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涼和黎娟一起走進靈堂,偌大的空間裡堆滿了白色的鮮花,立體聲環繞播放着哀樂,直直撞擊到心底,讓人毛骨悚然,蘇涼幾乎是立即就冒出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排場大吧,男人啊,呵。”黎娟不屑的說了一句。
蘇涼沒接話,目光順勢看向棺柩旁站着的一羣人,兩個白髮蒼蒼的老人默默垂着淚眼,一個八九歲的男孩安靜的站着,眼睛裡沒有一絲悲傷,像個沒有生氣的娃娃。
再看陳康,低着頭不時伸手抹眼睛,全然一副喪妻憂傷的模樣。
“呵,真會做戲。”黎娟順着蘇涼的目光看向陳康,嘲諷的扯了扯嘴角。
蘇涼也看不慣陳康的裝模作樣,只是她更在意的是陳康的反應,如果他真的一手安排了孟瀟的車禍,他要有多厚的臉皮才能若無其事的站在孟瀟棺柩前面?
兩人來到家屬面前,“請節哀。”
說話的時候,蘇涼特特留意着陳康的神色,只見他不慌不忙的向她們回禮,蘇涼甚至能看見他泛着淚光的眸子,如果是做戲,不得不說陳康的演技好的簡直令人髮指。
“我想多陪孟瀟一會。”黎娟說了聲,往靈堂旁邊站定,盯着孟瀟的遺像。
蘇涼會意,揣着滿腹的疑惑走出靈堂,外面太陽很烈,大多數賓客都在涼亭裡避暑,蘇涼左右看了看,走到一棵大樹底下站着。
或許是她道行不夠,她能看出陳康假裝的悲傷,卻怎麼也看不出其他的蛛絲馬跡,顧斯年和陳康,她實在不知道該相信誰,輕輕搖了搖頭,蘇涼輕嘆一聲,轉移了思緒。
兩個女人走到蘇涼前面,不停用手扇着風,一陣惡俗的脂粉氣撲鼻而來,蘇涼剛想避開些,就聽到兩人旁若無人的說話聲。
“我看這陳康還真挺靠譜,誰說男人有了錢就變壞,瞧瞧人家,這葬禮辦的多體面。”
“可不是,生前富貴,死了也榮華,孟瀟也算是能安息了。”
“就是,如果我要是孟瀟,我就很知足了。”
蘇涼硬生生站定了,看着這兩個衣着並不華貴的女人,心裡突然特別不是滋味,脫口就道:“逝者已矣,請你們給以尊重,不要再妄自議論。”
兩個女人轉身,擡着眼稍把蘇涼從頭到腳看了一遍,相視互相嗤了聲,戴着墨鏡的那個張開一張血盆大口嘲諷道:“我們說我們的話,不愛聽你就躲開。”
“就是,別擺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樣,我最煩像你這種假正經的女人,好好管着自己就行,別人的事你插什麼嘴。”另一個女人很順口的接嘴,根本不拿正眼看蘇涼。
“算了,我不跟你們吵。”
今天是孟瀟出殯的日子,蘇涼不想額外生出什麼事端來,轉身要走。
“唉,我說怎麼着,罵了我們就想躲,沒這麼便宜的事啊。”戴墨鏡的女人哧溜滑到蘇涼麪前,伸臂攔住她,另一個女人也從後面向蘇涼逼近幾步,兩人配合着一前一後把蘇涼攔在中間。
敢情她們這是想打羣架?
蘇涼低頭笑了笑,再擡頭時眼睛裡都是凌厲之色,“想教訓我可以,不過也請你們看清楚場合,我再說一遍,請你們尊重逝者,這是做人最基本的素質修養,我希望你們有。”
大抵是她的眼神太銳利,兩個女人各自往後縮了一小步,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互相對視一眼,很不甘心的哼了聲,踩着高跟鞋走了。
見到兩人離開,蘇涼狠狠鬆了口氣,她已經覺得很對不住孟瀟,如果還在她的葬禮上鬧事,她就更沒臉面面對孟瀟的父母孩子了。
煩躁的扒了扒頭髮,她又回到大樹底下站着,漫不經心的看着來來往往的賓客,目光倏地一頓,她竟然看到了袁泰來和袁泰熊兩兄弟,兩人旁邊還站着另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想起袁泰熊說過的話,她直覺的認爲那個男人應該就是袁泰熊口中的那個大哥。
袁泰熊也看到了她,隔着人羣衝她點了點頭。
蘇涼想了想,直接舉步走近。
“袁總,”
“嗯。”
袁泰來應了聲,並不打算向蘇涼介紹旁邊的人,還是袁泰熊插了一句嘴,“這位是我哥的高中同學,管樹。”
蘇涼心領神會,主動伸出手,“你好,管先生。”
“幸會,蘇小姐。”管樹握住她的手。
蘇涼淡淡一笑,儘管這位管先生已經把情緒控制的很好,不過蘇涼還是從他微蹙的眉頭以及深邃的目光裡讀出了幾分傷痛,於是她也明白了,這人多半也愛着孟瀟,甚至很有可能,這麼多年來對孟瀟的愛意一直沒有消失。
管樹穿一身阿瑪尼的西服,長相英俊,說話舉止間透着一股儒雅的氣質,看得出來是一個很優秀的男人,蘇涼不禁爲孟瀟覺得可惜,這個男人不知比陳康要好多少倍,可惜…
“蘇小姐,能否借一步說話。”
管樹突然出聲,打斷了蘇涼的沉思,她晃了晃神,旋即點頭,“好。”
兩人避開人羣來到一處圍牆的角落,蘇涼發現管樹像是完全換了一個人,再不掩飾滿臉的傷痛,說話的聲音裡帶着無盡的落寞,“聽說你是她的辯護律師。”
蘇涼默默點頭。
管樹突然長嘆一聲,眉宇間的憂傷十分令人動容,“那,你能不能告訴我,他們爲什麼要離婚?”
身爲律師,蘇涼其實是不能透露陳康的個人隱私的,可面對管樹的憂傷,她根本無法拒絕他的請求,默了默,給了一個含蓄的答案,“陳康沒有管住自己。”
這話的意思就已經很明確了,身爲男人,管樹當然明白她的話外之音是陳康出軌了,蘇涼以爲他會替孟瀟覺得惋惜,不想他卻笑了,笑容的背後,蘇涼看到了這個男人眼角的淚光。
這一刻,蘇涼突然覺得孟瀟是幸福的。
至少,她會永遠活在這個男人心裡。
兩人靜靜站了許久,管樹突然擡頭,擰眉正視蘇涼,沉聲道:“蘇小姐,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你。”
蘇涼的心沒來由的劇烈跳了跳,她剛擡頭,就聽管樹很鄭重的問道。
“你覺得這樁車禍是不是偶然?”
蘇涼的心跳幾乎漏了一拍,她擔心管樹會不會爲了孟瀟做傻事,於是一口否決,“警方判定爲交通事故,我尊重警方的調查結果。”
管樹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淡淡反問,“是嗎?”
蘇涼很用力的點了點頭。
見狀,管樹也沒有再爲難她,說了句,“很抱歉,耽誤蘇小姐的時間了,我們回去吧。”
他的反應太正常,蘇涼反而覺得不放心,暗暗想着回頭記得要跟袁總提一提,讓他格外留意管樹的舉動,逝者已矣,別再搭上一個生者。
可惜,她到底是沒顧得上,兩人回去的時候,蘇涼竟然看到了顧斯年,心裡一慌,就把原本記在心頭的事給忘了,一心只想着要怎麼避開這個鬼魅的男人。