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的冥想越來越大,感覺好像是陷入了無盡的恐懼之中,那種一蹴而就的痛苦,讓她的心揪緊了。她從牀上驚醒,坐起來,後背已經全部是汗了,她顫顫巍巍地伸出五根手指,雙眼驚恐地睜大,那五根瘦如柴骨的手指,就在無盡的黑暗之中。以手掩面,眼淚從指縫中流出來,落在棉被上,沾溼了被褥。
刀疤,你究竟在做什麼,現在是不是有危險?
溫雅坐起來,輕移腳步,緩緩走下牀,在腳尖沾地的時候,挺直了身體,往樓下奔跑着進去,好像是心裡想到了什麼似的,面色蒼白。
往樓下看去的時候,也是黑漆漆一片,身後的時鐘,“噹噹噹”地響着,那聲音在耳邊迴響的時候,心裡忍不住一跳一跳的。她的眼睛往外面瞄去,看見了時鐘上的時間,纔剛剛十一點,這個時間,他應該已經睡着了吧。肯定沒有事情的,沒事情的,她這麼拍着自己的胸口,安靜下來。
當心漸漸沉澱下來的時候,才發現周圍安靜地可怕,但是她沒有辦法選擇,那天,是親眼看見他的離去,親眼看見他的背影,她和他都在遠遠地看着這沉重的背影,但無力阻止。
此刻心裡的不安,讓她感覺到這心裡無法平靜的巨大浪濤,她蹲在樓梯口,半坐着,身體靠在欄杆扶梯上,整個腦袋垂下來,把腦袋耷拉在膝蓋的地方,長髮垂肩,眼睛毫無眼神地盯着膝蓋下方,感覺自己的心都完全沉下去了。
“啪”,等忽然全部亮了起來,這偌大的客廳裡,順價變得富麗堂皇起來,大本鐘上的滴答聲,更加清晰地傳入了耳朵。耳朵裡出現了急促的聲音。本來陷入黑暗中的她,一下子被曝光出來了,在白光裡漸漸展露出頭角。她擡頭,看見外面,李承炫站在門口。而李承炫也恰好看見這裡站在樓梯上的溫雅,他明顯也很驚訝。
“你沒睡着?”
溫雅並沒有把注意力放在李承炫的身上,也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將眼神集中在身邊的另一個。那個全身是血,已經無法分辨他身上的那種凌厲的氣息,只覺得全身都是傷痛,慢慢蔓延了整個他的身體。
“刀疤!”
溫雅有些跌跌撞撞地往下面走去,身體搖搖晃晃的,好像身體不是她的一樣,這風一吹就會倒的身體,真讓人爲她捏把汗,生怕她一不小心就從樓上摔下來了。
可這一路蹣跚,倒也沒有出現多大的問題,至少在她平安到達了地面,走過了長長的走廊,往下面走去,纔看見那個朝思暮想的人。他的身上都是血跡,這血跡混着他臉上的刀疤,變得更加猙獰起來,在面部盤旋着的深刻的刀痕,平添了一份戾氣。
不僅僅是臉上的血跡,腿上、胸口、肩上……到處都有傷口,因爲那血從不同的身體部位流了下來,將他完全浸染了。好像是一個剛從血池子裡爬出來
的人一樣。
“他……他怎麼會變成這樣?”她因爲害怕的緣故,連聲音都變得顫顫巍巍,斷斷續續。這般如風中殘燭,她害怕,這是從小到大第一次看見這種情況,這樣兇狠的傷口,讓她害怕。可此刻,她不僅僅是害怕着,更加擔心着,擔心這樣大的傷口,會把他整個的身體吞噬掉。
李承炫看見她臉色蒼白,連說話都說不清楚了,知道這樣不行,所以就勸道:“你先進去吧,這裡交給我處理,你這樣子不行的。”
溫雅一開始沒有反應過來,直到李承炫已經拖着刀疤的身體往樓上走去了,溫雅才反應過來,等到她意識到他們已經從她身邊走過的時候,她才猛然轉身喊道:“不行,我要在這裡,我要照顧他,讓我照顧他吧。”
她的聲音很大,極富穿透力,即使是在樓上恐怕也是能夠聽見的,更別說是幾米開外了。
雖然她這麼說,但是李承炫還是皺着眉,對她搖頭,以她現在的情況,恐怕是不能夠好好照顧刀疤的,而他身上的傷口實在太多了,這樣子拖下去,恐怕不等到整理傷口,就會因爲失血過多而死了。
“爲什麼?爲什麼我不能照顧他,該是我照顧他啊,放心,我沒事的,只是剛纔做了個夢,還沒有緩過來,現在已經好了,我可以的,相信我。”
李承炫定定地看着溫雅,彷彿在確定她是不是能夠承受着之後的一切。因爲處理傷口並不是像想象中想的那麼簡單的,傷口不是那麼容易處理的,衣服拉開之後,裡面的傷口有多深,裡面的子彈有多少深度,誰都不知道,皮開肉綻的樣子,鮮血淋漓,恐怕不是一般人能夠承受的。連他這樣子的,看見那些傷口,也不一定能做到面不改色,何況是一個柔弱的小女人?但愛情的力量有時候又讓人看不清,或許有奇蹟也說不定。
“幫我攙着他,如果等一下受不了的話,我沒有時間管你。”
李承炫說了這個話之後,相當於已經承認了讓溫雅幫忙的事情,其實這很簡單,但是對大部分人來說,這簡單的事情,有時候也會變得複雜。
尤其是這樣的場面,對於一個女孩子來說,確實難以接受。
把刀疤放在牀上之後,他迅速交代溫雅:“把他的衣服全部都脫下來,記住,小心點,不要碰到傷口。雖然他現在的意識不是很清醒,但是身體上的痛覺還是會直接傳給大腦,讓大腦直接感覺到疼痛。”
交代完畢,也不再看溫雅是怎麼弄的,而是直接出門,去找藥箱去了,在他的領地裡,不管什麼地方,總是隨處放着藥箱的,像他這樣的人,十天中有九天是在外面出生入死的,腦袋是一直掛在脖子上的,說不定哪一天就死翹了,受傷是常有的事情。不隨身帶點藥,早就死過十次八次了。
而溫雅則拿着剪刀,那剪刀放在觸手可
得的地方,剪子一點點剪開布料,那些猙獰的傷口,瞬間在眼皮底子下暴露了出來,一下子映入眼簾,給她帶來的視覺衝擊不是一星半點。血肉模糊,真的已經難以分辨它之前是如何的模樣了。
然而,有些血已經凝固了,布料和傷口纏在一起,如果要剪開布料,這傷口勢必會重新裂開,又是新一輪的痛苦,慢慢釋放開來。
她不敢用力,因爲這傷口再次被撕裂開的痛苦,她都不敢想象。
“刀疤!”她低低抽泣着,幾乎要伏在他的身上哭起來。正好李承炫走了進來,瞥了一眼,說道:“這裡還沒有把所有的提付都脫下來嗎?不脫下來,怎麼處理傷口?”
他的話句句在理,只是溫雅在害怕,她的手,拿着剪刀的手一直在顫抖,根本沒有辦法好好處理這些傷口,一不小心,剪子就會碰到那些還未結痂的破處。
“走開!我來。”李承炫看這個樣子根本沒有辦法繼續下去,就直接從溫雅的手上拿過剪刀,“刺啦”一聲,直接可以將這衣服撕開。用棉花沾了消毒水,在傷口上一遍遍地塗着消毒水,這些傷口如果不做好防護措施,會讓細菌感染,之後就難辦了。子彈必須取出來,但是現在的情況來看,子彈深度恐怕不是直接用鉗子就能夠鉗出來的,必須要用手術刀把傷口割開,這樣才能把裡面的傷口處理好,真的把子彈鉗出來。
“你去準備好針線,等一下,我取出子彈之後,馬上就要把傷口縫合,不縫合的話,這些傷口恐怕不會好了。”
“可是他身上有這麼多的傷口,只憑着這些就夠了嗎?會不會不夠啊,這麼多傷口,一個個取出,一個個縫合,來得及嗎?”看着那些猙獰的傷口,他幾乎不敢相信,竟然要把這些傷口完全去除掉。
“如果是一般人早就死了,他不是一般人,所以不用擔心。”李承炫說得很冷靜,但是溫雅卻不是這麼想的,看着這麼多的傷口,又要如此冷靜地對着傷口開刀,真的是一件難以忍受的事情。誰都這麼想着,但是卻沒有人真正去嘗試這樣的高難度。李承炫或許能承受,但是她卻不是,因爲她心裡沉甸甸的,掛着一個人,嘗試着看她所在乎的人變成這樣,她無法親眼去見證。
李承炫說完了,就再也不管溫雅,和之前說的一模一樣,他專心致志地看着刀疤和他身上的傷口,小心翼翼地處理着。
子彈很深,而刀疤全身上下不止十處傷口,這麼多子彈,他是從槍林彈雨中跑過來的嗎?溫雅這麼想着,她不知道的是,刀疤還真是從一羣人的包圍裡逃出來的。在十多人的包圍裡,用肉體做盾牌,冒着生命危險,拼死拖着殘敗的身體,撿回了一條命。
此刻的他靜靜地躺在牀上,了無生氣,毫無知覺,一如死寂般沉默着,惟有那猙獰的刀疤,依然冷靜地看着這一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