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素知道他的意思，扭頭就對蘇涼說：“顧太太，你好好休息。”
話落，給了護士一個眼神，護士心領神會，收拾了東西，端着托盤率先朝外面走，在這種高級醫院，多的是身份尊貴的人，在這裡工作首先第一條就是要學會管住自己的嘴，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心裡必須有分寸。
是以，她低着頭一直往外面走。
“等一等，”
聽到蘇涼的聲音，她下意識一頓，想到楊主任還在病房，立即加快了速度拔腿就走，知道的太多對她可沒什麼好處。
楊素也已經半轉了身體，身形微微一頓，擡頭正好跟站在病房門口的陳男對了個眼神，又默默轉回來，脣角浮起溫和弧度，“怎麼了，顧太太，是不是還有哪裡覺得不舒服？”
蘇涼看着病房的裡的三個人，從顧斯年到陳男，再到這個楊醫生，明顯都沒有說實話，她突然微微一笑，牢牢盯着楊素，問道：“楊醫生，我的身體沒什麼大礙吧？”
話落。
儘管楊素已經極力表現的很平靜，蘇涼還是從她驀然一緊的反應看出了端倪，不想與人爲難，便仍是笑的很和煦，“我知道了，你請回吧。”
楊素只能在心裡輕輕嘆息，到底是通透的女子...
點了點頭，“好好休息。”
又看了顧斯年一眼，轉身走了。
從她的立場而言，是並不贊成拖延消息的，既然這個孩子註定無法存活，倒不如趁早拿掉，雖然很可惜，至少對大人小孩都好。
走到門口，楊素順勢推了陳男一把，陳男回神，跟在她後面走出了病房。
兩人一離開，病房裡復又安靜下來，誰都沒有說話，病房裡於是安靜的有些詭異，顧斯年低着頭，一隻手緊緊拉着蘇涼，另一隻手緊緊攥成拳頭，他在掙扎，要不要把真相告訴蘇涼。
手突然被搖了搖，低頭就對上蘇涼透徹的眸子，他驀地一陣心慌，趕緊低下頭，蘇涼輕柔的聲音已經響了起來，“說吧，我到底怎麼了？”
顧斯年心疼的把她的手抓的更緊，動了動脣，依然還是在猶豫，蘇涼便也不催他，只靜靜望着他，像是很平靜的在等待一個消息。
“你，懷孕了。”
顧斯年斟酌着說道，直直盯着她的眼睛，然出乎意料的事，她在微微的怔忡過後，只是默默的低下了頭，視線落在自己的小腹，似乎低聲說了句什麼，顧斯年沒聽清楚，等他再想問，蘇涼復又擡起了頭，淡淡一笑。
“孩子...是不是保不住？”
顧斯年多麼希望她能不要這麼敏感，更希望自己能堅定的一口否定她的話，可惜...事實擺在眼前，容不得他撒謊作假。
慢慢點頭，“嗯。”
蘇涼的表情平靜的幾乎有些詭異，兩隻眼睛緊緊盯着自己小腹的方向，顧斯年擔心極了，猛地坐到牀上，長臂一伸，將她緊緊攬進懷裡抱着。
“沒關係，你的身體要緊。”
他一度以爲蘇涼會哭，可久久都沒有聽到她發出的聲音，懷裡瘦弱的身軀也沒有絲毫的顫抖不安，她似乎很平靜，平靜的讓他覺得不安，着急的鬆開她，握着她的肩膀，擔心的望着她。
才發現，蘇涼...就連目光也是平靜的，沒有波瀾，像是在這極短的幾十秒時間裡就已經接受了這樣的噩耗，不哭不鬧，甚至看不出悲傷的痕跡。
他的心一緊。
明明知道自己不能鑽牛角尖，可還是抑不住的冒出一個可怕的念頭，或許...她本來就不像他一樣在意這個孩子，又或許，她根本不想要這個孩子。
這個念頭瘋了一樣的折磨着他，哪怕是極力隱忍着，他手上的力度還是失了控，捏在蘇涼瘦削的骨頭上，應該是很疼的，她卻連眉頭也沒有皺一下。
“你...”顧斯年試探的想要問出心裡的困惑。
蘇涼也說話了，“沒了也罷，我終歸是什麼也留不住。”
這話自然是泄氣話，可聽在顧斯年耳朵裡，不免又生出異樣的滋味來，隱忍着從牙齒縫裡勉強迸出聲音來，“你...難道就這麼不想跟我有孩子？”
蘇涼眼中分明閃過一樣，突然推開他躺了下去，留給他一個冷漠的背影，“你出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顧斯年眼睛都直了，猛地伸手想要將她掰過來跟她好好對峙，可看到她露在薄被外瘦削的肩膀時，無論如何也下不去手，只能又恨恨的把手抽回來，死死的盯着她的背影，轉身就走。
門“砰”的一聲，病牀上躺着的蘇涼瘦弱的身軀跟着輕輕一顫，蘇涼用力閉了閉眼睛，淚水順着她濃密的睫毛淌出來，在她紙白的臉上慢慢滑過，一直滴到衣襟裡，右手慢慢貼在小腹，淚如雨下。
終究...她還是沒有這個命。
門在身後狠狠摔上。
顧斯年卻並沒有走遠，他隱忍的讓自己不要回頭，終究又是剋制不住自己，慢慢的回頭透過玻璃看向病房，蘇涼一動不動的靠在牀上，真的是安靜極了，沒有任何動靜，他一直站了十幾分鍾，也始終沒有看到她的肩膀有哭泣的抽動，亦或是其他絲毫的反應。
他突然覺得憤怒極了，心裡有一把火熊熊燃燒，目光幾經變化，踹開門闖了進去，大步走向病牀，猛地伸手把蘇涼拉過來，“你到底有沒有心...”
剩下的話都在看到她淌了一臉的淚水之後堵在了喉嚨口，滔天的憤怒散去，隨之而來的則是洶涌的悔意和心疼，直接把蘇涼拉起來緊緊抱住，一隻手用力扣着她的頭，痛苦的低喊，“你怎麼這麼傻，傻丫頭，爲什麼騙我，爲什麼要騙我？”
蘇涼緊緊咬着嘴脣，猛地把頭埋在他胸前，撕心裂肺的抽咽起來，瘦削的身軀似乎承受不住這樣的痛，跟着不住顫抖，顧斯年心疼的像是要爆炸，只能用力把她抱的更緊更緊，“不哭，不哭了，我們還年輕，將來一定會有很多很多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