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林熙蕾會不安,會窘迫,會轉身跟他說。畢竟小孩子藏不住心事,可今天的她卻十分不尋常。久久不出聲,就在雷厲霆快要按捺不住,將她的身子扳過來時。悶悶的聲音彷彿蒙在被子裡:“你怎麼沒去上班啊?”
她願意說話就代表沒事了,高懸的心總算稍稍放下。裝出委曲的樣子,逗着她:“公事哪有小熙重要啊?我答應過陪你去看雪的,我們這就去好不好?”誘哄着深深寵眷。
“不要。”賭氣的兩個音生硬冷凝。
大掌一用力,她倔強的身影被扳了過來。一向笑盈盈的俏臉上裹了一屋寒霜,雷厲霆又急又驚。小熙雖然很依賴他,喜歡黏着他卻十分懂事,從不會無理取鬧。
今日的她太不正常了,即使不得不面對他,仍抗議般地垂着頭,不願看他一眼。
擔憂的語氣融了幾分無奈和強硬:“小熙,告訴我,怎麼了?”雙手抓着她單薄的肩,感覺她又清瘦了幾分。
“沒什麼。”仍是悶悶帶着委曲和賭氣的回答。
將她拉着一同坐在牀上,修長的手指擡起她的下巴,不容許她將心事私藏。“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該死的,他究竟說了什麼話,惹她變成這樣?偏偏自己又找不出,窗外又飄起瑩白的雪花,他卻急出了一身汗。
咬住下脣,長睫垂下,蓋住靈魂之窗,就是不肯開口。
心急如焚又無計可施,嬌脣已經被啃出血痕,再這樣下去她會受傷的。低頭含住她的脣,本是情急之下的無奈之舉,卻在觸及到那甘甜的柔軟時,再也壓抑不住渴望,細細啄吻了起來。
夢中渴望了無數次的情景,卻怕褻瀆了單純的她。現在雖是萬不得已,然一觸及柔軟的馥郁,卻怎麼也停不下來。
不敢放肆,不敢恣意,伸出舌頭輕輕描繪着她優美的脣形,膜拜的姿態無比虔誠。林熙蕾瞠大雙眸,望着眼前放大數倍的俊臉,體內的熱氣往上躥,一張臉紅得如煮的蝦子。
以前雷厲霆會親親她的臉頰和額頭,現在他卻啃着自己的脣。原以爲會很噁心,事實上卻上酥酥麻麻的感覺,整個人輕飄飄彷彿要飛上雲端。
她見過爹地親吻媽咪,那樣羞人的聲音和動作,她只看了一眼就躲得遠遠的。可,每每想起總臉紅心跳,彷彿做了什麼虧心事。
迷人的罌粟散發着致命的香氣,勾引着邪惡的靈魂沉淪再沉淪。但他不敢放肆,現在的小熙只是個孩子,她什麼都不懂。
突然嘴上一痛,卻是林熙蕾狠狠咬了他一口。血沾在倆人嘴上,如同兩隻鬥毆的蛐蛐。暗罵自己無數遍,他怎麼會對單純的小熙做出這種禽獸不如的事來?!
“對不起,小熙,我……”自責羞愧噬咬着他的心,他該如何向她解釋自己的情不自禁呢?
出乎雷厲霆意料,林熙蕾沒有太大的反應,只是,愣愣地看着他,很認真很專注,彷彿要看透他靈魂深處骯髒的一面。
懊惱不已的雷厲霆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太多的話句斟字酌後,還是不知如何啓口。
“霆哥哥,喜歡小熙嗎?”突如其來的質問,令雷厲霆錯愕了。想過千百種她的反應,會哭會鬧,會怪不理他……
萬萬沒料到她竟然以這麼單純真摯的目光和語氣問他,只覺臉上一熱。曾經的情場高手,遊戲人間的花花公子,居然也會臉紅,若是讓凌蕭亦知道不笑死纔怪。
“我就知道你不喜歡小熙。”無比沮喪帶着哭腔的聲音撞入零亂的心湖,激起驚濤駭浪。
慌了手腳,亂了心緒,擰着眉,放柔聲量:“我怎麼會不喜歡小熙呢?小熙是我的小公主,我要一生一世好好守護的公主。”說到動情處,不自覺紅了眼眶。
“小熙,你可知道我有多麼想你?有多少話想跟你說?你不願出來,我絕不會勉強,只要你能快樂一些,要我做什麼都可以。小熙……小熙……”一遍遍無聲地呼喊。
歪着頭,幾分認真,幾分孩子氣:“那麼,霆哥哥會娶小熙嗎?就像爹地愛媽咪一樣愛着小熙。”她的語出驚人,徹底駭住了雷厲霆。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七八歲的孩子怎麼會這些?該死的,是哪一個碎嘴的傭人告訴她的?
面對那雙清澈透亮的眸子,不染纖塵的淨湖,任何一絲絲欺騙對她都是褻瀆。同時很慎重地凝望着她,濃濃的愛不再隱藏,執起細白的柔荑:“是,我會。我雷厲霆發誓今生非林熙蕾不娶。”
真摯的目光,虔誠的語速如同在神壇前的誓言。突然有些零星的碎片劃過腦片,一張面目猙獰的臉,朝她一步步走來。
林熙蕾突然捂着頭,尖叫了起來:“不要,不要過來……你走開……走開……”
將頭痛欲裂的她攬入懷中,心中的綿綿情意被巨痛所取代:“小熙,別怕,他已經死了,不會再傷害你的。小熙,你冷靜一點,睜開眼睛看看我,看看我……”
縱然對這種情況並不陌生仍是急得滿頭大汗,雙手在空中亂舞,尖細的指甲劃過他的臉頰,血痕立現。雷厲霆毫不在乎,如果打他可以減輕她的痛苦,他心甘情願。
“不,他沒有死,沒有死……他還活着,還活着……”瞠大驚恐的雙眸,聲嘶力竭喊了起來。彷彿雷旭風就在面前對她得意獰笑。
“小熙,你放心,我會保護你的,我會保護你的。”其實以前一直都是柔弱的她在保護他,拼了命護他周全。
而他又做了些什麼?誤會她,傷害她,一遍又一遍。
“霆哥哥,你快走,快走,不要管我,快走啊……”尖叫一聲陷入黑暗,一番撕心裂肺的哭喊聲,臉上驚恐的汗和淚交纏,慘白着冬日的天空。
聽到房間裡的聲音,衛真如和醫生匆匆推門而入。心痛到失去理智的雷厲霆衝醫生大喊着:“救救她,救救我的小熙。”
醫生忙幫林熙蕾做一番詳細的檢查,臉色難看到了極點。有些話雖殘忍卻不得不說:“林小姐的情況很不樂觀,那段痛苦的記憶漸漸甦醒,我怕她有一天會承受不了。”
五雷轟頂也不過如此,醫生的話雖含蓄,其中的意思他們都明白。
黑眸一瞬不瞬盯着那幾近透明的臉:“沒有別的想法了嗎?”冷靜的語調聽不出起伏,然,一旁的衛真如明白那是痛到絕望的不能掙扎。
“很抱歉,我的醫術有限。不過,也不是全無希望。林小姐患的是心病,如果能打開她的心結,或許還有希望。”聲音越來越低。
已經好幾個月了,他們用盡各種方法。林熙蕾的情況時好時壞,越來越糟。其發展的趨勢和形態很奇怪,召集了全世界頂尖的心理醫生也討論不出個所以然來。
雷厲霆不再像以前那般暴怒狂躁,安靜得如同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像。只是,一雙深情的眸子自始至終,沒離開過林熙蕾半分,甚至連眨眼都小心翼翼。
聽到醫生的話,衛真如早已泣不成聲。她苦命的小熙,那麼多難關都闖了過來,幸福就在眼前,她卻無福消受。
不,不會的。老天爺不會這麼殘忍的。若是這樣它就不會讓小熙有重生的機會,對不對?
雪零亂的下着,紛紛揚揚,無聲落在心頭凝結成冰。碧莊陷入一片悲慼之中,雷厲霆衣不解帶地守着林熙蕾,寸步不離,滴水未進。
任憑衛真如說破了嘴皮他仍是不聽,冷竣的臉上毫無表情,死氣沉沉,彷彿提前進入了棺材。
林熙蕾的病情反反覆覆,病發時失去理智,將雷厲霆弄得傷痕累累。怕她激動咬傷自己的舌頭,他就撬開她的嘴,讓她啃着自己的手指。
血自脣邊蜿蜒而下,如同條猙獰的毒蛇。雷厲霆彷彿沒了痛感,用另一手小心翼翼擦拭着她的汗,柔聲安慰,給她講故事。
如此情景所見之人莫不心如刀割,可是,被魔鬼控制了神智的林熙蕾一點都感受不到。
幽幽燈光落在男人失魂落魄的臉上,眼瞼下佈滿青紫色暗影,下巴長出鬍鬚襯得他十分潦倒,悲傷。連猙獰的傷疤都似痛極,焉焉然,起不到嚇人的作用。
黑眸緊鎖住嬌顏一動不動,深怕她有任何動靜傷了自己。手指被咬爛,血肉往外翻,雷厲霆卻像是毫無所覺,輕輕拭去她嘴角的血跡。
“小熙,求求你不要再折磨自己了。一切都是我的錯,你給我一次贖罪的機會,好不好?”眸中溢出的疼痛如網罩着每一個經過的人。
悄悄拭去眼角的淚,衛真如端着托盤進來:“厲霆,你不用這樣,你的心意小熙都懂。爲了讓你快樂她做了那麼多,如果她恢復了,看到你爲她而折磨自己,她一定會很難過很自責的。你知道她一向是個對別人寬容,卻苛刻自己的孩子。”儘管一遍遍告訴自己不能哭,要堅強,可看着小熙陷入癲狂而雷厲霆萎靡不振的樣子,是人都會痛,更何況小熙是她至愛的親人。
“我知道。”久未進水,聲音沙啞得厲害,然那濃烈的鼻音裡卻有一股深深的挫敗和懊悔。
事到如今再說什麼都是徒勞,他儘自己所有的能力去保護照顧小熙。
雷厲霆悲傷的樣子,衛真如連讓他吃飯的話都說不出口。由於林熙蕾的關係,他對自己比以往更加尊重,也跟小熙喚她小阿姨,儼然將她當成自己的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