晰然在地上站了一會,見蘇小格毫不動容,也絲毫沒有要和她說話的意思。畢竟從未對誰這樣示弱過,心底有了氣,哼的一聲,賭氣也就摔門走了。
其實蘇小格也不是不能理解晰然,但是能理解,不代表能接受。
懶懶翻着書,牀頭櫃上的手機突然叮咚一聲,有短信進來,蘇小格立馬伸手去拿。
這些天,總是跟晰然在外玩的很瘋。穆啓然大約也擔着份心,總會在晚上打來電話問兩句,回到家了沒有,有沒有捱罵之類的話。後來不知道怎麼的,就變成了短信,內容自最初的生硬追問,變的蕪雜,天南海北。也有時候只是短短几個字“在幹嘛?”或者“睡了沒有?”彷彿,他此刻很想跟她說話一樣。
蘇小格先前每一次回覆,都顯得拘謹,遣詞造句,都要斟酌了再斟酌纔好。後來也就隨意了些,偶爾說說當天做了什麼事,吃到什麼好吃的東西,絮絮叨叨。
漸漸的,也就對這種你來我往的短信交流,成了習慣,有了些期待的心情。
帶着點點雀躍的心情,等看到屏幕上閃爍着達語的名字,蘇小格心底莫名微微失望。
這傢伙,實在算不上什麼好朋友。平時影子一樣總在眼前繞,可偶爾卻會像突然失蹤,好多天音訊全無。害她爲他擔心。
等再次見面,她要追問,他總會擺出一張撲克臉,說:“有事。”便沒有後話。她要深究,他就嘴巴抿的河蚌一樣,只凝着一雙黝黑的眼睛看住她說,“我不騙你。”
這次也是,假期一開始,他就再次失蹤。家門緊鎖,電話失聯。害她有時想要裝出一副出門和朋友聚會去了的機會都沒有。被穆家父子常常拿到餐桌上當話柄,說:“小格你太內向了,平時要多跟外人接觸,閒了和朋友出去玩玩,小孩子也要有自己的世界和圈子。”
撇撇嘴。這傢伙發短信也是一副惜言如金的樣子,一個字一個字的蹦。這一次居然只發了一隻胖企鵝起舞的動畫圖片過來。
蘇小格愣一愣,纔想起自己前些天曾氣呼呼發了一條短信給他,問他是不是被人丟進了南極,在南極有沒有看到企鵝……
這圖片……這傢伙什麼時候學會分辨玩笑了?
如果是以往的達語,他肯定會認真回答“沒在南極,沒看到企鵝。”
蘇小格脣角彎着笑,將手機重新放回牀頭櫃上。剛撈起擱在牀頭的書,又放下來,盯着手機看了幾秒,忍不住又將它拿回來,翻閱起昨晚和穆啓然發過的信息。
“睡了沒?”
“還沒呢,在看書……”
“什麼書,很有意思?”
“高三課本啦。”又加一個圈圈眼的圖片過去。
“真不知道該不該誇你刻苦,白天瘋玩,晚上才知道學習。”穆啓然似乎也跟着幼稚起來,見樣學樣,也在後面加個攤手無奈的表情。
緊接着又發來一句“早點睡,晚安。”
那些字符串起來,分明沒有半點情緒在裡面,可蘇小格就覺得,他說的十分溫柔。心口就有些暖呼呼的莫名跳動的很快。
捧着手機看了一陣,蘇小格突然想,爲什麼這種毫無意義的東西還能讓自己期待成這樣?擡手,咚一聲重新將手機丟回牀頭櫃上。習慣,可真不是個好東西。
她想着近日來,總要等到他說晚安的時候,才能上牀安睡的自己,感到微微的不
安起來。
這一夜,都沒有收到穆啓然的短信,蘇小格原本將電話遠遠的丟在了書桌上,可是在牀上清醒的瞪着眼睛躺了許久,還是忍不住,下牀拿了過去。翻着電話研究了半天。電話是好的,那麼,他今天真的是忘記了發短信過來?還是他已經厭煩了這樣的遊戲?一副若有所失的樣子,也就睡了。
第二天一早用過早餐,晰然眼巴巴盯着蘇小格好半天,都沒瞧見她的目光召喚,怏怏起身,應了馮笑笑的約,去看畫展。
一時餐廳靜寂,蘇小格這才自嚴重缺乏睡眠的迷糊中意識到,餐桌前此刻只有她和母親喬曼。穆卓軒昨天一回來,就有接不斷的電話。不知道公司什麼地方出了紕漏,他晚餐都沒下樓來吃,就在書房熬了一夜。這會大概還在樓上補眠。
蘇小格看一看空蕩蕩的餐桌,再看一看坐在自己對面的母親,悄然起身想要溜走,卻聽她突然開口“把那杯牛奶喝了。”
蘇小格一愣,只好重新乖乖落座。端了牛奶認真端詳半天,又在鼻端嗅一嗅,悄悄嘀咕一句“好腥”。微微蹙着眉頭,小口一點一點慢慢的咄。
喬曼擡頭,睒着眼皮看她,說:“你爸爸的好習慣一個都沒學到,壞毛病卻一樣一樣跟的很準。”
蘇易陽也不愛喝牛奶,有時候喬曼就故意使壞,拿給他喝,見他一副糾結樣皺眉的樣子就覺得好笑。蘇易陽被她逼的急了,就討好的摟住她的肩膀說:“老婆,你看我這幅表情將牛奶喝下去,奶牛該有多委屈啊!”
“奶牛媽媽看我這樣喝牛奶會哭的。”蘇小格皺眉用舌尖小心舔了一口,小聲嘀咕。
“盡是些歪理!”喬曼瞪了蘇小格一眼,說。口氣卻並不似往日那樣嚴厲,甚至聽着還有點母親溺愛孩子的抱怨樣。
蘇小格又是一愣。母親許久沒有這樣溫柔的待她,突然如此,還不習慣。
一杯牛奶喝了足足十幾分鍾,還剩下大半杯。呡一口,看一眼,正自爲難。卻見穆啓然帶着晨間的一身潮意突然進來。
“少爺回來了,”他將手上的東西交給傭人,目光越過去卻落在了蘇小格的臉上,也只是那麼一瞬便淡淡收回了視線。側臉衝喬曼打個招呼,在她下手裡落了座,擡手將衣袖卷在手肘,才說:“爸爸還在樓上休息?”
“昨晚公司好像出事,熬了一整夜,凌晨才睡下,有事嗎?有事的話我去叫醒他。”喬曼說着,眉頭輕輕攏起,在他和小格之間似不經意的來回一圈。淡着臉將眼前的餐具向前推一下,起身離席。
穆啓然坐在蘇小格的斜對面,接過傭人遞上來的咖啡,慢慢的咄飲着,目光卻毫不避諱的凝視着她。
昨夜握着手機,一直在想,發什麼短信給她,才能顯得自然不刻意。發現自己在爲這樣的問題煩惱時,他驚了一跳。不知道什麼時候,居然已經養成這樣的習慣,一個人在燈下工作的時候,不跟她言語兩句,總覺得不能靜下心來。
突然毛頭小子一樣的行爲,讓他覺得現在這樣的自己有點糟糕。
大約是被他看的不太舒服,蘇小格有些焦躁起來。扭開臉,對着牛奶杯子“咕咚”一聲喝下一大口。整個臉都皺起來,嘴巴砸吧一下,絕望了似的低頭看看杯子。
真可愛,他又不由的彎了脣角。
“不喜歡喝就別喝了。”他說。
蘇小格擡頭看看他,又低頭看看
手上的杯子。大約在心底衡量了一陣,纔將杯子放在餐桌上,又心有餘悸似的,擡手往桌內推一推。
他又忍不住的,抿着嘴巴笑了一下。
“你,昨天晚上也很忙嗎?”蘇小格卷着舌頭,舔了下嘴脣。在心裡糾結了半天,才擡頭問。
“嗯?”穆啓然有些莫名,擡眼看她。
“就是,那個,穆叔叔昨晚在書房忙了一夜。而且,你也沒有發短信過來……”話說的吭吭哧哧,樣子是從未見過的吞吐,小臉已漲的通紅“所以我就想,那個,你肯定很忙。”
得出這個結論後,她彷彿一下高興起來。“因此晚上才忘了發短信來。”皺着的臉也跟着舒展開來。
穆啓然輕輕放下杯子,食指圈起在眉心滑動着,臉上一點一點,微笑就慢慢爬上來。
早晨進門看到她的時候,他還爲如此沉不住氣的自己發惱。這樣一個小小的女孩子,她有什麼好,有什麼特別,就能將自己沉寂了這二十多年的心給攪亂,讓他大清早就跑過來見她。
以爲自己剃頭挑子一頭熱,卻突然得到她笨拙的無措的可愛的迴應。一時不知如何反應纔好。
聲音都不受控制的,變得溫柔起來,說:“嗯,昨夜就是有點忙。”
忙着想要理清這份讓自己焦躁不安的情感。忙着在和自己內心對話。忙着用種種理由說服自己。她是自己法律上的妹妹,她才十六歲還是個孩子,她根本不明白他對她的想法和情感……
更重要的是,她對他毫不在意!
“太忙了,就錯過了發短信的時機。以後,你若記得的話就發短信提醒提醒我。”他一雙眼睛灰濛濛的看住她笑,讓蘇小格猛然心驚意識到自己方纔的話,急速起身,“啊,不是那個意思,就是,那個……”
她那個了許久,還是沒能憋出一句話來。臉蛋憋的通紅,索性起身噔噔噔的逃走了。
穆啓然脣角盪開點笑,慢慢的吃着早餐,擡頭望一望蘇小格跑上樓去的背影。目光瞥到側角里,依舊緊閉着的父親臥室的屋門,穆啓然微微怔一下,掏出電話。
“昨天公司有出了什麼緊急狀況嗎?”
“噯?沒,沒有啊!”一大早剛剛走進公司的小助理,接到總經理大人的電話,大腦迅速自半夢半醒中清醒過來,轉過一圈,又確定的說:“報告總經理,沒有任何異常狀況。”
總公司沒有得到任何消息,那麼說,就是海外分公司有狀況了?他想一想,又撥出一通電話。
因爲時差,分公司經理大概還在夢中,一接到電話,馬上說:“穆總經理,公司營運報告我明天一早會給你立馬呈上……”
聽這個口氣,也並不像有事刻意隱瞞的樣子。穆啓然眉頭皺了皺,目光在那扇緊閉的屋門上停一停。
這兩年,自他畢業進入公司,父親已基本自公司雜務中抽身。閒暇時間多陪在喬曼身邊,兩人平時總是四處旅遊。昨天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讓原本剛剛遠遊回來,需要好好休息的父親,又在書房熬了一夜?並且,看樣子並不打算叫他知道。
他到底在對自己隱瞞什麼?
慢慢的起身上樓,突然想起幾天前,發現公司賬務上有幾筆款項走向奇異。在餐桌上,他偶爾跟父親提起,父親卻只微微一怔,皺眉看他,說:“銷售公司,有一兩筆這樣的賬目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