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踏雪跟在曹伯的後面,年老的曹伯手裡提着工具箱,身上穿的是一件藍黑色麻布衣,看上去平淡無奇,卻是他經常穿在身上的衣服。
曹伯說,他年輕的時候家裡窮,找不到媳婦兒,家裡人愁得難以入眠,後來家裡的親戚給他介紹了一個女孩,相親那天遇到了出了車禍的老爺,他救了他,在他知道他將要去相親但是沒有一件新衣服時,老爺送了他一件這樣的衣服。直到現在那件衣服他都還保留着。
“所以您就是因爲這件衣服娶到了曹媽?”路過鵝卵小道的轉彎處時,池踏雪問,曹伯的臉上笑意未減,反而多了點如同剛進入青春期男孩般的羞澀的暈紅,抿脣不語。
池踏雪只顧自己哈哈哈地笑起來,愛情這東西,不論哪個年代都美好得讓人羨慕。
來到花園,曹伯將手裡的工具箱放下,重新系上圍布,在各色或嬌豔或純白的花叢中流連。
踏雪剛想跟着曹伯的步伐走進去,卻看到有人坐在不遠處的花草中,一點深紫色的身影若隱若現。
“是誰在那裡?”她出聲朝那邊喊,那影子就不動了,過了幾秒,她才慢慢悠悠地站起來,手還放在額上,做擋陽光的樣子。
“少夫人,是我。”小女傭站了起來,聲音敷衍。
池踏雪記得她,上次她就跑到何梓遇的面前腆紅着臉嬌羞動人地問何梓遇的歸期,還被她說成是宮女嘲笑他,結果……
曹伯轉過身向她看去,蒼老而有力的雙眼看不出喜怒。
“你在這裡幹什麼?還不快去做自己的事情!”曹伯鏗鏘有力的聲音響起,對她斥責道。
“哼。”小女傭水樣的眼眸一翻,轉過身,扭着媚態的身姿一擺一擺地走了。
池踏雪只覺得好笑,“曹伯,她叫什麼名字啊?”
池踏雪轉身問他,曹伯的臉上卻有一絲尷尬,也不知道這尷尬從何而來。
“她叫孫萱萱,從小住在園子裡。她媽媽是別墅的女傭,後來得病死了,老爺就讓她一直住在這裡。”
“哦~”踏雪恍然大悟般點點頭,怪不得呢。
一上午,踏雪都跟在曹伯身後,或討論花的品種,或研究草的種法,一早上,倒也不是很無聊地過去了。
“哎,這種花好特別啊!”
快到中午時分,池踏雪突然發現一種很特別的花,花瓣是純粉的,和桃花的花瓣一樣,比桃花瓣長,只有三片花瓣,兩片葉子,還是淺綠偏藍色的。
最特別的是它其中的一片花瓣上居然有一顆美
人痣般的點,黑色的,顯得魅惑而迷人。
池踏雪的手伸向花瓣上的痣,想要摸摸是什麼感受,卻被曹伯制止了。
“少夫人,這是少爺親自種的花,他不喜歡別人碰。”曹伯的聲音裡帶着一絲緊張,蒼老有力的眼眸注視着她,深怕她一不小心就弄壞了那些花。
池踏雪被他的緊張看得很不自在,重新站了起來,退了幾步,對他無所謂地笑笑。
“少夫人,其實……”看到踏雪的動作,曹伯也自知自己的話說過了,但爲了不讓她被少爺怪責,他只能做一次壞人了。
“沒事,”踏雪朝他無邪地一笑,“曹伯你把那些花弄好之後我們就回去吧!”
踏雪甜美的一笑讓他放鬆了下來,轉過身繼續做剛剛的事。
踏雪已經站到另一邊,離那些何梓遇親自種的花遠遠的,看着它們,嘴角一絲淡淡的笑意,眼眸裡卻冰冷如寒。
下午,睡過午覺,池踏雪又再次來到花園,但是沒有跟曹伯一起。
再次踏入那些奇怪的花旁邊,她蹲了下來,仔細地觀察它的不同。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花,也從來沒有聽過這樣奇特的花。它的第三片葉子上有一顆美人痣,像是一粒種子是的,卻很美,美得妖豔而純粹。
是他種的花,也難怪,也只有這樣的花才能入得了他的眼。
可是,花再美,再奇特,也只是花,她沒有像他那樣的摯愛,頂多是欣賞。
可是自從曹伯說了那句話之後,她突然連欣賞的心都沒有了,有的只是好奇,好奇這世上怎麼會有一種長着美人痣的花,好奇這花於他有什麼意義,能讓曹伯都感到緊張,不讓她碰,甚至看都不行。
“你在幹什麼?”伸出去的手停在了半空中,池踏雪愣住了,怎麼會那麼巧,他回來了。
“誰讓你來這裡的!”男人的聲音很暴躁,每一句話都嚇得人心驚膽戰。
“我只是……”她站起身來,想要解釋。男人卻快一步上前,揪住了她的耳朵,像提小雞崽兒樣的將她提離自己的花。
“你是不是想找死?”他掐住她的脖子,掌心的力道越來越大,掐得她面紅耳赤快要斷氣。
她心裡突然涌出一股委屈,眼淚毫無徵兆地流淌下來,劃過她憋紅了的臉,滴落到他的手上,才讓他恢復了些許意識。
脖子上的力道減少了,她閉着的眼卻還在不停地流淚。
“不準哭!”他的聲音霸道而堅決,像權力很大的長官向下傳出的指令,收到就必須得
立刻執行。
她停止了哭泣,眼淚卻止不住,低着頭耷拉着腦袋。
男人放開了她,一張紙巾從懷裡摸出,擦了擦手掌然後丟棄。移開陰鷙的眼,轉身大步走去。
她有那麼不堪嗎?
等他的腳步聲漸漸走遠,她才又蹲下身子,縮在一團,小小的,不止的顫抖。
他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喜怒無常,溫潤而又暴躁?她看不清他,一點兒也看不清。
不過是幾株花草,不許她看就算了,還那麼兇,莫名其妙。上次的一張錢是,這次也是,他的顧忌就那麼多,但是也顧忌得太莫名其妙了!
她沒有跟着他回去,一個人哭了一會兒才跑到橋那邊,坐在橋上,看着溪流發呆。
“這溪裡爲什麼沒有魚呢?”她看着溪底,自言自語道。
“因爲少爺不喜歡魚。”一個女聲出現在耳際,池踏雪擡起頭,看向站在她面前的女子,不就是那個小女傭嘛。
“我就說嘛,少爺怎麼會突然帶女人回家,以前都是在外面玩了就扔掉了。她們還不信,說你不一樣,我倒是奇怪了,像你這樣的女人,頂多玩幾天就沒有新鮮感了,哪裡和那些女人不一樣。”
小女傭走了過來,自顧自坐在了池踏雪的旁邊,眼看着溪底的鵝卵石,眼中閃動着無比的喜悅,好像自己寶貴的東西突然失而復得了,心裡萬分地雀躍。
池踏雪來這裡沒有多久,也相信不會再在這裡住多久,所以這裡的人,除了曹伯曹媽,她都儘量避開他們,就是怕以後在街上遇到了會尷尬,也因此對這些女傭感到陌生,如果不是她的主動出現,她或許都不知道還有這樣的人存在。
“所以呢?”池踏雪看着她,眼裡波瀾不驚,就像在看一個小丑似的,看她要如何進行下去。
“什麼所以?”小女傭眼裡透出一股厭惡,“所以我勸你,不要總想着癩蛤蟆能吃天鵝肉,也不要惦記着嫁入豪門,這些豪門的公子哥可花心着呢!”
小女傭的臉上很得意,脣角一彎,自以爲打了一場勝仗。
“是嗎?你對自己還真是刨析得挺透徹的!”池踏雪學她彎脣的模樣,在她面前綻放一個大大的微笑。
“你!”小女傭臉上一片難堪,憤怒地看着她,銅鈴似的眼睛幾乎要瞪到她臉上了。
池踏雪抹抹臉上不存在的口水,轉身跳下橋杆,朝身後的女傭揮揮手。
“再見了啊癩蛤蟆,今天風大,小心掉進了水裡。”話音剛落,身後便傳來一陣落水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