,於是拉着她:“白千尋,你這樣會讓我很擔心!”
“可是,我真的想現在就走啊。”白千尋看着芳芳,似是請求。
叮——
電梯門打開,陸曉明拎着給白千尋和小南的午飯出來,看到這樣的一幕也是一愣。
平日裡吊兒郎當,性格鬼魅難辨的他,此時見到白千尋站在走廊上,直白地表現出怒意,皺着眉訓斥:“你不在病房裡好好休息,跑出來幹什麼!”
“不要你管。”白千尋被他訓斥,顯得很不開心。
陸曉明這時候纔不管她有沒有脾氣,而是直接上前拉住白千尋的手:“走,進去喝湯。我看着阿姨熬了三個多小時的,補血。”
白千尋被他拉着手,沒有力氣掙脫,只是發怒:“陸曉明!我現在不要進去!”
“爲什麼?”陸曉明看了她一眼,然後頗爲認真地說:“是不是陸連城在裡面?”
他可真的是說的很對啊!白千尋沉默,不再說話。
“那你想去哪?”對峙了一會,陸曉明覺得自己也不想看見陸連城,於是主動詢問病人白千尋,然後建議道:“不然我給你重新安排一間病房?”
“不需要。”白千尋整理自己的衣袖,然後不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