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涼被護士推着去病房,顧斯年和慕雲一左一右跟着,躺在病牀上的蘇涼安靜的像是不存在,只有通過她胸口輕微的起伏才能確定她還在呼吸,白色的薄被蓋在身上,越發顯得她面如白紙,連脣瓣也失了顏色。
彷彿只是一瞬間,她就像變了一個人,瘦弱的不堪一擊。
顧斯年還記得早上出門的時候,她笑語晏晏站在門口送他出門的樣子,一眨眼,她就脆弱的似乎能被一陣風吹走。
這種感覺難受極了。
他猛地伸手,從薄被下牢牢抓住蘇涼纖細的手,許是因爲輸液又或者是其他原因,她的手冰涼,他只能收攏五指,牢牢的握的更緊一些,似乎這樣就能把自己的力量傳遞給她,讓她很快好起來。
進病房的時候,顧斯年突然阻止了慕雲,“我不想被打擾。”
慕雲腳步頓住,望着他緊擰的眉心,只能是說着最沒有用的道歉,“對不起,是我沒有看好她,你...”
“不是你的錯。”
顧斯年絕然道,等護士安頓好蘇涼走出來,猛地就把門關上,把慕雲她們隔絕在了外面,自己飛快的來到病牀邊,緊緊抓着蘇涼的手。
慕雲並沒有離開,透過門上的玻璃望着病房裡的場景,心裡難受的太厲害了,旁邊突然多了個人,陳男站到她旁邊也是望着病房裡面,低聲長嘆。
稍許。
兩人就聽到從病房裡傳出壓抑而清晰的哭泣聲,俱是心尖顫動,身爲顧斯年的好友,兩人從來都沒有聽到顧斯年哭過,一個男人的哭泣...凝了目光盯着他,顧斯年背對着他們,痛苦的抱着頭,肩膀不停抖動...
這樣的場面太震撼,也太悲傷,兩人同時別開頭,不忍再看,轉身走開了。
進的是陳男的辦公室。
慕雲衝進去,直接就到飲水機那裡接了一大杯熱水擱手裡捧着,陳男則直接往椅子裡一倒,一臉悵然,兩人一坐一站,或許是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麼,又或許是太震撼了,誰都沒有說話。
“真的...保不住?”良久,慕雲似乎緩過勁來了,不死心的問道。
陳男搖頭,“她的健康狀況不太好,勉強留着孩子,將來只怕會面臨更痛苦的抉擇?”
“你的意思是...”慕雲覺得心尖顫了顫,並不難理解的話,她還是問了。
陳男輕輕嘆息,一臉的鬱結,“我真的不明白,老大他既然執意娶了蘇涼,爲什麼就不能好好對她,既然沒有辦法好好對她,又爲什麼不肯鬆手,這樣彼此折磨究竟有什麼意思?”
他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出這番話,眼睛裡冒出兇光。
暮雲看的真切,心頭突突的跳,幾乎是下意識就拔高了聲音斥他,“陳男,不要犯傻!”
陳男目光迷離,並不回答,也不知是聽沒聽進去她的話。
慕雲只覺得遍體生寒,猛地把手裡變溫的水直接仰頭一口全喝了下去,方纔覺得冰冷的手腳有了些暖意,幾步走向陳男,在他額頭重重拍了一記,“不要犯傻,聽見沒有!”
陳男竟似恍然醒悟,纔看到她的樣子,眨了眨眼睛,胡亂點頭,“我知道。”
他的樣子分明就不是心裡明白的清醒樣,慕雲眼見勸說無效,也只能放棄,憤憤的把水杯往桌上一拍,轉身就走,像是爲了震醒陳男或者什麼,把門摔的震天響。
而陳男...似乎仍是沉浸在一種混亂的思維裡,並沒有回過神來。
病房裡,顧斯年牢牢握着蘇涼的手,低聲啜泣。
而病房外,不知何時多了一道人影,兩隻眼睛直直盯着裡面,琥珀色的眸子裡亦是悲傷流淌,涼涼,他的涼涼...
手機刺耳的鈴聲打破平靜,顧斯年把手機從兜裡拿出來,凝了十分的力氣猛地把手機砸向牆壁,手機碎成一片片掉在地上。
不多時。
病房門被猛地撞開,俞浩氣喘吁吁的闖進來,不顧身上因爲奔跑而凌亂的西服,脫口就喊,“顧先生,桂嫂從美國打電話過來,您的母親已經能說話了,她想見您!”
喊完了,他一眼看到牆角碎成片的手機,然後是病牀上躺着的面色慘白的蘇涼,猛地閉緊嘴巴,面如菜色,很多時候,驚喜總是來的很突然,也特別不是時候,現在似乎也是如此。
顧斯年動了動肩膀,慢慢轉過身來。
這一眼,俞浩就呆了,他竟然在顧斯年臉上看到了淚痕,不,是眼淚,就掛在那張剛毅到幾近冷漠的臉上,那麼清晰的兩行。
他直接就怔住。
“顧先生,您?”話至一半,又猛地頓住。
顧斯年的面色還算平靜,只是平靜的有些不尋常,兩隻眼睛似乎是看着他,又顯得很空洞,一字一字的重複,“你說...我媽想見我?”
俞浩極慢的點頭了點頭,“對,桂嫂說太太已經能開口說話了,希望你能馬上飛過去照顧她。”
於是,他看到顧斯年的臉上又閃過一些複雜,似乎是糾結的,目光慢慢轉了回去看着蘇涼,突然又回頭看他,眸子裡竟是露出迷離,猛地又回神,斬釘截鐵道:“不行,告訴她,我沒空,我沒空——”
他突然用力的撕扯着,像是要把嗓子吼破。
俞浩立即點頭,“我知道了,這就給桂嫂打電話。”
說着,已經飛快的拿着手機跑了出去。
顧斯年頓住片刻,又回頭緊緊盯着蘇涼。
沒過幾十秒,俞浩又飛快的走了進來,欲言又止的看着他的繃的異常緊繃的背影,爲難出聲,“顧先生,桂嫂讓你聽電話。”
這種時候,他也知道這麼做很不地道,可一面是妻子,一面是母親,他一個外人是沒有資格參與這件事,能做出選擇的只有顧斯年自己,深吸一口氣,他毅然走上前,把手機遞給顧斯年。
顧斯年的表情一度複雜極了,劈手拿過手機,突然湊到嘴邊對着就是一陣咆哮,“不要再折磨我了,我求你不要再折磨我了,我的孩子沒了,孩子...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